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香翠软的花间词也有深沉之作,这三首怀古词,写出了哲学的味道
人们越是陷入狂欢,越是在狂欢醒来以后感到失落,这种失落,其实就是盛年不再来的人生苦短之感。因此,在花间词中,词人伤春而悲秋,其实想表达的是我还想再活五百年的渴望。让我们来看看温庭筠的《玉蝴蝶》:秋风凄切伤离,行客未归时。塞外草先衰,江南雁到迟。芙蓉凋嫩脸,杨柳堕新眉。摇落使人悲,断肠谁得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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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间词中的那些女孩子,全都是一副断肠人的模样,为何断肠?一是为远去的情郎而悲伤,二是为留不住青春而惆怅,这个何尝不是温庭筠所要表达的心绪呢,虽然他善于为女子代言,但说的还是自己。后来的花间词人们,往往伤春悲秋,用美人迟暮的场景来抒发自己英雄末路的绝望与人生短暂的忧伤,这就是花间词的主题之一。思考是知识分子的宿命。尽管处于温柔乡之中,有一些清醒的知识分子还是能够从红楼楚馆的红罗帐中,抬起头来思索历史,因此花间词中还有一些怀古咏史的深沉思索之作,这是花间词当中的另类,但恰恰是另类,这些词就显得弥足珍贵。如花间派著名词人欧阳炯的《江城子》:晚日金陵岸草平,落霞明,水无情。六代繁华,暗逐逝波声。空有姑苏台上月,如西子镜照江城。夕阳斜照着故都金陵,茵绿的春草与江岸连平,晚霞烧红了江天,大江东去滔滔无情。当年六朝的繁华,已暗随江波消逝在涛声中。只有明月空挂姑苏台上,如西子姑娘的妆镜,照尽六朝的兴亡,照着千古江城。这是一首著名的金陵怀古词。金陵是六朝定都之地,历来有金陵王气之说。但在金陵王气的笼罩之下,六朝又都是一些短命的朝廷,定都于金陵的六朝,很快就被淹没在历史的风烟之中。六朝的金陵,是一个悲伤的城市;金陵的六朝,是一个悲伤的时代。因此,大凡金陵怀古的诗词,都有一种低沉的哀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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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首词前三句写景极为开阔明朗,但在这景色之外,欧阳炯所要表达的正是“六代繁华,暗逐逝波声”,六代繁华六朝烟水,这一切,都已随着历史长河的滔滔逝波,一去不复返了。留下什么呢?只有“青山依旧在,几度夕阳红”。“空有姑苏台上月,如西子镜照江城”,欧阳炯从六朝金陵烟水想到了吴国姑苏的繁华,苏州与金陵,两地相隔;春秋与六朝,时代相悬。但月亮都是一样的,亘古以来,照着同样因骄奢淫逸而亡国的时代。而有着同样思索的,还有花间派词人鹿虔扆。他在一首《临江仙》中写道:金锁重门荒苑静,绮窗愁对秋空。翠华一去寂无踪。玉楼歌吹,声断已随风。烟月不知人事改,夜阑还照深宫。藕花相向野塘中,暗伤亡国,清露泣香红。层层宫门关锁,荒凉的皇家园林异常安静;我靠着窗户,含愁望秋天的夜空。自从皇帝去后,这里便一片寂静,再也看不到皇帝的踪影。宫殿里歌声乐声,也早已断绝,去追随那一去不返的风。云雾笼罩的朦胧之月,不知人事已经变更,直到夜将尽时,还照耀着深宫。在荒废的池塘中,莲花正相对哭泣;她们像暗暗伤感亡国,清露如同泪珠,从清香的红花上往下滴。一般的怀古咏史词,多是一半写景,一半抒情。而这首词的可贵之处,全在写景,然而其怀古之情,全部蕴含其中,这是一首非常优秀的情景交融之作。作者鹿虔扆,是后蜀的进士,曾经做过少保,人称鹿少保。他为人清正简直,但在他的反对者眼中,他就是个鬼,因此,他与欧阳炯、韩琮、阎选、毛文锡等号之为“五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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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首词是鹿虔扆在后蜀被宋朝灭亡之后,故地重游怀念故国的作品。他重游故地,看到当年的雕梁画栋变成了而今的残垣断壁时,一种强烈的失去国家的悲凉之情油然升起在心头。当年的“金锁”、“重门”、“绮窗”、“翠华”、“玉楼”,这些繁华富丽,如今已是荒烟蔓草,昔日的繁华如被雨打风吹去。“烟月不知人事改,夜阑还照深宫”一句,尤为沉痛,烟月本是无情之物,“藕花相向野塘中”,野塘的藕花依然开得灿烂快乐,这是用物的无情和物的欢乐,来反衬词人的“物是人非事事休”的黍离之悲。鹿虔扆存词不多,但就这一首,就已经让他名闻千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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