泥鳅|钓鱼，我们钓的不是鱼，是命运钓我们！泥鳅

文章图片

那一晚空气新鲜柔和。大西北不会有这样的傍晚。大西北很难柔和。西北风不是热烈就是冷酷，没有酝酿感情的温度。就像一个经历过大喜大悲和人生风雨之后感到很空很轻松的人一样，大西北会对你说：我可以死了而东北不行，东北摆脱不了缠绵。在这个傍晚，一切都好像与我有关又无关。阳台的门开着，我等待着那熟悉的自行车铃声。除了等待，我竟然想不出任何一件哪怕十分微小的事情去做。我只知道我们各自都要去长途旅行，也许今生今世不再见面。我们终于结束了所有的恩恩怨怨。这是我们在一起度过的最后一个团圆日子。上午，我们先是默默地坐肩，谁也不看谁一眼，似乎看一眼就会惹火烧身。但互相又都清楚对方的每个眼神儿。后来，外面下起雨。他像获救似地一个箭步窜到阳台，仰头看天。我站在他身旁，听得见他喉咙处的翻滚。 “什么时候能懂？”他问。 “看样子一时停不了我说。雨就这么一直下去也好，大雨淹没一切交通工具，哪怕回到洪荒。 “早晨下雨一天晴“现在不是早晨。 ”“是上午。 ”他平淡而机械地说。我看看他，很想在那个男孩般纯正而执拗的脸上找出些什么但是找不到，我还是把握不住。我想对他说点什么或唱一首歌。
我几乎没对他唱过歌，哪怕是大海航行靠舵，此时该唱的也许是“在没有我的日子里！”我想去钓鱼他说完还是不瞅我，像蓄谋已久，一副豁出来的表情。 “钓鱼？”“钓鱼他扭过头去，背冲我，三分钟无话。我有一种侥幸心理，以为他不会再提钓鱼的事了。他爱钓是真。共同生活的日子里，如果超过三天不提钓鱼，那准是病了。即使隆冬，也张罗去穿冰窟牌。他常常强调他光荣的钓史，怕我忘记。给我的印象是，他出生就会用鱼竿儿。在我们家还没有接本的时候，他就毅然买了一百元的鱼竿儿，红色的日本货锃亮。悲惨的活，我几乎没见他钓上来过什么正经鱼。我十分同情地告诉他：“就是在鱼圈里你也钓不上来了他毫不气馁，依然披星戴月，两手空空。有一次我们一块儿下乡采访，东道主为我们租了帆船，到芦苇荡捡鸟蛋。可他偏偏要留在水边钓龟。我说他准钓不上来。他问我钓上来怎么办？“我生吃了。 ”那好，你刷了牙，嗽了口。等会吧。 ”等我们找到乌蛋回到岸边时，他身边还是一片鳞也没有。对我的讽剌挖苦，他反是相讥，我到老的时候还能钓钓鱼，你干什么呢？我真为你犯愁他总是述说当知道时的钓鱼史，并且直着眼睛回忆用饭盒炖鱼加土豆加大油大葱的情景，那香劲儿哟，真是从古到今。可是我一追问钓鱼细节时，他老是含糊其辞。小雨一直不停，天色灰灰。 “我还是去钓龟。 ”他强调一句。我不知该说什么。正巧，一个朋友开车来，我们就把他送到十里外的泡子旁。
他扛着鱼竿儿走远了。鱼竿儿好像很沉。我感觉到他肩肌的疼痛。前几天，我们最后—次争吵，吵过之后我觉得无聊、空落、困倦。一觉醒来。见到他的字条：“我本意并不想伤你的心，带上鱼竿儿我走了，也许两天也许三天。此刻我见到天水茫茫处他敢薄的背影，耳边轰鸣着：我走了，我走了，我跟开车的朋友说等会儿再走。我给他造成的忧郁就是这片水，我太好了，他爱我，已经从陆地退到水边了，他在水上幻化生活，我却认为他纯为了鱼。我是前世的鱼，他回故乡找到我，我却与他脱勾。他钓不到鱼是必然，偶尔的收获不过是偏得他逃避现实的，我们逃不脱命运，不是我们钓命运而是命运钓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