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蒋书房」《父亲和茶》我来宁波工作后

我来宁波工作后，再没有和父亲单独说过话。那时候交通不便，来回路途需要6天，两三年才能回一趟老家。即便到了家里，四邻八舍和亲戚来来往往串门，除了睡觉，无时不处在应酬中，常常醉眼迷离。父亲除了干些杂活，会远远地坐在一旁边喝茶边听我们聊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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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亲滴酒不沾，喝茶是他唯一的嗜好。自有记忆起，父亲每天鸡叫头遍的时候就会起床生炉子煮罐罐茶。等头一盅茶煮好倒进茶碗时，提前起床的母亲会把烙好的热饼端上来。有时，母亲也会抱怨“烟熏火燎，有啥好喝的” 。父亲则趁机劝母亲也来喝两盅， “早上喝几盅茶，人会精神一整天，干活也得劲。 ”在父亲看来，这是他一天最重要的一顿吃食。
看到我一直喝酒，有一次离家回城时，父亲总要在送我上车的路上规劝， “回去后要好好上班，千万不要多喝酒。一个人在外面，喝多了不仅误事，也没人照顾你。你看XXX的孩子，和你差不多大，喝醉后掉水渠里淹死了。伟伟（我侄子）舅舅，喝得满身毛病，也没个女人愿意跟他，你看现在一个人可怜不？馋酒的时候泡一杯茶喝吧，听说浙江的茶叶非常好，不知道能煮着喝不？"听到后，我十分羞愧，来宁波好几年了，每次回家都是顺路在兰州给他买适合煮罐罐茶的春尖，从没想起过给父亲带几斤南方的茶叶来尝尝，便发誓一回到宁波就寄一些回去。
父亲的劝告，我只听进去了一半。自此之后，酒还是照喝不误，却迷恋上了喝茶。每天走进办公室第一件事便是泡一壶浓浓的绿茶。如果那天不喝，甚至会睡眼迷离，打不起精神来。
给父亲寄茶叶的心愿始终没有兑现。
【「老蒋书房」《父亲和茶》】除了拖拉，购买适合的茶叶成了一个麻烦，这在外人看来是非常荒唐可笑的。
彼时，送礼成风，被列为中国十大名茶之首的龙井，价格被炒上了天。大大小小的茶店里，稍微看得上眼的，动辄几千上万，而自己能接受价格的，却入不了法眼。我亲历的一件事情，足能说明当时良茶难觅。认识一位叫荣的球友，家住四明山深处，得知他家种茶，便讨价还价，以每斤800元的价格预定了5斤。当时窃窃自喜，以为找到了价格适合、品质又好的良茶，谁知收到茶叶后，打开一大堆包装，茶叶仅有小小的十袋。感觉数量不够，拿去药店一秤，只有2斤重。气愤之下，打电话质问是不是把包装盒也当茶叶算了？对方听完我的话，竟哈哈大笑说“包装当然算，我给别人都是这么卖，店里都卖三四千块，你800块还想买多少？”
就这样，给父亲寄茶叶的愿望一直没有兑现，直到父亲去世前几个月。
父亲去世前半年，接到姐姐的电话说“爸爸好像病了，两条小腿肿的像檩子（北方盖房子的大梁），肚子胀得几天都没好好吃饭，一直打饱嗝，茶也不喝了。你在兰州有熟人，快回来带他去大医院看看吧。 ”接到电话后，掐着时间，一狠心花三千元买了两斤茶叶就往杭州东站跑。到车站后，火车快要启动了，火车票早已停售，但我归心似箭，脑子里想着不可能在杭州住一宿，趁检票员不注意溜上车，一直站到兰州。
检查后医生告诉我，父亲得的是肝腹水。我对这个病一无所知，不断重复着问能不能治好。看我情绪激动，医生只是简单地说，把腹腔里的水抽走就好了，于是我咧嘴大笑。医生便仔细问起父亲的生活习惯来：你爸爸平时喝不喝酒？有没有做过心脏手术？以前有没有经常喊累？我说这些都没有，爸爸滴酒不沾，没有心脏病，每天早上喝一顿茶，干活时从没喊过累。医生听后很严肃地告诉我：你爸爸得这病，主要是肝脏功能衰退造成的。为更形象说明，医生说肝脏好比是一台抽水泵，全身的水分都通过它来流动。现在肝脏功能退化了，身体内的水流动不充分，逐渐积聚到小腿上和腹腔里，导致两腿肿胀、腹腔积水。按正常病例，即便是肝癌晚期，也没有像父亲这样严重积水，这可能得益于长期喝茶，因为喝茶能预防癌症。 “用专业术语来说，就是茶叶中的茶多酚，可以阻断亚硝酸铵等多种致癌物在人体内合成，并且有直接杀死癌细胞、提高免疫力的功效。 ”医生说， “如果好好养护，你父亲再活个十五六年也没问题。他太瘦了，血压有点偏高，要吃降压药，尽量避免喝浓茶，泡着喝就行了，茶叶是减肥的，但你父亲需要增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