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1封信里的爱情传奇( 二 )

2002年1月7日，第7封信：“……不知为什么，最近特别心乱，你离去前后的所有画面时时映在眼前，也重重地撞击着我。我9岁失去母亲，在大半生中没有享受到亲生慈母的疼爱。振荣（任远原名任振荣），是你给了我爱，给了我一切过去从未得到的关怀和温暖。因此，和你在一起，我感到非常幸福。平时只要有你在，不论遇到什么事，我都感到有依靠，有主心骨。 ……记得有一年你过生日，我们的小外孙女在给你写的祝寿辞中说：‘在我们家里，姥爷的知识最丰富，书最多；姥爷待人最热情，心胸最宽大；姥爷最慈祥，最幽默，最风趣，最爱笑，朋友最多。跟姥爷生活在一起，最快乐，最无忧无虑。我最愿意跟姥爷在一起。 ’听听，这是一个十几岁的小孩子对你的评价。振荣，我们俩相伴四十五年，这些感受我终生难忘。有你陪伴我四十多年，我享受到了从未有过的幸福和快乐。但我始终不能接受的是，你过早、过急地离开了我和孩子们，扔下我们，不留一句话就匆匆地走了，这是多么残酷的事实！为此，我的心始终平静不下来，不论怎么控制都无济于事，只是尽量不让孩子们知道，以免他们挂心。振荣，我们的三个孩子是非常懂事、非常可爱、非常孝顺的。你走后，他们都对我极为关心，建新、小红新年期间一直陪伴着我；建新更是推辞了不少朋友的邀约，为的是陪我过你走后的第一个元旦。小红路远，但也每周来帮我料理家务。建新每隔两三日即来看望、陪伴。远在石家庄的小群，也常来电话问候。在建新那里住的一段时间，艾萍总是不顾工作繁忙，对我精心照顾，处处关心。振荣，你不在，有这么多孝顺的孩子照顾我，我从心底里感到欣慰和幸福，同时你也可以放心，不要过多地牵挂了。只是孩子们工作太忙、太累，我真有些不忍心让他们为我分心，但你不在，又有什么办法呢?”
细细读母亲写的信，任建新一次又有一次泪流满面。 “信的内容很杂，有对父亲突然离世的痛心、思念、不舍，有对我们兄妹三个和孙子、外孙女的成长记录，有对父亲生前关心的济南发展变化的描述。大明湖的扩建、全运会的召开，甚至具体到门口一条小街的拓宽，但凡母亲觉得父亲会关心的事情，都在信里一一跟父亲诉说。还有父亲生前好友的情况，母亲也一一写给父亲。 ”思笺三百无从寄，留于后人嗟不休
任建新的母亲出生在一个书香门第。 “母亲的曾祖父是清朝甲子科举人，祖父和父亲都从事教育事业。母亲平日给人的印象是谦和知性、温文尔雅，与世无争、为人低调。然而在父亲去世的14年里，母亲却一直保留着父亲生前的一切，经常梦里梦外都觉得父亲仍在陪伴着她，每年父亲的生日都焚香摆供祝寿；即使理性告诉她父亲已经故去，也仍然坚持不间断地给父亲写信，去倾诉，去埋怨，去告知，去交谈，去征求意见，去报告喜讯，等等。这期间母亲流过多少泪水，忍受着多么痛苦的眼疾，多少次想搁笔又再次拿起。有一年她竟然写了51封信，几乎平均每周一封。我被过去一直自以为十分了解的母亲，被父母间阴阳也割不断的情感，深深震撼了！”
回忆小时候，任建新印象最深的是12岁时跟随父母下乡的那段岁月， “虽然条件艰苦，但父亲因为文笔好，到了那里以后，给大队、公社、县宣传文化部门写材料，帮村里人写小戏，很受欢迎，母亲十分勤劳，两人参加队里的劳动，真是相依为命。记得那时候我们兄妹三人因为水土不服，都得了荨麻疹，父母天天费尽心血照顾我们。一家人互相包容、扶持走过了那段日子。 ”而父母退休后每天两次散步的情景，则长久留在任建新心里：“父母互相扶持，一辈子恩爱，都凝结在散步时两人的身影中。 ”
任建新说， “当然，透过母亲信中对父亲和我们子女的依恋，也能看到母亲柔弱、内向的一面，甚至能感受到一些传统道德伦理对她内心的影响。母亲9岁失去了亲娘，新中国成立初期高中毕业并参加工作，一生因家庭出身等历史问题而谨小慎微、任劳任怨。她二十几岁就提出入党申请，却历经波折，直到五十多岁才加入党组织；她服从组织分配，从一名市政府机关干部到下放农村劳动，再到去企业工作，最后在一个集体小厂退休，毫无怨言。母亲不是那类天生独立、敢作敢为、出类拔萃的卓越女性，而是一个善良、和气、内敛、认真，既工作又持家的普通知识女性。或许也正是由于她的普通，其信中反映出的那些传统与现代、坚守与扬弃、老人所盼与子女所能等矛盾，才更有普遍性，更能引起人们的深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