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落|张爱玲《茉莉香片》:人生皆苦,全靠自渡( 二 )


关于这个女人的结局,张爱玲用了精妙的笔触:
她是绣在屏风上的鸟——悒郁的紫色缎子屏风上,织金云朵里的一只白鸟。
年深月久了,羽毛暗了,霉了,给虫蛀了,死也还死在屏风上。
原本可以离开,追求想要的生活。然而她瞻前顾后,向陈旧的道德观念妥协,选择了牺牲自我。
不能完全怪她,毕竟,人是时代和文化的的产物。
谁都没有选择生在哪个时代、哪种家庭的权力,然而谁都有追求爱的自由。唯有独立、勇敢的人,才会明白这一点。
死去的人,爱恨已结束。生下的人,生活才开始。
“在他母亲心里的一把刀,又在他心里搅动了。”
这是聂传庆的命,也是他父母无爱婚姻种下的因果。
爱结善果,恨遗孽债。
碧落|张爱玲《茉莉香片》:人生皆苦,全靠自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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隐秘的角落
传奇之所以成为传奇,是因为巧合中还有巧合。
聂传庆的文史老师恰恰是言子夜,言子夜的女儿言丹朱又偏偏是聂传庆的同学。
她喜欢交朋友,包括聂传庆,只要遇到就会常缠上去,问东问西。
一个人的热情,在另一个人那里也许是自作多情。
言丹朱这个傻白甜,看不到对方的内心——聂传庆讨厌健康漂亮的女孩子,她们会激起他的自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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聂传庆厌恶冷漠的原生家庭,埋怨懦弱的母亲,倾慕博学的言子夜,憎恨快乐的言丹朱。
他责怪上一代的错误,又沉湎于幻想:
如果母亲当年勇敢些,嫁给言子夜,那他投胎时就脱逃了现在这个家庭,成为言子夜的孩子。那么,他会比言丹朱更优秀……
有一年圣诞夜,学校举办舞会,聂传庆去了,他独自在山路上走,咀嚼内心的冷暖酸苦。
舞会散后,言丹朱又缠上来,请聂传庆送自己回家。过分的关切让聂传庆怀疑她爱上了自己。若是这样,他认为自己可以支配她,然后进行报复。
可他想要的并非报复,而是爱啊!假若丹朱真的爱上自己,他认为可以跟言家缔结婚姻,寻找迷失的自我,弥补缺失的亲情。
路,越走越黑。话,越说越严重。言语导致的误会越来深,两颗心的距离越来越远。
人心似河,游移不定,一念成佛,一念又成魔。
积压多年的幽怨,加上思想的混乱,人最容易失去理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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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绪激动下,聂传庆对言丹朱拳打脚踢,并且开始咒骂,咒骂不停,拳脚不停……
无人的山路,人性的恶,都成为隐秘的角落。
“丹朱没有死。隔两天开学,他还得在学校见到她。他跑不了。”
这是小说最后一句话。最后四个字,我想是一语双关——跑不掉法律的制裁,也跑不掉原生家庭的束缚。
书上写道:“他跟着父亲二十年,已经给制造成了一个精神上的残废,即使给了他自由,他也跑不了。”
跑不了,是因为自己没跑。
人没有选择生的权力,但有追求爱的自由。
聂传庆对爱孜孜以求,一边借幻想寻求慰藉,一边指望别人救赎,唯独没有勇气面对现实,通过改变自身,去扭转命运。
聂传庆和母亲一样,不是没有自由,而是放弃了自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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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是生而自由的
文学评论家夏志清认为,《茉莉香片》是一篇动人的故事,其中人物可能带着张爱玲弟弟张子静的影子。
张子静小时候长得很美,却因为有一个比自己优秀的姐姐而感到压迫。长大后,他变得高而瘦,逃学,忤逆,没志气。
跟父亲和继母生活,为一点小事,父亲就打他嘴巴子。麻木与隐忍的样子,让张爱玲感到悲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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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八岁的张爱玲从家里出逃,投奔留学归来的母亲。有一天,张子静抱着一双球鞋来了,说自己不想再回去。母亲解释自己经济能力有限,无法收留他。
他哭完,还是回去了。
他的余生之于原生家庭,和小说里的聂传庆相似:“打死他也不能飞下屏风去。”
卢梭有句名言:“人是生而自由的,却无往不在枷锁之中。”
对时代与原生家庭,我们无从选择,若还给自己设限,那真是沉重的心灵枷锁。
生命只有一次,生活是自己去过,何不勇敢一点,去追求心中所想所爱?
得之,我幸;不得,我命。追求过,得或不得,都不再遗憾。
像聂传庆那样,做一只鸵鸟,将脑袋埋进命运的沙子,却又怪罪沙子,才叫悲剧中的悲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