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日意图|我们一直在一起,《流放的老国王》:这段不平常的日子( 二 )


“你要不要起床啊?”我很友善地问 , 为了制造一点轻松的氛围 , 我还会说 , “我们的生活多好啊!”
父亲满脸疑虑地挣扎着起来 。 “对你来说或许是这样 。 ”
他说 。
我把袜子递给他 , 他仔细看着袜子 , 过了一下说:“第三只在哪儿?”
为了不浪费时间 , 我帮他穿衣 , 他听凭我帮忙 , 并不表示反对 。 接着我半推着带他去厨房吃早餐 , 吃过早餐 , 我要他去刮胡子 , 他眨眨眼说:“我还是在自己家比较好 , 我不会很快再来看你了 。 ”
我指着通向盥洗室的过道 。 为了拖时间 , 他说:“哎呀—哎呀—哎呀—哎呀……”
“你只不过就是去刮刮胡子 , 刮了胡子 , 人看起来精神些 。 ”
他迟疑地跟着我 。 “如果你指望点什么……”他嘟嘟囔囔地说 , 看着镜子 , 两只手用力地搓着翘起来的头发 , 而头发也就真的服帖了 。 他再照照镜子 , 说“差不多跟新理了发似的” , 微笑着 , 衷心向我道谢 。
那一阵子他经常对人表示谢意 。 几天前 , 他说:“我要预先衷心感谢你 。 ”我却找不到一丁点可以联系起感谢的事情 。
对于类似的开场白我慢慢地知道迎合他的意思了 。 我会说:“很高兴为你做这事 。 ”或“不用谢 。 ”或“这是我乐意做的 。 ”
根据经验 , 我们回答父亲的话如果是认可性的 , 父亲就安心 , 觉得一切正常 , 比起以前我们老是追根究底想弄明白父亲的意图好多了 。 追根究底地问 , 只会让父亲觉得羞愧和不安 。 即使他明白了我们的意思而回答了 , 答案也只会让他难堪 。
最初 , 这种适应父亲的措施使我觉得痛心 , 也很耗费精力 。 因为作为儿女的人 , 会认为父母是强有力的人物 , 以为他们能够顽强对待生命中出现的难题 , 看着他们日益明显地衰老下去会比看着别人衰老更加难堪 。
不过这期间我已经习惯了进入新角色 , 而且也逐渐学习到一种道理 , 我们需要另外一套标准来应对老年痴呆症患者的生活 。
【每日意图|我们一直在一起,《流放的老国王》:这段不平常的日子】如果父亲想对人表示谢意 , 那就让他谢 , 即使我们看不出任何感谢的理由;如果他要埋怨全部人都丢弃他不管了 , 那就随他埋怨 , 不要去管他的说法在事实面前能不能站得住脚 。
对他而言 , 除了老年痴呆症患者的世界 , 没有其他世界 。 因此 , 作为家人 , 我只能通过承认病人那陷于混乱的现实 , 努力试着减轻一些整个事态的悲哀和痛苦 。
因为父亲已经无法通过到达我这里的桥梁 , 那么我就必须到他那儿去 。 在那边 , 在他精神状态的限度之内 , 在我们讲求事实和目的性的社会之外 , 父亲还一直是个相当了不起的人物 。 即使按照一般的标准他不总是有理智 , 然而 , 从某种角度看 , 他仍然相当出色 。
每日意图|我们一直在一起,《流放的老国王》:这段不平常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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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只猫漫步走过花园 , 父亲说:
“从前我也养过猫 , 那猫不是我一个人的 , 是和别人共同拥有的 。 ”
一次我问他过得好不好 , 他回答道:
“没有什么奇迹发生 , 不过征兆倒是有的 。 ”
接着没头没脑地说起一些难以想象的漂浮着的话 , 如同我们有时在梦中所遇:
“生活就算不出问题 , 它也并不更加容易 。 ”
这是奥古斯特的诙谐和智慧 。 只可惜语言慢慢地从他身上渗漏掉 , 使得那些令人惊叹不已几乎屏住呼吸的句子越来越少了 。 父亲丧失了那么多东西 , 这对我触动很大 , 我如同在慢动作电影中看着父亲慢慢滴着血 , 生命一点点从他身上渗漏出去 , 整个人的品质和个性一滴一滴从这个人的身上渗漏掉 。
这人是我的父亲 , 他和母亲一起把我抚养成人 , 这感觉仍然完好无损 。 可是 , 我不再认识以前所认识的父亲的时刻越来越多了 , 特别是在晚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