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石黑一雄访谈:理想主义之于才智( 四 )


小说|石黑一雄访谈:理想主义之于才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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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辈孤雏》,作者:[英]石黑一雄,译者:林为正,版本:上海译文出版社 2018年3月
黄:“怀旧之情”如何植根于克里斯托弗对过去的历史意识?
石黑:最深层意义上的怀旧主题——我说的并不是全球旅游产业有时会兜售的那种怀旧,也不是无害的前工业时代才会有的某种美好而悠闲的过去。我说的是更为纯粹的个人对童年生活的怀旧之情。
有时,我认为那种怀旧可以是支非常正面的力量,也可以具有强大的破坏力,因为就像是理想主义之于才智,那种怀旧之情对情感也有同样的作用。你饱含深情地记起一个时代,那时认为世界是个美好的所在。
当然,有时候这种情绪会将你引向毁灭的举动,但是它也可以让你想将一切变得更好。
黄:帝国主义主题似乎在你的小说中至关重要。人类对历史事件的否认,犯下的罪责或者承担的责任总会以某种形式出现在你的小说中。这部小说呢?
石黑:帝国主义能说的都说完了,我没有什么高见。这本书中对于那些主题都有涉及,但是关于帝国主义没什么惊人发现。
这本书涉及的帝国主义稍有不同,因为它并不是真正的帝国主义。我们讨论的并不是比如说印度的情形(处在大致相同的时期),英国在那执掌大权,而印度是它的殖民地。我们讨论的是非官方的帝国主义,从根本上说上海仍是中国的城市,外国人只是赢得了所谓的“治外法权”,意思是他们不受中国法律的限制。
所有这些外国工业家蜂拥而至,并且定下规矩他们不受中国法律的制约,这对于中国人而言是奇耻大辱。但是那就是当时的军事形势。
所以事实上,这里的背景不一样:敌对势力——英国人、日本人、美国人,全都虎视眈眈,想要从经济上和工业上占据主导,剥削中国,但是并没有帝国主义概念上殖民别的国家时所谓的那种责任。
即使英国统治者也许有自欺欺人的成分(就印度而言),他们当时的确有要给当地人灌输英式生活方式和英国制度的宏伟想法。这个过程很复杂,并不是简单的剥削。我认为在上海的那些人不觉得自己肩负这样的责任。在很多方面,你可以说他们享受到了殖民的许多益处,却无需承担任何责任。但是当时并没有任何势力在上海掌权。称其为帝国状态是不严谨的,因为情况并非如此。
黄:你怎么看克里斯托弗透露出的对父母失踪的理解?我们是否应该解读为有关斗争的寓言?
石黑:我不知道——我的意思是,从一定程度上来说,小说是仿拟的形式;设定了这些谜团,一定程度上而言,我觉得要想符合这种叙事风格,你得给出答案,所以在那层意义上谜团得以解开。有时候,谜团是在更深层次上得到化解的。我不知道这样的揭露是否意在表达宏大的内容;在一定程度上它们就是用来推动情节发展的。
也许克里斯托弗的发现——这个原以为是在和邪恶斗争的人,到头来却发现自己从邪恶中获益——有其深意。
这并非恶棍或江洋大盗身上会表露出的某种邪恶——我是说,你无法对邪恶追本溯源。它无处不在,那些初衷良好的人有时到头来就会助纣为虐。那时,他就是个天真无邪的孩童,结果毫不知情地从邪恶中获益。
小说|石黑一雄访谈:理想主义之于才智】在小说的开始,他的想法非常简单,就是作为一名侦探如何与邪恶斗争:你揭露真凶,把邪恶的精灵放回瓶子里。最后,他发现邪恶天生就有着盘根错节的复杂关系,你很难出淤泥而不染或者独善其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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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远山淡影》,作者:[英]石黑一雄,译者:张晓意,版本:上海译文出版社 2011年5月
“我对于什么角色是男性、什么角色是女性并不十分在意”
黄:有一次我参加会议,会上对你作品的一项批评就是你对女性的呈现很有限。然而,有人指出你的小说处女作就是以第一人称的女性口吻来写的。那么这部新作中的女性人物呢?詹妮弗、莎拉还有母亲都在克里斯托弗的探寻中扮演着重要的角色。
石黑:呃,我不知道。写小说的时候,我对于什么角色是男性、什么角色是女性并不十分在意。当然,从一定程度上来说,我是意识到的,但是你不一定会在写作时把特点分派给不同的群体、不同的种族、不同的性别。你创设的人物相互作用,那就是最终呈现出的模样。
对我来说,把《远山淡影》中的佐知子和这本新书中的詹妮弗相提并论有点困难。当然,她们都是女性,但是她们扮演的角色相去甚远,她们截然不同。除了都是女性外,我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