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把尺度放大一点。观众去纽约古根海姆美术馆,沿着一个坡道缓缓而上,侧着点脑袋看美术作品,直到上到顶端,有明确的开始、结束,中间有变化的景观。类似在颐和园七百多米长的长廊里,步移景异,不仅有湖边的景观,还有雕梁画栋讲述的故事。我们又得到了第二个任务——漫游任务,距离在100米到500米之间,有明确的开始、结束,有明确的景致变化、节奏变化。
我们再把尺度扩大一点。原来西雅图的城市和水被一条高速路和一条铁路隔开,西雅图雕塑公园的设计者非常聪明,用缓缓下降的Z字形坡道,把城市和水联结在一起,并且在所有Z字形道路转弯的地方都摆上知名的雕塑。
再看看北京奥林匹克森林公园、颐和园,无论是家庭出游,还是单位团建,它们都是理想目的地,因为它们能够给我们提供一个单位时间,让我们有2.5小时左右的投入,这就是第三个常人生活当中的任务——目的地任务,距离大于1公里,能够让人驻留,空间有变化节奏,给人愉悦体验,留下深刻记忆。
再把时空扩大到整个城市范围。比如巴塞罗那山上的电视塔,在城市每个地方都能看到。承德的磬锤峰也是知名地标,所有外八庙的每个庙都和磬锤峰有一种空间上的联系。北京北海公园的白塔,位于故宫西北侧,从东城区到西城区西四这一带都能看到它,它成为一个城市区域甚至一个城市文化的标识,传递关于这个社区或这个城市的信息。我们到其他地方的时候只有接近了这类标识物,才能说和这个城市发生了一种密切的记忆上的叠合,我们依赖对它的理解,在未来的线上或者线下传播关于这个城市的信息。所以识别性的任务也是我们常人生活中面临的任务,其距离大于2公里,存在地域文化标识,可以通过眺望看见,加强人们对城市的认知,进而被传播。
“超人”场馆要向常人靠拢
【 任务|建筑:来自我们,为了我们】通过从常人的房子、生活中识别出来的这些任务,来看看奥运场馆。以冬奥会跳台滑雪项目为例,这些特殊的竞赛设施需要经过特殊的训练才能使用,跳台有90~140米的落差,运动员通过助滑,起跳,以80~90公里的时速飞行,最后落地,这需要运动员承担极大的生理和心理考验,经过十几年的训练才能从事这样的极限运动,我们可以称之为“超人”竞赛。如果一个设施仅仅给超人使用,那么它势必在赛后很难和常人生活结合在一起。如果我们希望这样的设施能够服务于常人长期的生活,能够长期在我们的文化生活中发挥作用,很显然既要把运动员的任务容纳进来,也要把常人任务容纳进来,这就是在北京2022冬奥会整个可持续性概念指导下要解决的事情。我们设计的冬奥场馆,为了加强它长期的使用效果,让每个人都能被服务到,就要把超人任务和常人任务叠合起来。
具体看看两个场馆。一个是国家跳台滑雪中心“雪如意”。赛道分为HS140大跳台和HS106标准跳台,140大跳台长度110米,落差135米,106标准跳台长度106米,落差115米。S曲线的赛道是视觉上非常明显的符号,所以这项超人竞赛的任务,天生就能够和识别性任务结合在一起。怎么结合?寻找S曲线和我们最熟悉的文化符号之间的契合,我们找了一百多个符号,从椅子的扶手、博古架的细节,到彩云图案、剑鞘等等,最后发现中国文化里和S曲线最契合的就是如意。如意的几何特征,有柄身、柄首、柄尾,柄身本身就是S形,很容易和赛道结合在一起,而柄尾很容易和赛道结束这部分放大的体育场结合在一起。问题是柄首怎么办?这是巨大的问题,这也是2017年我们决定可能用如意容纳冬奥跳台滑雪比赛时首先要确定的一点。我打电话给当时国际雪联负责这项运动的竞赛主任瓦尔特·霍费尔(Walter Hofer)问询:如果我们准备在北京冬奥会跳台滑雪赛道的顶部修一个直径80米的巨大空间,是否可以?他回答说,以前的冬奥会没有试过,随后他在电话里沉吟了半晌,表示只要不往下掉东西,就可以。我接着打电话给赛道设计师,德国人汉斯·马丁(Hans-Martin Renn),他设计了上百个世界滑雪锦标赛以上级别的竞赛曲线,本身也是建筑师,他表示这事以前的国际滑雪比赛场馆确实没有做过,但是如果北京冬奥会这个东西是为了赛后服务,那他们是支持的。这样一来,就有了柄首的顶峰俱乐部。今天的国家跳台滑雪中心“雪如意”,中间的柄身部分是赛道,被包含在里面,赛道侧面的边用于防风。
解决了超人的竞赛任务和识别性任务的契合以后,接着发现跳台滑雪里还有一个我们原来不知道的事情:通过观察比赛和运动员,发现运动员虽然是超人但也是人,他们开始助滑前坐在杠子上,有0.3秒的时间环顾四周,得知关于周边场景的信息,然后就聚焦到自己的起跳和飞行上了,但是这0.3秒对他的心理状态有很大的影响。在北京冬奥会,我们怎么利用这0.3秒,帮助运动员做心理提升,这就是超人的常人瞬间的问题。我们在这里有一个非常棒的景观,就是穿越冬季两项运动的山谷能够看到长城遗迹,我再次请教瓦尔特·霍费尔和汉斯·马丁,和他们商量,在他们的支持下,把原来汉斯·马丁设计的跳台方向,这是很专业的按照等高线计算出来的,也就是土方量最少的方向,往北旋转了20度,成了大家现在看到的方向。没有旋转以前,运动员只能对着对面的小山包。人的水平视角关注的范围大概在45度,经过旋转,长城遗迹、冬季两项运动的整个山谷就进入了运动员的视野。在光线均匀的时候,当我们爬到长城遗迹边上回望,也能看到“雪如意”。我们后来发现,在没有比赛的时候,一般的参观观众最希望停留的点,也是在这个旋转后的起跳点附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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