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瑢|习惯了南去北来,一刻不停地途经一个又一个陌生的城市 | 老头( 二 )


大家鼓掌。
他唱的竟然是一首山西民歌。
“三月的桃花开的艳
比不上妹妹的粉脸脸
粉格腾腾俊格蛋蛋
咋看妹子咋好看……”
已经有擅长歌舞的女士跳起来了。一时间红飞翠舞,笙歌鼎沸。然而不知道怎么回事,我望着眼前这欢腾而热烈的场面,耳畔老听见有个声音在说,“你老家哪儿的?哪儿?哪里?哪?哪?”那声音那么熟悉又那么陌生,复而又复,萦绕不歇……
现代化都市生活日益繁华,焚膏继晷将喧嚣白热化,然而花钱也难买到“回乡”之感。“故乡”于是只能跃然于纸上。或许忙于赶场之人,某一天忽然间吃到某一道菜,久违的滋味告诉你,这是一道家乡菜。抑或是你去看了一场年末贺岁大片,然后在摇曳不定、模糊堆叠的镜头中回到魂牵梦绕的故乡。
弹指间已逾不惑之年,离开故乡许多年的我,早已经习惯行走于路上。南来北往,脚步难歇,然而何时能“回乡”?我是指真真正正回到生我养我的地方小住一段。转念又一想,不禁踌躇难安起来——我究竟要回哪个家乡呢?是我成长生活过的太原,还是学习工作过的北京,抑或是久居于此的魔都?
或许有那么一天,我会在某地遇见来世的自己,那时的我不再有今生今世的记忆。日月轮回,斗转星移,我将亲眼目睹已然安葬的自己重新复活过来,她静静蹲伏着,自身后一跃而起,趁我不备将我踹醒……
“故乡”并非一个代名词,它无声无息却如影随形,带给我在面影模糊的人潮汹涌中安身立命的力量。纵然是早已经习惯了南去北来,一刻不停地途经一个又一个陌生的城市。过客经此。但我永远愿意相信,一定有更美好的景物在向我招手。这样想来,紧张的神经顿时松弛下来,“故乡”回不回得去,又有什么关系呢?“故乡”将在我的笔下得以永生,她的鲜活与苍然都将铭刻于心,并且永远跟别人所说所唱所以为的截然迥异。还不够么?
那天我走在路上,一辆卡车擦身闪过,司机是个年轻人,我听见车载音乐里一个男声扯着破锣嗓在唱,“最美是我的家乡啊,哪怕无人能把她还原……”怔怔呆立的瞬间我恍然,“故乡”于我而言,其实只是“记忆中的童年”。
我们成年后的一次又一次返乡,小住或短暂停歇,那个我们自以为回到的“故乡”,不过是上一次“旅行”所留下的残影与片段。
我在纸上埋头“寻根”。“纸上的故乡”在城市的往事中纠结,在滚滚红尘中颠覆、反转。当我走至某条特定的小径,封存已久的记忆深处的桥梁骤然坍塌、断裂,倏忽架起,然而任我痴痴呆看,“故乡”的一草一木,岁月流转,早已物非人非。我唯有用笔,努力将眼前此景带回到许多年以前。似乎也唯有如此,我方才有可能觅得一丝那曾令我无比熟悉的昔日的古旧气息……

作者:王 瑢
编辑:钱雨彤
责任编辑:舒 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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