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史故事】文化之窗|“给那些永远不能还乡的人”( 二 )


与此同时 , 纽卡斯尔市民也在好奇地观察着这些东方的远道来客 , 当地报章上也不时出现有关中国海军的新闻 。 如1881年5月13日的《纽卡斯尔新闻报》就报道了一位在“海琛”号上参观的当地人 , 目睹一位中国水兵因过失而被打板子的情景 。 该报还称赞中国水兵“形容整洁干净 , 他们在各种场合精神饱满的样子 , 可以与英国陆军或海军陆战队的任何一员媲美” 。
《纽卡斯尔日报》的一篇文章甚至将中国官兵赴泰恩剧院看戏的“盛况”描写得比那场戏剧本身更加精彩 。 报道者对全体中国军官在进门时投递大红拜帖的行动津津乐道 , 而在中国人看来再寻常不过的折扇也成了讨论的对象 , “对英国人来说军人使用折扇甚为不妥 , 而一些(中国)军官要么没有意识到这种效果 , 要么对此毫不在乎 。 他们悠闲地使用折扇 , 堪比上流社会的淑女” 。
然而热闹之外 , 却有冰冷的现实 。 在那个年代 , 出国并不是一件容易事 。 这些首次跨洲远航的水兵 , 在历经千山万水之后 , 遭遇异国他乡的水土不服 , 尤其患上重病后 , 身心俱疲 , 很难坚持住 。 出发时 , 他们不会想到 , 千里迢迢接舰回家 , 自己却再也回不了家 。
“农历四月二十六日(5月23日) , 是夜亥初 , 水勇袁培福死 。 ”“二十八日 , 雨 , 在船办公 , 是夜子初 , 水勇顾世忠死 。 ”“二十九日 , 晨 , 葬袁培福 , 管驾官及弁勇皆临穴送之 。 地属官山 , 作石碑一方 , 书曰‘大清故勇某某之墓’ , 纪时日 。 ”“三十日晨 , 葬顾世忠如培福 。 袁、顾两墓 , 紧接为邻 。 ”池仲祐的日记中 , 记录了两位战友因病去世的情况 。
1881年5月27日的《纽卡斯尔日报》详细报道了中国水兵袁培福的葬礼 。 150人左右的送葬队伍于26日清晨5时从“海琛”舰出发 , 经由格鲁豪斯巷前往埃尔斯威克公墓 , 一路上焚烧纸钱 。 到达墓地后 , 下葬棺椁 , 焚香祭拜 , 历时约15分钟 。 该报特别说明了中国人选择墓地为东北—西南朝向 , 这样死者的头就可以指向山坡顶的方向——东方 。 1887年 , 中国海军再次来到纽卡斯尔接收“致远”等舰时 , 又有三名北洋水兵客死他乡 , 亦下葬同一处 。
历史的车轮滚滚向前 , 水兵去世的波澜随着时间的推进逐渐消失 。 1881年8月1日 , 池仲祐购买了两位水兵墓地的影本 。 8月3日 , 洋务运动的领军人物、曾国藩的长子、中国驻英公使曾纪泽抵达纽卡斯尔 , 亲手将一面长方形的黄底青龙旗升上桅杆 , “超勇”“扬威”二舰正式交付使用 , 并在海港口放炮 。 这是清朝第一次将龙旗当作国旗使用 。 从此 , 北洋龙旗不仅代表着北洋海军 , 也代表着大清帝国 。
龙旗飘扬的同一天傍晚 , 感觉归期临近的池仲祐特意登岸去凭吊亡友之墓 。 他在日记中这样写道:“土山一座 , 皆墓丛也 。 然山门以内 , 夹道芳草 , 联络不断 。 诸墓皆有碑 , 墓上多栽花 , 或置杯盘及玩物等 , 错落散布 。 袁、顾两墓相去盈尺 , 余周视良久 , 为之慨然 。 ”
此时 , 纽卡斯尔本地游人在旁边看到悲伤的池仲祐 , 问他是否要栽花 , 或放置一些物品以留做标识 。 池仲祐对这些好心提示感谢后 , 更是惆怅 。 晚上 , 到好友玛格丽特家做客时 , 将此事和盘托出 。 玛格丽特许诺 , 日后将在袁、顾墓旁栽花 。 按当地习俗 , 玛格丽特所栽的花应是黄水仙 , 这种花传递出一种哀思——“给那些永远不能还乡的人” 。
1887年6月 , 来自中国的水兵连金源、陈受富、陈成魁相继病逝于纽卡斯尔医院后 , 下葬于圣约翰墓园 。 《纽卡斯尔日报》当时对此进行一些报道:接舰队伍的领导之一叶祖珪率领40名船友组成的队伍 , 在医院中用白布裹好逝者遗体 , 再将他们装进棺材 , 同时将他们生前的衣服也都叠好 , 放在遗体旁边 , 最后盖上棺盖 。 棺木被安葬好后 , 送葬的水兵按照中国的传统习俗 , 跪倒磕头 , 然后在墓前烧了一堆纸钱 , 作为葬礼的结束 。 当时医院的护士还献上一对花圈 。 六天后 , 同样在凌晨4点 , 另一位水兵陈成魁的遗体也被安葬于此 。
修缮
颇有警示意味的是 , 在北洋水兵墓碑旁 , 还可以看到三座日本海军军人的葬地 , 他们是在为日本接收订购的“浪速”号和“吉野”号巡洋舰时死去的 , 埋葬他们的日本海军接舰代表名叫坂元八郎太 。 “在19世纪 , 中日海军对外购舰活动几乎呈现出一种互为刺激、你追我赶的局面 。 日本第一艘取消风帆的全蒸汽动力钢制军舰‘筑紫’和‘超勇’‘扬威’是同一级军舰 , 而‘吉野’和‘致远’有传承关系 。 ”陈悦说 , 在纽卡斯尔的泰恩河畔 , 中日两支海军的历史也交织在一起 , 并始终处于一种紧锣密鼓的、微妙的动态博弈之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