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知道父母拒绝的理由,不知道他们为何如此决绝 。他们从不说出为了什么,尽管我在遭到拒绝时眼巴巴无言地询问着,心情和表情都可怜到了极点 。
即便是遭到拒绝,我还是喜欢那花儿,渴望那花儿 。那花儿有着金黄的颜色,六瓣儿,开起来各自向后张开,微卷,露出里边长径的蕊 。它不比牡丹芍药漂亮,但它有它独特的风韵,我就是喜欢它 。
除了这个花儿不许我栽培外,其它的都允许 。他们总在春天的时候给我留一块两米见方的花园,并且主动把土松好,只等我找出花籽种上 。我的小花园一直是鲜花盛开 。然而,这些花终究不能代替那花儿 。它在我心里一直是个结,是个梦想 。
我们都不知道它的学名,只管那花叫卷莲花 。卷莲花年年在小伙伴英丽的花园里开放 。我总是在那花儿盛开的时侯,趴在墙头,痴痴地看,远远地欣赏 。父母不知道我的心思,经常吵着吼着,也因为把土墙扒豁了,被母亲猛拍后背呢 。就这样,我在渴望那花儿中渐渐度过了一段寂寞时光 。不能说一段,已经很长很长的时间,大概从六岁开始至十二岁 。这么多年我一直盼望拥有那花儿,皆因为我当时太小,不敢违背父母的意愿 。
十二岁了,我在那年春天的一个雨天,悄悄爬过墙去 。那天英丽的父母姐弟都不在,我提出要她的花,她立刻同意 。我们俩顶着小雨到花园里,用手抠着挖着 。在一大簇的旁边,有一棵小的,拇指那么高,连根抠出来拿回家,藏在水缸后面,等父母不在家时偷偷栽上 。那几天都在下雨,父母总是在家,我急得不行,怕它死掉 。于是趁父母不注意,溜到缸后面,蹲下来,拿出那花儿,翻来覆去地看 。我至今还清楚记得那是十片小叶儿,叶子近乎柳叶的形状,根象一节很小的藕瓜,颜色接近黄白 。
我终于栽上去了,父母不知;我栽活了,父母不知;长高了,父母知道了 。可以想象父母会多么暴躁 。父亲逼我拔掉扔了,我死都不肯 。母亲哭,哭得十分伤心 。我当年十二岁,为这朵花,我已做了六七年的梦!为了这梦,我也要违抗父母之命 。我任他们埋怨,一点不心软地坚持着 。
直到表姑来我家,父亲才说出反对我的真正原因 。原来,我那个在七岁上死了的姐姐(我没见过)非常非常喜欢这花 。她人又特别特别乖巧,全家人为了满足她这一爱好,给她栽了很多簇,房前屋后都栽有这花 。当年这花的颜色是粉白的 。姐姐死后,母亲一见这花就想起姐姐,就伤心落泪 。父亲一气之下把这花都拔掉扔了 。谁曾想,这花会自动串根,今年拔了,明年又在不远的地方冒出来 。据父母说,他俩连续拔了三四年才彻底消除掉 。
表姑一看我已经把花栽活了,就打圆场说:算了,栽都栽活了,你要她咋样?这都是命啊!
父母也连连说:是啊,是命!谁能想到,这个丫头也稀罕这个花儿!是命,是命!以后出啥事都认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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表姑说:那不一定,喜欢同一种花不一定是一样的命!
【百合花用什么花盆(父母感谢公司对孩子的栽培)】父母再不说什么了 。
过了父母这道关,我可以光明正大,名正言顺地喜欢我的花儿了 。
第二年搬新院子 。父母特地把卷莲花挖来,认真地栽在新家的院子里 。看得出父母喜欢这花了,而且不是一般的喜欢 。大概这花凝聚了他们两个女儿的情怀,两个女儿的爱恋 。尽管父母看这花时不会如我那样高兴 。他们会有思念的心酸和苦痛!
新邻居家有个小姑娘叫东艳,那年可能也就是五六岁的样子,长的活泼可爱,她也喜欢这花儿 。她和她妈妈每天都来我家几趟 。我不允许她碰我的花,每次上学都检查园子的门是否别好 。而每次东艳儿都跟着我,眼巴巴看我做这一切 。我检查完还要回头盯着她,装着有点凶的样子 。东艳儿见到我的眼神,吓得用小手捂上了眼睛 。除了不许她碰我的花之外,其它时间我特喜欢她 。高兴了,我就摘几朵水灵灵的指甲花,胭脂豆,步步高花,插她满头,她就咯咯咯地笑 。
记得那是五月的一天,我下午放学回来,屋都没进,先去花园看我的花儿 。一进花园,脑袋嗡一下子大了,我疑心看错了,急忙上前蹲下来 。天呐,我那蓬勃生长的卷莲花,每一株从尖儿那里被人掐掉了 。虽然没到开花季节,花儿更没绽出花蕾 。但这种花的特点是只在根部发杈,长出来直挺挺一根,从来不分枝开杈,只在顶上结蕾开花 。掐掉了尖,就意味着今年一年不会开花了 。我没出花园就哭开了,哭声很大,惊动了父母,也惊动了邻居 。邻居看了这情形,问东艳儿,东艳儿用手一指自家的园子说:都让我栽上了 。我们过去查看,但见那十几棵花尖儿,一寸高的,都栽在她家园子里,一棵一棵挨得紧紧,挤成一堆,周围不知从哪里找来的干巴树枝围成一个小方栏,还浇了水 。那花出奇地精神,但我知道,这种花没根栽不活,明天太阳出来,这花立马就巴死去 。我回到屋里坐一旁抹眼泪,邻居领来东艳儿让她保证再不摘花 。她就只捂眼睛不看我,任啥都不说 。
哭归哭,但花已掐断,哭是哭不回来,接也接不上了 。那一年没有花开,放学后经常望着那一簇茂盛的叶子和直挺挺的花茎发呆 。
期盼中到了第二年,卷莲花又如期钻出来 。大概去年没有开花的缘故,养精蓄锐一年时间,又多发了许多棵来 。父母特别上心,经常施肥浇水,期盼今年的花开得鲜艳美丽 。我又充满喜悦,每天早晚两次看它 。一天又一天,细长的叶子由浅入深,由嫩到老 。一晃每一棵的顶部都生出一串花蕾,花蕾也是细细长长的,先是绿色,逐渐变黄,逐渐张开 。
东艳儿也是经常来看 。我想她去年经历了一次教训,今年断不会摘花了 。邻居也说,去年东艳小,今年大一岁懂事了 。谁又想到呢,我那爱花的心再一次经历重创 。那即将开放的花蕾呵,又通通不见了,又被人摘掉了,罪魁祸首还是那个东艳儿 。我内心的痛惜绝望都达到了顶点,而能表达这痛惜绝望的方式的只能是泪珠,一串一串的泪珠儿,怎么流都流不尽 。这次东艳儿是把花栽到几个装水的瓶子里 。因为她经常看见我们把摘的野花养在瓶子里,经久不谢,于是又尝试着摘我的花 。父母这次伤心不已,只有父母才知道我是多么喜欢这花儿 。自从父母无奈地同意我栽这花,我就年年盼着开花 。头一年花秧小,没有开花,这两年本应开花了,却遭此命运 。父亲说:把两家隔墙的那个豁儿堵上吧 。(两家要好,所以在两院的隔墙上打开一个豁口,方便两家来往)豁口堵上了,东艳儿就不那么方便了 。
在我栽上这花的第四年,我十五岁上,终于看到了自己栽的花开放了 。那第一朵花开的那会儿,我惊喜的不知怎样才好 。
这么多年过去了,我一直不知道那花的学名,头几年卖鲜花的少,加上我没留意,一直没看到那花儿,以为自己的花是家乡的山野家花,上不了这大城市的柜面 。去年逛解放碑,在一个花店里,突然看到我家乡的卷莲花,白色的 。我一阵狂喜,走上去看了又看 。
售花小姐问:您买百合吗?
我一下子惊呆了:什么什么?这花叫百合花?
花小姐说:对,是百合花 。
我说:有鸡蛋黄那个颜色的吗?她说:没得,我们只进白色,白色象征纯洁的爱情啊 。
一种花,一种我喜欢的花,竟然几十年没搞懂它的学名 。却原来我从小喜爱的花是赫赫有名的百合花!茹志鹃的《百合花》我早就看过了,但是从没发生联想 。唯一遗憾的是,至现在了,我还是没看到蛋黄色的百合花 。如果说白色象征纯洁的爱情,那么我的蛋黄色呢?那么温馨的一种颜色,肯定象征亲情友情了 。
如今伴随那花的一切故事都已随风远去 。母亲在百合花开放的第三年病故,父亲也在我来南方的第二年下世;送我花的小伙伴英丽也嫁夫生子;那个可爱的小姑娘东艳儿,那个也如我一样痴痴喜欢百合花的小女孩,在那不久随父母搬了家,听说搬了几次,如今也不知在何方;我家那个院子,那个开满百合花的院子早已另易其主 。那花儿,那记录了我童年梦想的百合花,鸡蛋黄的颜色,每一片卷起的花瓣上都有几星斑斑的黑点,像蝴蝶的翅膀,如今也不知在不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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