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人最浪漫的冬天,都在雪里|夜读 | 蓑笠翁( 二 )


围炉对酌多时,身上不免热气腾腾。有人便会按捺不住,起身推门,踏雪寻梅,看“梅花破玉、瑞雪飞瑶”。
宋人曾几喜欢雪后折梅放置灯下,万物凋零的冬天,有梅花自雪中来,可谓清新养眼:“窗前数枝逾静好,园林一雪碧清新”。
南北朝梁国简文帝萧纲有《雪里觅梅花》,诗云“绝讶梅花晚,争来雪里窥”;北宋欧阳修曾见“腊雪初销梅蕊绽,梅雪相和,喜鹊穿花转”;南宋张孝祥写梅雪两相依,“雪月最相宜,梅雪都清绝”“人间奇绝,只有梅花枝上雪”。倘若梅上无雪,便少了几分兴致,南宋女词人朱淑真直言“寄语梅花且宁奈,枝头无雪不堪看”。只有梅雪相和相依,才能相映成趣。
煎药烹茶
闲来松间坐,看煮松上雪
飞雪无声,落花间为雅。清茶有味,以雪烹为醇……
据南宋吴自牧《梦粱录》,“诗人才子遇此景则以腊雪煎茶,吟诗咏曲,更唱迭和”。雪液清甘涨井泉,自携茶灶就烹煎,古人喜将枝头新雪扫下煮沸沏茶。
“雪水味清,然有土气,以洁瓮储之,经年始可饮”,所以真正风雅之人都是取花瓣上的积雪融化后用罐瓮储存,深埋地下以备来年。
好比《红楼梦》里,妙玉请黛玉和宝玉去她的小房间里喝茶。妙玉抠唆的只给他们倒了一杯,宝玉细细的喝了,觉得自己轻飘飘的简直要成仙。黛玉忍不住问:“这是去年藏的雨水吗?”妙玉听了傲娇的把嘲讽技能全开:“你这么个人,竟是大俗人,连水也尝不出来。这是五年前我在玄墓蟠香寺住着,收的梅花上的雪,共得了那一鬼脸青的花瓮一瓮,总舍不得吃,埋在地下,今天夏天才开了。我只吃过一回,这是第二回了。你怎么尝不出来?隔年储的雨水哪有这样轻浮,如何吃得?”
松上雪,有清幽的木香。梅上雪,有独特的香禀。都是煮茶的好雪,明人高濂在《扫雪烹茶玩画》一文里这样说:“茶以雪烹,味更清冽,所为半天河水是也。不受尘垢,幽人啜此,足以破寒。”
雪是至寒之物,却能破寒,这多少有些“以毒攻毒”的意思。
古人最浪漫的冬天,都在雪里|夜读 | 蓑笠翁
文章插图
驾舟游湖
莫说相公痴,更有痴似相公者
欧阳修踏雪寻梅,张岱则是雪夜驾舟游湖。明末崇祯五年(1632年)十二月,张岱寓居杭州西湖之畔。恰逢大雪连下三日,“湖中人鸟声俱绝”。晚上“更定”即八点左右,大雪初歇,云散月出,挂于中天,张岱性之所至,雇一叶孤舟,着毳衣,拥炉火,“独往湖心亭看雪”。
舟行湖中,放眼望去,只见“雾凇沆砀,天与云与山与水,上下一白”,宛若宣纸一张;而“湖上影子,惟长堤一痕、湖心亭一点、与余舟一芥,舟中人两三粒而已”,彷如墨痕数道。一幅雪夜西湖的山水卷轴在张岱面前徐徐展开。
深夜不眠,驾舟观雪,已是痴雪之至,却未想雪中更有痴情者。张岱刚到湖心亭,就见亭中已有两人铺好毡席,相对而坐,旁有一小童“烧酒炉正沸”。亭中二人见张岱上来,顿有高山流水遇知音之感,大喜言道“湖中焉得更有此人”,说罢便拉张岱同饮。三人煮酒观雪,张岱“强饮三大白”。闲话生平,原来二人是金陵南京人氏,亦是客居于此。酒后别过,张岱乘船而归,船家喃喃语曰:“莫说相公痴,更有痴似相公者。”
堆雪狮
彩索金铃,佳人等塑狮儿
今人一到下雪就堆雪人。而在宋代,更流行在雪天堆“狮子”,北宋《东京梦华录》有载,每年大雪纷飞时,都城的富户,就会宴请亲故,同时,大家也会堆雪狮玩儿,这是一种游戏,也是一种接近瑞雪灵光的祈愿。
南宋《武林旧事》中,还出现了宫廷戏雪的内容,形态各异的雪狮,是人造景观的主角,宫人们会将“彩索金铃”,装点在雪狮子上。此外,还要配上人造雪花、雪灯等,它们共同烘托着“狮子群”,是大型“艺术装置”中的“绿叶”。
宋词里说:“彩索金铃,佳人等塑狮儿”(王沂孙《声声慢·催雪》)。华丽的饰物,佳丽们一到冬天就会提前备好,就等天公赐霜雪,如果天公决意不赐,那么,佳人之心定然受挫不浅。
此种趣味游戏,从宋代起始,一直延续了很多代。"衍生品"也不断增多,清代时,宫中依然盛行。
乾隆年间,宫人不仅堆雪狮子,还附带着堆雪象。嘉庆年间,还增加了雪马。
所有作品形神兼具,参与雕塑的人员之技艺,丝毫不次于现今的专业冰雕艺术家。此外,皇帝与众卿家,还会对景吟诗连句。他们偶将雪狮子称做“盐虎”,是因为,过去的人,常将盐做成老虎模样,雪又与盐外形相似,因而,人们倾向于将雪狮子与盐老虎相融合,创作出一种混血式动物,可能是喜爱“狮虎生威”的形象吧。中国文化,历来都爱微妙融汇各种事物,混和不清,才更能生出乐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