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未了丨春来江水绿如蓝(散文)( 二 )


你真实坦诚,不流俗。
你说:“江南太挤,走出门去见不到地平线,没有辽阔疏远的感觉,好多好多的视线被切断了。”你的信里时时蹦出“痛苦”“流浪”“疲惫”“挣扎”“折磨”“嚎叫”这样晦涩的字眼,我能称之为“青春的呐喊”吗?但我看到更多的是闪烁着动人光芒的亮丽的词汇——“追求”“价值”“激情”“相信”“好好读书,天天向上”,你说“要有自己的颜色”。真的,我知道,现实无情地打湿了我们的翅膀,可又有谁的青春不迷茫呢?
你的第二封信,改变了称谓,由“同学”变成了“君”,这个词里有尊重有真诚,让人读来心里热,眼里润。你说“李玲,谢谢你的真诚,认识你,我真高兴!”“李玲是一个好朋友,好朋友会给人带来快乐与欣慰”。当年,我一定向你倾诉过,在开满鲜花的青春的原野上,我曾遭遇过暴风雨,我的梦破碎成一地残英,我曾泪流满面地在泥泞里跋涉。我庆幸,在幽暗的田野上,你用文字用真情投射来一缕阳光,照进我的心田,照亮我的理想和前行的路。从此,在冷寂昏暗的长夜里我们畅谈理想,互诉衷肠。至黑至暗的时刻,你我互相照亮。那时,倾诉和倾听是多么温暖的交流方式。我们是在用文字演奏一曲“高山流水”啊。
你曾经给我描绘“江南清澈得蓝纱巾一样的天空”,我们二十岁的心地,不正如蓝纱巾一样纯净澄明?
志勋君,读罢你的最后一封来信,才约略知道当年怎么就断了联系。你落款日期是八七年十二月。你说你实习前曾发出过一封信,不知道我是否收阅。此时,你在一个小镇上实习,而我已毕业半年。你说你许久未曾得悉我的近况,真有些忆念。写你实习的艰苦,说你学会了抽烟。“我正于宿舍打坐,想些往事想些远方的友人”,我想,我定是那友人中的一个吧?可我到了工作岗位,忙于出发和写稿子,一地鸡毛的状态。大约从那时起,我没有及时回复来信。你半年后毕业,从此断了联系。直到这时,才知你的真实大名,你的信的末尾写道:“我的名儿唤作志勋。”
不久前,我从一大箱旧书信里淘出你的这几封来信,如获至宝。细细读来,心里竟如当年一般温暖,不禁又泪潸潸了。因为这是青春的记忆,是我最纯真的友情。
大概是工作后十几年吧,我们单位组织外出学习,途经杭州,到了离你最近的地方。那是一个细雨蒙蒙的江南的傍晚,漫步西湖岸边,我想起你。真的希望你一切都好。
你的信,留下你的真迹,留下你思想的轨迹,散发着你青春的温度。三十五年的尘封,虽有些泛黄,但依然完好无损。我一一誊抄,就像是给老照片翻版,以求留存更久远。
志勋君,还记得我寄给你的我的大头照,你说,照片收到,看到她,觉得就是她。而今日,照片上那俩特土的麻花辫已斑白成霜。不由想起刘长卿的“欲并老容羞白发,每看儿戏忆青春”的诗句,着实有点伤感。
我已年届花甲,成了俩宝贝的姥姥,再过两年就该退休了。这么多年来,我始终像珍惜你我的缘分一样珍惜所有的缘分,内心永葆真情,其实就源于那份遥远的信任。你对人的真诚和尊重,在我心里埋下一颗种子,促我真诚善良,并不懈地追求进取。我依然延续当年的爱好,写点东西,把生活中的所见所闻所思所感付诸笔端,写出生活的美好。这是我们当年所期望的。
我喜欢秦观的“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两句诗。茫茫人海,滚滚红尘,能够相遇的人多数是擦肩而过,互相便成了匆匆过客;若是“在人群里多看了你一眼”,便心心相通,成为知己。
我相信,两个真诚的人相遇,会碰撞出温暖的光芒。哪怕是三十五年的光阴,哪怕是千里之远的危途,都是天涯咫尺。我们的真挚情谊,千山万水隔不断。
志勋君,待我退休有了闲暇,定会乘上南下的列车,携先生同往江南,去踏寻你的足迹,“读一读平平仄仄的江南,翻一翻古色古香的线装书”,兰亭、东湖、百草园、三味书屋、和畅堂、越王台……我要一一拜访。当然,我更想去看看那个叫“五泄”的壮观的五挂瀑布。记着哦,你还欠我一枚迅翁像章呢。
敷华青春,缘来有你。你曾在我青春的芳草地走过,便留下馨香,留下回忆。“日出江花红胜火”,是三十五年前的盛景;而江水东逝,真情永在,依然是“春来江水绿如蓝”。我在心里默念“江南好,风景旧曾谙”……
志勋君,就用这封发不出去的信,来缅怀我们早已逝去的青春吧。
最后借用你常用的祝语——“言长巾短,祝丰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