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中生活的今与昔之二——标间与大通炕

高中生活的今与昔之二
——标间与大通炕
文/乔玉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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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不久，在一高中当宿舍管理科科长的朋友，邀我参观了他们学校的学生宿舍楼，给我的震撼着实不小。在我的印象中，高中男生宿舍就是“脏乱差”的代名词。可是，这一参观不要紧却颠覆了我的固有看法。四层高的宿舍楼算不上高楼大厦，但很显精致、宜人。外部墙体是深红色的，显得厚重、热烈、大气。锃亮的地面瓷砖，雪白的墙壁，明亮的推拉窗，很是气派。室内室外一尘不染，被子叠成了豆腐块，大小物品摆放整齐，纵看成行，横看成线，既像走进了军营，又像走进了星级宾馆。按照相关部门要求，现在学生宿舍以八人间为标准间，但这所学校却多是六人间、四人间，还有二人间，每间都有空调，暖气，内设公共书桌，每人一凳、一橱。有阳台、独立卫生间，卫生间内设便池、洗脸池，脸池上方是一大块方形玻璃，以正衣冠。每楼层都设有公共淋浴室，且每人一个临时物品柜。每层楼有刷卡开水间。一楼设有理发店、书店、洗衣店、超市等。有专业人员为学生洗床单被褥、衣服，有专业保洁员打扫卫生，定期喷撒消毒剂，还有专业保安人员24小时值守。现在的高中生真是掉“福窝”里了。前两年，我曾送孩子去北京读研究生，北京的研究生宿舍也不过如此。
楼道内张贴着“相互谦让，亲如一家”；“尊重别人就是尊重自己，方便他人就是方便自己”；“因为爱家，所以更爱‘大家’”；“低级脏话粗俗刺人耳，文明语言高雅暖人心”…… ，一幅幅字画给人的感觉是温馨、雅致。室内贴着励志标语和字画，时刻激励学生要珍惜时光，努力学习。各式各样的墙纸，有的华丽、有的淡雅、有的古朴，无不给人一种清新、高雅之感。这里是他们精心装扮的“家” ，这里是他们休憩、生活的港湾，这里是他们每天迎接朝霞的新起点。
可是，上个世纪80年代初，我上高中时的宿舍，与现今学生宿舍就不可同日而语了，似有皇宫与茅草房般的差别。不然，我参观了这所高中宿舍能会有如此的震撼与感慨么？那时候，我上学的高中没有专门宿舍，更没有专门宿舍楼，住的是由当教室用的大瓦房临时改成的宿舍。空调、暖气为何物，那时候我没听说过，更没见过，大概其他同学也是如此。我的宿舍在操场东西向中端的北边，紧挨操场。宿舍是玻璃窗，净是烂玻璃和大窟窿，临时用木板或废纸箱钉着，到冬天在外面钉上塑料布，以防进风；门上也没了玻璃，斜钉着木板，防小孩钻入，下端横梁没了，一推就乱哆嗦，插销也没了，晚上睡觉用扫帚顶上。刮大风时，这门窗上的塑料布一鼓一瘪的，不断“砰…砰…”作响，风停则止。同学学习累了，躺下便睡，很快进入梦乡，这“砰…砰…”的声音反倒成了催眠曲。当时极少宿舍有床，多是大砖炕。大砖炕南北两面靠墙，中间留一东西向过道儿，谓之大通炕。可睡四五十人，为两班混合宿舍，非常拥挤，三人睡两铺位。学生自带草苫子，草苫子为一人睡所需标准宽度，睡一人正好，两苫子却睡三人，中间一人必睡两苫子边沿上，两苫子厚薄不同，形成一道梗子，睡上面很是饹人。那时也没人嫌饹，有地方睡就不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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宿舍附近没有厕所，厕所在操场东西两头，如内急要快跑百十米。学校给每宿舍发一马桶，但都不用，每个班宿舍都张贴轮流提马桶、倒马桶值日表，只成摆设。原因是有二：大冬天，得把马桶放室内，靠谁铺位近，谁不愿意，嫌尿的骚气味，此其一；若用马桶，值日生得提马桶到操场两头的厕所里将尿倒掉，嫌脏、嫌臭，此其二。大家都默默地抵制这种值日制度。为防夜间解手，晚饭宁可少喝汤水，从源头控制；万一夜里憋急（内急），无奈在宿舍门口就近解决，若去厕所，太远，跑不到，很可能不得不解决在半路上，而且厕所里早有安装好的灯泡无人更换，常年不亮，恐怕连茅坑都找不着，甚或掉进去，谁敢冒险？而学校又有严格规定，不准在宿舍门附近屙尿，规定是规定，月黑风高，大家睡的死猪一般，谁出去方便，在哪儿方便，谁去看着？所以，宿舍门前成天尿迹斑斑，由此经过，常闻到一股子尿骚味，捏着鼻子快跑。冬天味还小点儿，天一暖和，再一刮风，这尿味四处飘散，虽跟不上酒厂的酒糟味飘得远，但在下风口浓度也不低，除非下场雨，来一次彻底清刷。天稍暖和点儿， “偷排”的同学可能会少了，会离宿舍门儿远点儿，若数九寒天，零下七八度，披衣、趿拉鞋，冻得浑身哆嗦，出门小解（尿）是常事儿，大解（拉屎）也时有发生。当然，这都是夜幕掩盖下的“罪恶” ， “帮凶”就是这黑夜。可是，这尿迹、屎迹若被学校“管事”的知道了，便会兴师动众，调动追查机制，查个到底，到底是谁干的，从来都查不出来。在哪个宿舍门前有“物证” ，哪个班肯定倒霉，会挨多次批，相应地扣罚宿舍所涉班级的考评分。学校虽高调去查，但始终“雷声大，雨点小” ，最终查不出个“豆”儿来。有的同学挺为班级荣誉着想，耍个“小聪明” ，在两宿舍“边界线”上尿，这就增加教导处“破案”难度。一般查不出来，那个年代没有“监控” ，一个个地审，一个个地过堂，得费多大功夫？查出来，又能咋地？条件如此，你光叫睡觉，怎么不考虑“拉撒”排泄之事？学校确有强人所难，缺少人文关怀之“嫌” 。只要出了这档子事儿，学校里就要开住宿舍学生大会，真“作案”的没查出来，挨批的倒是整个班级。不过，开一次会，就撑一段时间不“出事儿” 。时间一长，又有人“犯事儿” ，再开会整顿，如此反复，拉锯似地较量。想杜绝“这事儿” ，实在难，基本条件不完备，门前屙尿难以杜绝。学校总不能派专人，夜夜蹲守。这事儿，现在的学生会以为是笑话，但在那时确实是“真事儿” 。
宿舍常年不开门窗，地面潮湿，长期不晒被子，一冬天不洗澡，几个星期不洗头、不洗脚，被子里污迹斑斑，枕巾看不到布色儿，一股子孬油味、湿闹（发霉）味。再加臭鞋、臭袜子，百味杂陈，也说不出到底是啥味儿。时间一长，闻习惯了，嗅觉一麻木，就感觉不到是异味了，若外人咋一进屋，肯定要捏鼻子，几分钟不松开。
宿舍长期不开门窗，地面很潮，整个屋子空气都是潮的，炕上自然很潮，草苫子底下常有那长满爪子的潮虫子，还生虼蚤，在脊梁底下一爬，痒痒得难受，还咬得生疼，抓一个碾死，手指上净血。无奈，同学从家带来六六粉（粉状农药）或敌敌畏，在草苫子底下撒一撒，至少半年不生潮虫子、不生虼蚤。
别看这宿舍如此不雅，除能睡觉，还是部分同学洗漱、“打扮”的地方。冬天再冷，爱干净的同学，两人合作，一人推水车，一人接水，抬至宿舍，洗头洗脸、刷牙。如此，炕间的过道里，到处是冒着泡儿的肥皂水，屋里本来就潮，这一弄潮上加潮，为了美，管它呢！他们还要往脸上抹点儿雪花糕，往头上搽点儿油，头发黑又亮，拿出小梳子梳一梳，照照小镜子，很是得意，莫非想让女生多看两眼。有的同学不看重自己形象，不修边幅，一天不洗手、不洗脸、不梳头，头发整日刺闹（纷乱）着，后脑头发全部倒伏，像大风大雨过后一边倒伏的麦子，头顶的头发则像鲁迅先生的站发，高傲地立着。懒点儿的同学，不洗脸、洗手，省去了推水车，抬水麻烦，也不会弄湿宿舍的地面，不给同学添乱，也算做了“好事”儿。若到了天寒地冻或下大大雪的时候，水车出水口处结冰，不能汲水了，爱干净的同学洗脸洗手的事儿，也得暂时搁一搁，盼着化冻再汲水洗漱，美上一番。
大通炕面积大，只有一狭窄过道儿为活动空间。就这么点儿空间还放着破自行车、筲桶、脸盆子、鞋子、破条帚等，非常“拥堵” ，出进不便，常常会因此闹点儿“小不愉快”“小摩擦” 。过去了就完，从不记恨。在此度过三年，当珍惜这份睡大通炕的缘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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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年代，学校不统一供开水，连茶炉都没有，想喝开水，只能喝午饭伙房供给的那开了不知多少遍的硫汤水。若头疼感冒，则拿茶缸到校外茶炉上，灌二分钱的开水，供服药用。校外茶炉一暖壶水要五分钱，多数同学买不起，所以没有自带的暖壶。女同学比男同学爱美，想法弄点热水，再冷也要洗洗脸，性别使然。这些生活上的细事儿也是在宿舍完成的。
前边说了，两个铺位睡三个人，空间狭小，同学常因争空间闹“小别扭” 。睡姿不好的同学斜斜拉拉，将腿伸到“邻居”的“地盘儿” ， “邻居”将其推醒，困急了还“恼火” 。第二天，还得给“邻居”陪“不是” ，方可了事儿。有的同学睡觉不安稳，打呼噜，震天响，让整屋同学睡不着， “邻居”捏他的鼻子，捏醒了，还“恼火” ，甚至要“动粗” 。第二天，准挨整宿舍同学“批”一顿，又不得不向同学“认错” 。有的同学睡着了也不“老实” ，咿咿呀呀说梦话，将没“睡死”的同学聒醒，引的同学哈哈大笑。第二天告诉他，他死活不信。有一次，我睡着了也惹了个小“麻烦” 。我正睡得着着的，紧挨我睡的“邻居”把我“打”（推搡）醒了，说我打他几拳，把他打醒了，我不承认呀，我睡得好好，怎么会打你？“你真打我几拳，我不说瞎话” ，同学很急，他的话我还是信了，因为平时我俩关系很好。我只能给他说声“对不起” ，接着都睡，一觉到天明。我睡觉有“打夜锤”的毛病，土话说叫“发癔症” 。可能是学习紧张所致，后来再也没这事儿了。
有时，晚自习后也不是到宿舍躺倒下就睡，个别同学好说笑话、好拉荤呱，惹得同学一笑半夜，也停不下来，睡前越拉呱越兴奋，越兴奋越睡不着。个别同学还专门使劲放屁，一个比一个响， “此起彼伏” ，声调有粗有细，有浑厚有高亢，逗的大家笑岙了气。个别同学好拌嘴、“抬杠” ，同学就会“劝架” ，你一言我一语，七嘴八舌，一片鸹噪，影响入睡。为确保学生按时入睡，学校也制订“睡觉”制度，而且有教导处、学生会的人查铺，他们带着尺把长的大电棒子（手电筒），隔门或隔窗先听，听一阵，差不多能确定是哪个铺位上同学好说话，手电筒一照，逮个正着。第二天，黑板报上便有其大名，挨批评，还要减班级考评分。 “犯错”的同学就很不讨班主任、班长的喜欢，准招全班同学“恶应（讨厌）” 。
这些睡大通炕的同学，有的考上了今天的“985” ，有的考上了今天的“211”（当年的大学还没有如此称号）。要知道，在那个大学教育还是精英教育的年代，考高中十几个考一个，大学录取率低得可怜，但我班睡大通炕的同学有三十几人考上了大学，当时在全县也是出了名的，可见，这大通炕也是我们成才的“摇篮” 。现在高中生住的超标准六人间、四人间、双人间，有空调，有暖气，设施先进，应有尽有，但有一条难倒他们，那就是他们肯定“睡”不出我们当年睡大通炕的感觉来。
如今，睡大通炕的事儿，过去近四十年了，同学每每相聚，一拉睡大通炕的事儿，就有了兴奋点儿，陷入深深的回忆中。睡大通炕，我们没少受“罪” ，但在这大通炕上“睡出”的小小“摩擦” ， “睡出”的同学友情， “睡出”的同学间的思念，是一笔难得的“财富” 。有同学说， “不经高考的人生，是不完美的人生，没睡过大通炕的人生是有缺憾的人生” ，有一定道理。是大通炕“让”我们迈进大学的校门，是大通炕“培育”同学友情，是大通炕“留给”我们这一代高中生求学的深深印记。大通炕是我们心中永远的“大通炕”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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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中生活的今与昔之二——标间与大通炕】作者简介】乔玉璞，山东省阳谷县作家协会会员，公开发表教育专业论文30余篇，主编校本培训教材4部，与他人合作出版论著5部，现喜爱散文写作，公开发表30余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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