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蛙爱上鸡的做法(辣炒年糕的做法)
2004年3月初 , 在故乡小县城一家超市的入口处 , 我远远看见了她 。当时 , 她正站在鲜花柜台前 。手里捏着一朵含苞的玫瑰 , 正在付款 。
她比以前高了许多 , 也丰满了 , 浑身上下透着女孩子特有的妩媚和逼人的青春气息 。我在想她应该三十岁了吧 , 肯定也早已结婚了 , 这玫瑰自然是送给爱人的了 。
丑小鸭终于变成了白天鹅!
其实那时她已经是一只小天鹅了啊!
好多年了啊!我粗略一算 , 竟然已是十七年前的事了 。
“艾……香子……”
终于 , 我从混沌黏稠的记忆底层打捞到这个名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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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还是改革之初 , 我的家乡依然处于闭塞、贫困之中 。生产队长对社员那喝牛一样的吆喝声 , 依然萦绕于耳 。高考落第的我 , 很不甘心地回村和父亲侍弄 , 那几亩山岭薄地 。我家就在那著名的孟良崮旁的摩天岭下 。山陡岭险就不必说了 。
而我家的那些责任田 , 就在这样的丘陵山涧中 。
越穷越养不起牛驴骡马这些牲口 , 这样无论播种还是收获 , 人便做了这牲口 。而长年累月得磨下来 , 人也就磨成了 , 这牛马骡驴一样木讷憨厚 , 任劳任怨——认命了 。哪还再会有什么想法呢?然而 , 让人痛苦绝望的还不是这磨人的农活 , 而是无论你怎么苦磨也根本看不到希望 。这贫瘠的山岭薄地连草都长不茂盛 , 就不要说庄稼了 , 劳苦一年能捞个温饱就是大丰收了 。而更多的时候 , 一年到头 , 在白忙活 。如果再还有别的想法 , 也只能是自寻烦恼了 。
而且那时的乡村青年不像今天的打工人 , 可以四处打工闯世界 。那时 , 在村里除了当兵和当小学教师外 , 再也想不出还有什么出路了 。而我因为眼睛高度近视 , 接连验了两年兵也没去成 。而当小学教师就更不能指望了 , 因为那是村里专为支书、村长家的公子小姐准备的职业 , 像我父母这样 , 只知把心思用在地里的老实巴交的庄稼人的子女 , 在任何时代要想出人投地 , 只能靠自己打拼 。尽管我早已看到了这层 , 可是那时 , 真的是贫穷限制了我的想象 , 我根本不知道怎么打拼 , 向哪里打拼?那时我拼命得牛一样干活 , 不只是为了减轻父母身上的担子 , 而是想让这磨人的农活 , 磨掉自己脑子里一些不切实际的幻想 。说白了 , 那是一种自残式的惩罚 。
那时候 , 也不知电视收音机等为何物 , 至于现在的手机、网络等还没听说过 , 也没什么书看 , 从学校带回的那几本文学刊物早被翻烂了 , 有的 , 也倒背如流了 。一到冬日农闲时 , 被无聊寂寞折磨得快疯掉的我 , 常常跑到镇集上和几个同样寂寞无聊的同学 , 站在路边 , 看女孩子 , 吹口哨——耍流氓 , 我们这里管追女孩子叫耍流氓;对了 , 还看电影 , 那时各村轮番放映《地雷战》、《地道战》、《少林寺》等几部影片 。我们镇共有13个自然村 , 我都去看了 , 我记得像《神秘的大佛》、《少林寺》、《铁道游击队》这样的影片就看了13遍呢 。那时看电影 , 也不只是看电影了 , 还捎带着“耍流氓”;那时候 , 我常把自己一个人 , 关在那间储藏瓜干 , 也兼作我卧室的小东屋里 , 一躺就是半天;那时我日记里的纸张 , 浸透着 , 这发霉了的虚妄 , 与浓浓的、难以言说的 , 青春的忧伤 。
直到我的小学老师江一忠找到了我 。
那时春节刚过没多久 。那是个阴冷的夜晚 , 吃过饭 , 刚放下饭碗 。江一忠老师一脸倦容地走进我家 。江老师刚四十岁 , 却已有二十四年的教龄了 。他说他有事要到县城去一趟 , 想让我帮他代些日子的课 。我按耐不住内心的激动 , 满口应承 。可仍有些担心 , 我说老师您看我行吗?老师一脸的诚恳信任 , 他说你不行谁行?我把咱村里的每一个后生都想了一遍 , 除了你 , 把那群孩子交给谁我也放心不下 。
就这样 , 我成了一名代课老师 。而江老师这一去再也没能回来 。原来江老师患了肝癌 , 这次是去县城医院做手术的 。手术后一星期便不行了 。多年后 , 想想那天老师站在我家青石巷口光秃秃的石榴树下说的那些话 。我忽然明白他是有意把这个位置留给我的 。老师说 , 我给镇教委的老刘打招呼了 , 我这次出去要是被什么耽误了回不来 , 你就一直替我继续教下去就是 。江老师去世后 , 支书本来要他那刚中学毕业的三女儿取代我的 。甚至我已被通知回家了 , 后在镇教委刘主任的坚持下 , 我才继续教下来 。后来刘主任和我说 , 江老师教了二十多年 , 临死前就托我这么点事 , 我不能说话不算话 , 要不等有一天我到了他那边不好交代 。好好干 , 我相信江老师的眼光 。
那年我刚二十岁 , 代小学五年级的语文、地理、自然、音乐课 。而我所教的那群孩子 , 小的也十二三岁了 。入学晚的 , 留过级的 , 有的十四五岁 , 甚至十六七岁了 , 基本就是大哥哥和小弟弟小妹妹的关系 。
那时我除了在县城读过三年高中外 , 还利用暑假和一个叫郝望梅的男同学 , 穿了大裤衩子 , 戴了自编的柳条草帽 , 骑了单车从沂河的源头 , 行程一千多公里 , 进入江苏境内 , 一直到了东海岸……我们去访问了一座座城镇和村庄;那时我除了按教学大纲要求的教授书本知识 , 并千方百计把课讲得生动些外 , 还把我的这些“经历”讲给我的学生们听 。就像一个远行归来的大哥哥 , 给他的小弟弟小妹妹们讲述在外的见闻一样 , 无论是听众 , 还是讲述者 , 眼睛都亮亮的 , 显得那样兴奋 。当然其中也不乏炫耀、虚构和夸张 。
我的到来 , 无疑给祖祖辈辈被大山与贫穷、双重阻隔围困下的 , 山中的这群孩子 , 打开了一个了解外面世界的窗口 , 给他们单调沉闷的生活 , 带来了一股清新的空气 。
从小生活在这里的我 , 当然知道 , 在这样的境况下 , 播种希望 , 要比单纯的教授知识更重要 。尽管那时 , 我自己连一点希望都看不到 。星期六最后两节是作文课 , 放学的铃声早就响过了 , 孩子们也背好了书包 , 可是仍赖在位子上不走 。我知道 , 他们又想让我把“窗子”给打开了 , 于是 , 我坐到他们中间的书桌上 , “上一回书说到哪了?” , 便饶有兴味地开始们讲述起外面的世界来 。
“老师 , 我本以为女孩长大了会和我的姐姐一样 , 嫁人生娃 , 然后和我娘一样 , 一天天老去 , 没多大意思 。我差点就退学回家帮父母种地了 。可是您让我知道我也可以考大学 , 也可以到外面的世界去过另外一种生活 。我一定好好学习 , 将来象您一样去‘行万里路 , 读万卷书’ 。”
看吧 , 我的努力没有白费 , 在他们一星期一次的日记里 , 我看到了自己播下的种子发芽了 。于是 , 我便在这篇“日记”的末尾空白处 , 用小楷工工整整写下:“老师期待着你接到大学录取通知书的那一天!真的到时一定告诉老师!”
孩子们的日记写得五花八门:
“我娘花了两块五毛钱买了烧纸、香 , 给我妹妹‘收魂’ , 却不舍的给我两角钱让我买橡皮 , 唉 , 这迷信真是要命啊!”“老师 , 明明抽烟有害健康 , 可是国家为啥还不把烟厂关了呢?为啥您也一根接一根地抽呢?是不是觉着叼着烟的样子挺臭美啊?想不通啊 。”“老师 , 你今天穿火红运动服的样子好看极了!不过您的板书比我们的江老师差远了!而且 , 您今天还把‘愿’下的‘心’给弄丢了……”……常常 , 这么读着读着 , 我就忍不住笑出了声 。当然 , 有时候还落泪了 。不是我多么多愁善感 , 而是孩子们用他们稚嫩的文字所叙述的 , 具体的穷困无奈的生活 , 让我伤心难过 。我总是把一天的作业都批改完后 , 留着睡觉时躺在床上一本一本地读这些日记 。我觉得这是一种享受 , 是我忙碌一天最好的酬谢 。这时的我 , 像极了一个躺在深秋的地头 , 望着金黄金黄的稻田 , 在树下乘凉的老农啊 。
不过刚开始 , 学习委员把一摞五颜六色的本子抱到我的办公桌上 , 说这是这星期的日记时 , 我还觉得有些别扭 。既然是日记别人怎么能看呢?老师也不行的 。可当我翻看了那些江老师业已“批改“过的日记后 , 我发现与其说这是日记 , 还不如说是连接老师和学生的纽带更确切些 。在这形色各异的日记里 , 孩子们用他们稚嫩的语言 , 叙述了他们日常生活学习中 , 遇到的各类问题 。有的同学 , 竟然向老师请教起给庄稼施肥果树打药的一些问题 , 我想这大概是孩子替他们的父母咨询的吧 。我这才有些明白 , 江老师书桌上何以会有那么多 , 农业种植养殖方面的书了 。有的女孩子 , 甚至连初潮来临时的困惑也写进了日记中……当然 , 他们都得到了满意的答案 。这样 , 既让他们养成了写日记的习惯 , 提高了语言表达能力 , 还让老师与学生间有了很好的沟通 , 可谓一举多得!于是 , 我便学着江老师的样子给他们“批改日记”了 。
“雨应该就是天流的泪吧?天也会伤心吗?在这个雨夜里 , 躺在床上的我 , 一直在黑暗里睁着眼睛 , 我忍不住落泪了 。”怎么回事呢?我有些担心地翻过一页:“老师 , 您说‘这么高啊’是啥意思呢?您是嫌我长得太高吗?我父母都不高 , 可是我却蹿得这么高 , 我也不知怎么回事 。村里人说女的早晚是人家的 , 长这么高有啥用?老师您也这样认为吗?”这是一本淡蓝色塑料封皮的日记 , 我合上看了一下封面上的名字——艾香子 。哦 , 想起来了 , 那还是我第一次走上讲台 , 我拿着花名册点名 , 让他们上黑板听写生字 , 等我喊了一个名字 , 一个坐在最后一排角落里的女生一下冒出来 , 咚咚跑上黑板 , 我当时脱口而出 , “哎呀 , 这么高啊!” , 我的确没想到会有这么高的学生 。二十岁的我刚好一米七二 , 而这个叫艾香子的小女生 , 看上去比我还高一点呢!在当时人们生活普遍艰难 , 人人营养不良的情况下 , 在还没充分发育的小学五年级里 , 有这样身高的确少而又少 。因为老师一句“这么高啊!”就会在雨夜里落泪的这位 , 一定是个敏感而又早熟的女孩吧 。我想了一下 , 在她的日记末尾写上:“老师的‘这么高啊!’的句尾是‘!’号呢 , 老师怎么会嫌弃你呢?你知道中国女篮里的姑娘们的身高是多少吗?大都两米多 , 你好好注意营养 , 说不定将来还为国争光呢!”
“我知道老师说‘女篮’和‘为国争光’的话是在鼓励我 , 我还是有自知之明的 , 知道自己不可能成为那样的人 。可是知道老师不嫌弃我长得太高还是很高兴啊!我已彻底打消了退学的念头 , 好好学习 , 有一天也像老师一样去走很多地方 , 过另一种民主的生活 。”还民主的生活呢?接下来的日记里 , 我看到了这样一句话 。
从此 , 我便注意到了这个敏感而又多愁善感的高个子小女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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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让孩子们的视野开阔些 , 可是学校里也没有什么课外书籍 , 我便只好带着他们到山野中 , 去阅读大自然这本 , 即使再怎么一贫如洗 , 也能读得起的大书了 。穷山僻壤里 , 最富有的除了山还是山 。我便时常带领着我的52名学生 , 走进四周的山野里去寻开心 , 穷浪漫 。此时 , 孩子们依然穿着越冬时的衣服 , 田野里处处残留着冬的痕迹 。布谷鸟的叫声在山涧中一声声回荡着 , 让人情不自禁地忆起那业已远去的童年时光 。
他们早对这山呀岭呀崮的熟视无睹了 , 只是对这么多人 , 扎一堆闹哄哄地觉得热闹新奇好玩罢了 。可是当我把围绕这山这岭这沂蒙七十二崮的 , 古往今来的传说、寓言、历史、典故 , 讲给他们;当我随手掀开一块石板 , 把压在下面盘龙错节 , 已萌动着嫩芽的草根显露出来 , 告诉他们 , 虽然到处看上去一派荒芜萧条 , 可也随处有不屈的生命 , 这山这岭这崮 , 虽然贫瘠 , 可这里的每一块石头 , 每一条溪流、树木、村庄都有着自己独特的故事、历史、传奇 , 何况生活在这里的我们呢;我告诉他们 , 上天给我们多少贫穷 , 就一定会赐给我们双倍的快乐——贫穷只能让我们变得更坚强更快乐一些!有一天这磨砺了我们使我们变得强大的贫穷的生活 , 会成为我们快乐幸福的源泉……然后我把自己所能知道的古今中外那些在艰难环境中依然乐观向上的成功者的故事讲给他们 。他们入迷地听着 , 长时间地沉默着 。我想他们应懂得了我的苦心 。回校的路上 , 他们你一句我一句地说 , 桃花开了就好了!杏花开了就好了!春天来了就好了!老师要是永远教我们就好了!
我说春天已经来了 , 但是老师不可能永远教你们 , 因为老师这点知识只能送你们走一小段路 , 会有更多更好知识渊博的老师 , 陪伴你们以后的日子 。
“今天到南山去春游会让我终生难忘的 。经老师一说 , 这山啊水的都有生命了!原来我们的家乡也是美的啊?!可是以前我满眼里只有贫穷 , 只有灰暗 。是呀 , 贫穷没什么可怕的 , 因为老师说 , 一份贫穷会收获双份的快乐!……多么想让老师教一辈子啊!”这是艾香子在一次日记里写的 。
“让老师教一辈子”?那就是说老师现在的教学还是不错的 。无疑年轻的代课老师的虚荣心还是被小小满足了一下 。
在我的印象里 , 坐在最后一排 , 面向讲台 , 右手角落里的艾香子总是静静的 , 眼睛睁得大大的望着黑板 , 很少举手回答问题 , 偶尔被叫到 , 常常窘得脸通红通红的 , 做错了事一样 , 低着头 , 绞着手指 , 看她这难为情的样子 , 有时我都不忍心叫她了 。如果不是那日记 , 真不知道她天天在想什么 。而我们外出爬山穷开心时 , 她也总像一只不合群的小羊一样 , 远远地落在后面 , 默默地向这望着 。有一次 , 天空中纷纷扬扬地飘起了雪花 , 我冲她喊 , 艾香子你离我们这么远干嘛?过来一起走啊 。她的脸一下子绯红绯红的了 , 这羞怯的样子 , 让我想到了山脚下 , 雪花飞舞中那若隐若现的桃花了 。我想 , 她应该还是对自己这大个子的身高难为情吧?
“我看到老师晨跑了!
今天我起得实在是有点早啊!等我踩着一路银色的月光 , 来到学校才发现真是太早了 , 校门还锁着呢 。看那挂在半空中的月亮 , 这样子也就是凌晨三四点钟吧 。真是睡迷糊了啊!这才觉着有些怕 , 因为从我家到学校这五六里地 , 要两次穿过长着密密松林的坟地的!如果我早知道天还这么早 , 我还敢走吗?这是不是就叫无知者无畏呢?
没办法只好等着天亮啊 。我本想蹲在校门前再迷糊着睡会 , 可是脑袋出奇得热闹 , 睡不着了啊!冷得我直跺脚 。哎呀 , 真是啊我!
听郝春燕说 , 早晨要是来得早的话 , 就能看到老师在校园东麦田间的小路上跑步呢 , 我来看看是不是真的 。还真是呢!太阳刚刚露出脸的时候 , 我看到老师从家所在的那条有一棵石榴树的 , 青石巷子里一蹦一跳地跑来了(她居然知道我家 , 而且还知道我家所在的青石巷子有一棵石榴树?) 。我冻坏了 , 当时我真想跟着老师一块跑啊 , 那样会暖和些吧?老师穿着火红运动衣 , 真是英姿飒爽啊!老师 , 您也许不知道 , 每天早晨您都是村里一道靓丽风景啊!”
……
“‘脑袋出奇得热闹’?还‘一蹦一跳’、‘英姿飒爽’ , ‘靓丽的风景’呢?”读到这我苦笑着摇了摇头 , 心想半夜三更 , 便赶到学校的这位 , 只是为了看看老师晨跑是不是真的!怎么回事啊?我知道她家在山的那一边 , 距离学校的这五六里地里 , 除了要走两处坟地 , 还要翻过坡陡林密的双崮山的 , 一个十四五岁的小女孩 , 一个人 , 一会走在那崎岖难行的羊肠小道上 , 一会又走在阴森林密 , 猫头鹰出没的坟地里 , 该是怎样的心情啊?是什么让她睡迷糊到了“无知者无畏”了呢?
当然 , 再愚笨的老师 , 也会感觉得到情窦初开的少女 , 那颗不安的怦然跳动的心的 。这位叫艾香子的小女生 , 是喜欢上她的老师了吧 。其实 , 这也没什么奇怪的 , 会有哪个少年少女没有暗恋过自己的老师或哪一位异性呢?这就是“成长”啊 。我记得小学四年级时 , 我也“脑袋出奇得热闹”地喜欢过只教了我们十几天的李巧珍老师 。李老师是我们村里第一个女大学生 , 是村支书的大女儿 。“爱屋及乌”——古人造的这些成语真是太奇妙了 。那时不要说见到这位李老师 , 就是从她家的屋后面走 , 甚至见到她家的任何一个人 , 哪怕是她家的一只小猫小狗呢 , 都感到很亲切 , 心便不安地咚咚乱跳呢 。而且 , 我还常常让自己正好碰到去河边洗衣服的李老师呢!那时 , 我眼里的李老师比下凡的仙女还要漂亮——因为我印象里的仙女 , 不会穿牛仔裤旅游鞋露膝牛仔裙 , 不会说出比尔·盖茨、高尔基、情商、联合国……这些我们从没听说过的词儿 。
李老师考上了杭州医学院 , 毕业后分到我们县医院 。她带男朋友第一次回家时 , 我觉着自己那醋味还很浓呢 。明知道那是天上的星星 , 自己只能远远地看 , 是不能摘的 , 连伸手也不行的 , 可是却依然无可救药地迷恋着 , 爱着 , 思念着 。
如果有一种爱不求索取、不图回报 , 也不需要让对方知道 , 只是这样默默的偷偷的焦虑着 , 失眠着 , 迷糊着 , 无畏着 , 神经着 , 不安着 , 无奈着 , 也幸福着——我想 , 这应该就是了 。或许 , 这还不叫爱情 , 或者 , 这只是爱的萌芽 , 是稚嫩的 。就像春寒料峭的田野里 , 虽然四野仍一片荒芜 , 但是处处已萌动着稚嫩芽苞的初春一样 。虽然过不了多久 , 便是蜂飞蝶舞、花红柳绿、生机盎然的真正意义上的春天了 , 但是没有初春这稚嫩的芽孢 , 哪里还会有后来的花红柳绿、蜂飞蝶舞?更不要说还会有 , 硕果累累的金色秋天了 。
所以要好好对待这段稚嫩的情——既不可催生 , 也不能收获 , 更不能残忍地生生掐掉 , 让其随着自己生命固有的律动 , 自然生长 。有一天 , 艾香子也会像我忘掉对李巧珍老师的爱一样 , 而把老师淡忘的 , 而这段稚嫩的情 , 无疑将会丰富她的情感世界 。
事实上 , 后来我常见到回娘家的李老师的 。我发现她其实很平常 , 个子太矮了 , 也就一米五左右的样子 , 脸竟是中间宽 , 上下尖的 , 有些像茄子呀 。那时我怎么把它当作瓜子脸了呢?要命的是 , 那时我怎么就没发现她那一对门齿里 , 竟有一颗是很不和谐地向外龇着的呢!怎么回事呀那时的我?!
拿定主意后 , 我像往常一样 , 把她日记上的错别字和用得不妥当的标点符号一一改过来 。并写下批语:“优:语句通顺 , 真情实感;缺:注意错别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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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 , 生命就是一连串的改变 , 有时心痛 , 也有时美好……而它们有时喜欢结伴而来 。在年轻的代课老师 , 全身心地感受着生命中第一份工作 , 所带给他的快乐与充实时 , 灾难的毒蛇早已扑向了毫无察觉的他 。当他意识到危险时 , 却已回天乏力 。
那天下午放学后 , 我像往常一样 , 先是挑一担水回来 , 然后去灶房给正在做晚饭的母亲搭把手 。再去院外柴垛抱柴禾时 , 见父亲弓着腰刚好进了羊圈 。我也没在意 , 以为父亲又躲到羊圈抽烟去了 。因为母亲一直闻不惯烟味 , 父亲想吸烟了 , 便躲到院外昏暗的羊圈里 , 去和那几只白山羊大眼瞪小眼地过烟瘾 。常听到父亲和羊在说话呢:“看啥看?我白天黑夜地侍候你们 , 你们咋就不给我个笑脸呢?”
我被父亲这土气的幽默感染了 , 隔着墙接茬说:“爹 , 我听说它们会落泪的 , 没听说谁家的驴呀羊啊牛的笑过啊?不过 , 它们要是也像人一样能微笑 , 放声哈哈大笑 , 皮笑肉不笑的话是不是很有意思?”
父亲说:“那样他们就死得更快了……其实 , 它们啥样的笑也会的 , 只是你看不到 , 可我能感觉得到 。”
“爹 , 你是说它们把笑藏匿了起来 , 不会喜形于色 , 只会流泪向人表现悲伤 , 所以它们看上去挺深沉 , 很像有些不会笑的人似的 , 而这也是为了保护自己 。”
“应该是吧 。我看它们是把笑藏在心里了 , 就像人往往把更大的伤痛悲苦藏在心里 , 留给自己 , 脸上却永远挂着笑给别人看一样……”
现在想来 , 当时的情形 , 父亲是不是在说自己呢?
在我抱着柴禾往家走时 , 一阵痛苦的呻吟从羊圈里传来 , 那是父亲的声音 , 那是一种被努力抑制着 , 忍受着的 , 却难以再抑制忍受的痛苦的呻吟……我心咯噔沉了一下 , 怀里的柴火散落在地上 。我疾步跑向羊圈 。我看到跪在地上的父亲 , 用一根拴羊的皮绳把自己的腹部 , 紧紧勒住 , 双手攥成拳 , 死死顶在腹部 , 寡白的脸被疼痛扭曲得惨不忍睹……
“爹 , 你怎么了?”我抱住爹拼命地叫喊着 。隐忍的父亲仍嘴硬 , 一个劲地说没啥没啥 。可这哪是没啥的样子?我和闻声赶来的母亲 , 用手推车把父亲送进了镇卫生所 。可卫生所的大夫见父亲这样子 , 只简单的询问了几句 , 便安排我们转到县中心医院 。都这样了父亲还在抬向救护车的担架上 , 嗷嗷叫着说 , 他这是肚子疼引起的胃疼 , 是老毛病 , 怪我和母亲小题大做 。我们知道他是怕花钱 。其实他自己很明白 , 一检查啥也瞒不住了 。一直以来他在瞒着我们 。检查结果出来了 , 肝癌晚期 。医生无奈地摇摇头让我们回家等着吧 , 其实那意思就是回家等死吧 。母亲受不了 , 急慌慌地说不是说现在技术好了啥病都能治了吗?医生说你们这些农民总是这样把小病 , 拖到不治之症 , 没法治了才送来 。医生自己也叹息了一声 , 也许他也想到农民是因为没钱看病 , 才把小病 , 拖到不治之症的 。不是没有办法 , 谁会拿自己的生命当儿戏呢?忘记了哪位联合固秘书长说过 , 他说贫穷是最大的恐怖 。是啊 , 还有什么 , 比眼睁睁地看着亲人 , 一天天走向死亡无钱医治 , 而更令人恐惧的呢?这是在拿一把钝刀子 , 锯割着你的心呢 。
母亲坚持让父亲住院 , 她固执地以为在医院还有办法 , 回家是真的等死 。她给我交待了几句 , 让我好好照顾父亲她便出去了 。第二天早晨母亲回来了 。母亲和父亲说了几句话 , 便把我叫到病房外走廊里的椅子上 , 把紧紧攥在手里的 , 我以前的一条旧红领巾小心翼翼地展开 , 一卷十元、五元、两元、一元 , 还有一些角票 , 展现在了我面前 。我从没见过这么多钱 , 我说这是哪里的?母亲说这是八百六十五元 , 是咱村你那些叔叔大爷们凑的 。你可要好好记着 , 接着母亲让我取了纸笔来 , 把那一个个名字记下来 。一再嘱我要记牢 , 将来一定偿还这份情 。
后来我才知道 , 从县城到家一个来回七十公里路 , 母亲差不多都是步行的 。现在从县城回家车票是七元钱 , 而那时才三毛 。可是母亲竟然连这三毛钱也舍不得 。后来母亲说 , 当她带着救父亲的钱往回赶 , 半道上双腿象灌了铅一样 , 怎么也挪不动步了 , 是一个好心的 , 拉煤的司机看她眼看就要歪倒在路上了 , 便停车扶母亲坐到驾驶室 , 并一直把她送到县医院门前 。母亲流着泪说 , 也许我们再也不会遇到那位司机了 , 可你也不要忘了孩子 , 这都是情分 。
谁知当我和母亲就要去住院部交钱时 , 护士找过来问我们你家的病人怎么不见了?我和母亲四处找了一上午 , 仍没见父亲的影子 。母亲一时慌了神 , 直说你爹不会做了啥傻事吧?我安慰着母亲说 , 我爹早就知道自己的病了 , 要是做傻事的话早就做了 。
这时母亲忽然想起什么说 , 早上我一来你爹就问我家里那几只羊咋样了?我看他是不是挂牵他那几只羊没人喂 , 回去了 。
我和母亲一回村 , 老远就见父亲撵着他那几只羊 , 在村东河边的山坡上了 。母亲直埋怨父亲 , 并要我送父亲再回院 。父亲反数落起母亲来 , 他说你傻呀?你见咱家以前死的那些瘟鸡了吗?只要一看出苗头 , 你再怎么灌药灌汤也白搭了 , 我现在就是一只瘟鸡 , 再怎么治也是白扔钱的 。给孩子拉一腚饥荒才是作孽呢 , 我清楚着呢 。父亲叫着我的乳名说 , 晓文 , 你去好好安心教你的书就是 , 你江老师给你找到这样的事做不容易 , 过些日子等我到了那边 , 见了你这江老师我会告诉他你做得不错 。
两个月后父亲去世了 。不知道父亲见到那边的江老师吗?我却令他们失望了 。因为过了没多久 , 我便离开了学校 , 外出打工了 。
父亲去世前 , 有一天下午 , 等在门口的母亲和我说 , 前几天你爹冷不丁提了一句 , 说“我要再晚走几年就好了 , 那时说不定就看到儿媳了呢?”
母亲叹了一口气说 , “你看良子 , 明子年龄和你一样大 , 都是二十岁 , 可是都有媳妇了” 。接着母亲试探着说:
“昨天家西你三伯家的二嫂来看你爹 , 我就把你爹冷不丁说的那句话说给你二嫂 , 你二嫂说她下边还有三个妹妹 , 除了老四小上学外 , 老二和老三都该找婆家了 , 要不把两个中的一个介绍给你 , 这样既了了你爹的心愿 , 你也成家了 , 一门心思教你的学就是 。她那俩妹妹我见过 , 一个比一个好看 , 象画上漂亮的女演员一样 。”
我明白母亲的心思 , 她想要满足父亲临去时的这点心愿 。我对自己的婚姻是有想法的 , 甚至是一些浪漫的 , 不切实际的幻想 。可我从来没想到会是这样 。而眼睁睁地看着父亲的病情 , 一天天地恶化 , 而毫无办法的我 , 连父亲最后的这个心愿都不能满足吗?对一个辛劳了半辈子的父亲来说 , 还有什么比看到自己的儿子 , 有了心爱的女朋友更欣慰的呢?母亲见我犹豫着有些犯难 , 就说你爹也是随便说说的 , 你要觉着不称心就算了 。
我说 , 娘 , 你要看着行就行我没意见 。母亲喜出望外 , 她说:老二比老三结实 , 可老三比老二秀气 , 你看咱要哪个?我说娘你看着哪个好就要哪个 。母亲说是给你做媳妇 , 咋要我看着好呢?依我看你现在是民办老师 , 还有地 , 我看要老二吧 , 她个高腿粗有力气 。我说这事还得听听人家那边的意思 , 也不是咱说了算的 。很快 , 二嫂传来话说老二她自己已看下人家了 , 老三愿意来看看 。我寻思这家人家还挺民主的 , 可以“自己看下人家”的 。“来看看”就是相亲的意思吧 。说不出为什么我心里竟有一种期待 , 很想看看那个“比老二秀气的老三”到底啥模样 。
“老师 , 您怎么也要‘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呢?这种事不是要自己做主吗?好失望啊!老师那些有关‘自由’的话不会只是说说的吧?前几天读了我姐借的一本书 , 没封面了 , 不知是啥书名?是鲁迅和许广平的书信集 。老师 , 鲁迅那么伟大 , 可写给学生许广平的信那么婆婆妈妈 , 可是读着读着觉着他婆婆妈妈得真好呢!我都流泪了 。它叫什么名字呢?”
这是艾香子最近的一篇日记的结尾 。她消息倒挺灵通 , 我要相亲的事她都知道了 。当时我也没多想 , 我告诉她那本书的名字可能叫《两地书》 。
“‘婆婆妈妈’?”我品味着香子日记里的这一句 , 心想还是头一次见到有人这样评价先生的文字呢:“婆婆妈妈得真好呢!”
为了不耽误我的教学 , 二嫂说等下午放学后让我们相看一下 , 如果双方没意见 , 过些日子就把亲定了 。
那天下午我放学回来 , 见二嫂抱着她那两岁的虎头虎脑的儿子 , 和我母亲早就等在青石巷口的石榴树下了 。二嫂说我和你二哥相亲时 , 是我二妹陪我来的 , 这次我那四妹非要陪她三姐来呢 。兄弟 , 等会我把四妹叫出来 , 你和我家老三好好说说话 。
母亲过来推推我 , 说 , 愣啥呢?快去吧 , 都等了你老长时间了 。
看得出母亲对她未来的儿媳十二分的满意 。
我听二嫂小声和母亲说 , “我们姐妹四个 , 老四还小 , 我和老二的女婿都是豆大的字不识一筐的大老粗 , 这下好了 , 我们家终于有了一个教书的女婿了!”
听得出二嫂很愿意把她的姊妹介绍给我这“教书的” 。
事实上我们这里只要是教书的 , 无论你家多穷 , 模样多么难看 , 哪怕是瘸子的男人都能找到媳妇的 。可见我的穷山僻壤的毗邻孔孟故里的乡民 , 对文化人多么敬重 。
我没有急于去堂屋 , 而是先去东屋看躺在病床上的父亲 。从医院回来后 , 父亲就从堂屋搬到存放农具的西偏房了 。他那意思很明显就是他不想占着堂屋去死 。他要把堂屋“干干净净”地留给我 。他说他什么都没给我留下 , 就这间屋子再不能弄脏了 。
父亲靠在床上分明一直在听着我们说话 , 他那灰紫的脸上泛着那么一丝丝的潮红 。见我进来 , 父亲一下坐了起来 , 急得什么似的摆着手示意让我快去堂屋 。父亲一脸掩饰不住的终于完成了什么的发自心底的快慰和喜悦 。不知怎么了此刻我好想大哭一场 。
一进屋见一高一矮两个女孩 , 正在端详着我家挂在堂屋后墙上的 , 那个大相框里的照片 , 听到门响 , 两人几乎同时回过头来 。我惊讶地叫出声来:
“艾香子!”
那位个子高挑的 , 穿一件粉红色高领毛衣的 , 竟是我的学生艾香子!怪不得她早知道我相亲的事了?原来我相看的竟是自己学生的姐姐!她是陪姐姐相亲的!那个矮点的 , 穿一件蓝毛衣的 , 正睁着一双大大的眼睛紧紧盯着我看的 , 就是老三了 。还真是秀气呢!我只瞥了那老三一眼就不敢看她了 。因为她正扑闪着她那双好看的大眼睛一直盯着我 。这一刻我窘迫极了 , 真想扭头跑掉 。在我想着怎样和我的学生搭讪 , 来打破这尴尬时 , 那老三真是大方竟迎上来 , 用一种探究的目光上下打量起我来 。我心里想 , 相亲就是这样的吗?老三望定我:
“你就是让香子着迷的那个老师啊?”
“啊?……”我想这位真是不认生啊!头一次见面看不出一点难为情啊 。倒是旁边的香子羞得什么似的低着头 , 不知所措地拿块白手绢抹着脸上的热汗 。我纳闷 , 今天不是很热的 。
“我是香子……就是你学生艾香子的三姐 , 我叫艾香儿 , ”叫艾香儿的快言快语 , 先是自我介绍 , 接着说:“我二姐叫艾香盼 , 我叫艾香儿 , 我四妹——也就是你的学生 , 叫艾香子 , 就是我们一家盼我娘再生个儿子——盼、儿、子 。”
“那——盼来了吗?”我终于插上一句 。
“那还用说 , 心诚则灵嘛 , 盼来了 。唉 , 四妹啊 , 看你这样子!还是我替你说了吧 。”艾香儿瞅瞅香子 , 回头和我说:
“ 老师 , 这可能对您很突然……是这样 , 前几天我娘来大姐家看外甥 , 大姐便让我娘捎话说要给我和老二介绍对象 , 事实上 , 我二姐心里早就看下人了 , 而我也有了目标 , 只是都还没和父母公开 , 我大姐一年回来不几次 , 她也不清楚我和二姐是啥情况 。这不我就要给回了 , 可是 , 听说相亲的是你——我是说香子一听说是你反应很激烈……”
“姐!你……”
“小妹 , 你要是觉着难为情 , 就先出去一会 , 让我和你的老师说说 。”艾香儿过去拍拍妹妹的肩 , 小声说:“其实 , 这种事 , 说开了也没啥不好意思的……”
“姐……”
“好 , 我不说了!不说了!看把香子羞得!”艾香儿虽一个劲儿地说“不说了” , 可依然按着自己的思路在说着:“我们是姐妹……那天我偶然看了她的日记——不是老师批改的那本 , 是另一本 , 我这才知道了她的心思 。大姐说过老师父亲病重的事 , 我想我要是回绝了 , 那老师为了让父亲安心 , 肯定还答应别的媒人介绍的其他女子 , 那四妹可就惨了 , 肥水不流外人田啊……这不我就拉了她来 , 和老师说清楚……真的我四妹真的很好 , 年龄小点 , 这才不是问题呢 , 四妹比老师才小六岁半 , 可我娘比我爹小十五岁呢!我大姐就比我大姐夫小七岁呢 , 我对象比我也大六岁呢 , 都很好的 , 我父母从不干涉我们的……”
我想这家的女孩可能受了母亲的影响 , 都有找大龄丈夫的传统呢 。
“不行的 , 这……”
“老师要说你们是师生吧?可这正好啊 , 你看鲁迅和许广平……还有很多 , 不也是师生吗?”
“可是……”
“没啥可是的 , 你是不是觉着不能和鲁迅比 , 他那么伟大!你是老师应该知道在爱情面前是人人平等的(不知有没有这句话?我还是头一次听说)!好了 , 我说清楚了 , 你们师徒俩谈谈吧!我这就去和大姐还有师母说清楚了 。香子你那未来的婆婆一看就是通情达理的人呢!”说罢 , 泼辣的艾香儿一把将我拽过来 , 按到香子旁边的椅子上 , 嘻嘻笑着跑了出去 。
老三这嘴可真是厉害!从开始到现在我竟没插上一句囫囵话 。显然从头到尾是她策划并导演了这处闹剧 。果然 , 我听到了院子里二嫂还有我母亲的惊讶声 。二嫂一个劲地说 , 老三你这是瞎胡闹 , 妹妹还读书呢你不知道?再说他们一个是老师 , 一个学生 , 你以后让我弟咋往讲台上站?亏你想得出!然而老三的伶牙俐齿使她们很快结成了同盟 , 我甚至听到我母亲的符合声:“也是 , 男人大点知道顾家 , 疼人 , 我就比你叔小六岁呢!这可好了 , 又来了个小六岁的儿媳!”
艾香子喜欢上了她的老师 , 这我早就觉察到了 。并拿定主意冷处理 , 让其顺其自然 , 慢慢淡忘 。因为再过几个月他们就升初中了 , 到那时 , 艾香子一定会忘记她这个老师的 。没成想 , 一下演变到了这么不可收拾的地步!此时 , 站在我面前的艾香子 , 比含羞草还要羞愧许多 , 头狠狠勾着 , 汗珠一个劲地往下掉 , 捏着手绢绞在一起的两手这会儿连汗也顾不上擦了 。我几乎听到她剧烈的心跳声了 。
我尽量让自己表现的自然一些 , 老师一些 。我说:
“艾香子 , 你快坐下吧 , 我可没罚你站着啊 。”香子这才哆哆嗦嗦地坐下 。我把母亲准备好的糖果、瓜子往她面前推了推 , 说:“吃吧 , 在老师家里别客气 。”
无疑二嫂、艾香儿和母亲的愿望是美好的 。香子喜欢老师也没什么错 。还这么大胆地表达出来 , 尽管一开始是在老三的策划组织下的 , 可是没有香子的默许甚至欣然接受 , 三姐也拿她没辙 。撇开别的不说 , 单这份勇气就够令人感动了 。现在我要斩钉截铁地一刀切下去 , 断然拒绝 , 当然会很伤她们的心 。而我父母也很难接受 。我想现在先这样着 , 等明儿回校后我再和香子解释清楚 。
我便没话找话说:“香子 , 你大姐叫艾香 , 二姐叫艾香盼 , 你三姐叫艾香儿 , 你叫艾香子 , 就是从大姐开始就‘盼儿子’了 , 那你弟弟叫什么名字呢?”
“香……香来——艾香来 。”
“艾香来?就是终于盼来了 , 真有意思!你们的名字真好!你爹娘真会取名字!很有内涵 。”
“我爹、我爹娘说只要心里想 , 一心一意地想 , 老天就就会感动的……”
这是今天我听到香子说的第一句囫囵话 。我明白她这句话的意思 。我想这家的父母是多么淳朴又多么的民主啊 。在父母替孩子决定一切的乡村 , 这样民主的家长实属难得 。
第二天在课堂上我如往常一样 , 也叫艾香子起来回答问题或上黑板默写 。令我惊讶的是艾香子像是摆脱掉什么似的 , 回答问题比以前脆生了一些 , 不再那样羞羞答答的了 。但是脸上的笑依然是羞怯的 。我本以为她会更难为情了的 。她是怎么了?我想不出是怎么回事 。
这天因为有间教室漏雨 , 我留下和几个老师修补屋顶 , 回来时太阳快落山了 , 可是刚到院门前 , 便见香子正在天井里 , 帮着母亲收晾晒的衣服 。两人有说有笑 , 红光满面的母亲 , 看上去开心极了 。父亲就坐在灶房前择着芹菜 , 不时地抬头望一眼有说有笑的娘俩 , 夕阳金色的余晖中 , 父亲脸上闪烁着欣慰快乐的光泽 。我一直站在那里 , 不忍心破坏这难得的温馨与祥和的氛围 。我好久没见父母亲这样快乐过了 。
而我印象里那个动辄就脸红 , 就害羞的香子 , 竟然是一只喳喳直叫的小鸟呢!她在和母亲说着什么呢?逗得母亲一直合不拢嘴 。我隐隐听到了 , 这会她们正在说我呢 , 我听到香子学着我的样子 , 我的腔调 , 忽然叫了一声:“‘呀 , 这么高啊!’” , 她在和我父母说着我第一次叫她上黑板时我失态的事 。旁边择菜的父亲也被感染了 , 不时地嘿嘿笑着 , 插上一句“你这个老师啊!”……
这个香子啊!小鸟一样快乐的香子!天使一样纯洁的香子啊!
接着我又说她说起学校里有关我的一些“趣事” , 母亲也情不自禁地提起一些我小时候淘气的事来佐证 。声声欢快的笑语 , 羡慕得树上的喜雀也“啊啊”地叫个不停 。那时我想要是有这样一位妹妹 , 该有多好啊!
可是我一进院子 , 刚刚还有说有笑的香子一回头看到了我 , 便一下噤声不语了 , 羞得低头缩脑的失了自然 。我刚要说什么 , 她便慌慌张张地说声“叔、婶我走了 。” , 没等我反应过来 , 她已经到了门外 。娘嗔怪地瞪我一眼 , 意思是谁让你这么早回来的?命令我快去送送人家 。我觉得再这样拖下去真是不行了 , 我该尽快和香子说清楚了 。我便大大方方很老师的样子说:
“好 , 那我就去送送这位……同学 。”
香子是去村西大姐家留宿的 。我犹豫着远远跟着她走了几步 , 最后下定决心快步赶上去 。
“香子 , 你看……”
“老、老师 , 您别说了 , 我知道您要说啥……我心里明白——可是让我常来看看婶婶 , 叔叔吧!叔叔婶婶都喜欢……我……”
我有些明白她了 。也许善良的香子 , 是想给我这不久于人世的父亲些欣慰 。此刻 , 我不知该说什么好 。我总不能说艾香子 , 你还是学生 , 你要安心读书 , 我们不可以 , 以后你别来我家了 。当时的情形我真的说不出口 。况且不久于人世的父亲 , 真的需要这份亲情啊 。
香子便常来我家帮母亲做这做那的 , 像个小丫头 。陪他们说说话 。父母已把她作了自己的儿媳 。不知现在天堂里的父亲会不会怪我?
语文课代表 , 照例又抱来了厚厚一摞五颜六色的日记 。可当我一本本批改完后却没有艾香子的日记 。以后直到我离开学校 , 再也没见到她的日记 。那时我本想叫来艾香子问一下的 , 可是不知当时出于什么心理 , 没有问 。心里却一直记挂着这事 。
父亲去世后 , 母亲心里那根一直紧绷着的弦断了 , 一下卧床不起 。那时候已是春耕时节 , 每天早晨我先做饭侍候母亲吃下 , 然后去学校 , 中午时回来给母亲做午饭 , 下午放学后 , 我按时先侍候母亲吃饭 , 然后担了土肥 , 扛了??头、铁锨去责任田里翻地使底肥 。父亲去世时是下午 , 可是早晨还扛了铁锨、锄头下地呢 。母亲说都这样了还下地?说啥也不让父亲出门 , 可最终没拗过父亲 。母亲很无奈地说你咋这样啊?种上了你还指望收吗?父亲说:不收我也要种的……我是种地的啊 。父亲这句话对我触动很大 。是啊 ,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本分 。种地的就要把地种好 。我现在是民办老师 , 还有地 , 我也像父亲一样既要把学教好 , 也要把地种好 。这才像个民办教师的样子 。我想起了做了二十多年民办教师的江老师 。我常常见学校大门后里 , 不是竖着锄头、铁锨就是粪筐 , 下午一放学他便带上农具下地了 。走下讲台 , 一挽裤脚下到地里 , 就是农民了 。这就是民办教师 。
那天地里的活儿正好是今天干不完 , 又不值得明天再来 , 我便咬咬牙干完了 。往家走时天已漆黑了 , 田野里一个庄稼人也没有了 。中午就没吃饱 , 现在已是又累又乏了 。等我饥肠咕噜地拖着疲惫不堪的身子回来 , 一进门就闻到了扑鼻的饭菜香 。
哦 , 是香子!香子正圪蹴在灶房里炒最后一个菜 。灶火映红了她俊秀稚气的脸 。我躲在黑暗里擦掉含在眼里的泪水 , 轻轻放下农具 , 站在灶房门口昏暗的灯光里 , 轻声叫了一声“香子!” 。香子抬起头 , 抹着被柴烟呛得流泪的眼睛 , 很不好意思的样子 , 说了一声“回来了老师?” , 便又低头往灶膛里添柴火了 。
堂屋的桌子上已有香椿炒鸡蛋、炒花生、炒土豆丝三盘菜 , 加上锅里的辣子炒鸡正好四个菜呢 。桌上的竹筐里是刚蒸馏的冒着热气的馒头 , 碗里是不冷不热正好喝的搁了绿豆的小米粥!娘在床上喜滋滋地说:
“香子给你做了够十大碗了吧?你一走她就来了 , 一直没停歇 。你二嫂说你又教学又下地的累坏了 , 让香子捎来了两条鸡腿 , 让你好好补补身子 。你别只顾自己解馋 , 快叫她来一块吃!”
我过去帮香子把菜盛好 , 整整两大盘辣子炒鸡腿呢!我们一人端了一盘 , 一前一后走进来 , 母亲一直怜爱地望着我们 。我想 , 此刻母亲一定感受到了那叫幸福和温馨的东西 。虽然母亲早吃过了 , 没啥胃口 , 可也要我们 , 扶她下来一起吃 。她一直看着我们吃 , 不住地给香子夹菜 。这还是一直以来 , 香子第一次留下吃饭呢 。
等到漫山遍野的草木绿了 , 各类野花果树花开透了的时侯 , 母亲彻底康复了 。也像以前一样能下地干活了 。已经好多天没见香子来了 , 母亲时常停下手里的活儿望着巷口那棵正火红地盛开着的石榴树念叨几句 。因为香子每次来时都像是在和石榴树比高似的调皮地跳起来 , 去碰一下树顶的枝叶 。每次母亲问及香子的事 , 我都支吾着转移话题 , 或找个适合的借口敷衍过去 。
母亲也意识到了什么 , 问我你是不是和香子说了啥?接着母亲说:
“其实我也看出你的不情愿 , 你是怕耽误了人家吧?可是人要讲良心 , 无论怎样别伤了人家——那可是个好孩子……”
在母亲说这话的几天前 , 香子又来我家陪母亲 , 傍晚回她大姐那里时我再去送她 。在巷口的那棵缀满火红石榴花的树下 , 叫住了她 。我终于说出了一直要和她说的话 。而且我还耍了个小手腕呢 。
“香子 , 你看你已帮了老师很多 , 老师很感激 , ”我想着 , 小心翼翼地试着说:“你看这样好不好 , 现在你婶的身体也好了许多 , 以后……你就不要……再……天天来了——因为再有一个多月你就要考初中了 , 老师不希望让你分心 , 影响你的学习……”
“老师只是怕影响我考初中才不让我来的吗?”
“是 。”我点点头 , 肯定地说:“老师希望你考上初中 , 将来再考上高中 , 考上大学……”
“噢 , 是这样 , ”香子吁了一口气 , 热烈地望着我:“我会努力的 , 我会象老师希望的那样 。”
“要不这样 , ”我开始耍那个小手腕了 。一直以来我在想着怎样和香子说开 , 既不让她再沉迷于这毫无希望的单恋中 , 又不要伤到她的自尊 。我再一次小心翼翼地试着说:
“老师和你做一个约定好不好?就是从现在到你成为中学生的这段时间里 , 咱们除了在课堂上 , 别的时间不再单独在一起 , 直到你成了一名中学生后……这是不是很有意义?”
“可是……”
“就这样——说定了 。香子不会让老师失望的!”
“那好吧 , 我听老师的——‘就这样 , 说定了’!老师 , 等我成了一名中学生后 , 是不是就可以像个大人一样……来见老师了?”
“应该是吧 。你在一天天长大着 , 很快就是大人了 。”我想 , 到那时也许她早就忘记老师姓啥了也不一定呢:“对了香子 , 怎么好长时间不见你的日记了?是不是偷懒不写了?”
香子脸一下红了 , 支吾了半天 , 说:“我一直写着的 , 只是……”
我明白了 , 她现在有秘密了 , 日记不能给别人看了 。老师也不行的 。我会意地笑笑说:“以后要坚持记日记 , 这样能锻炼你的写作能力 , 对你的语文成绩很有帮助 。而且这也能丰富一个人的内心 , 是不是?天天在和一个朋友说话 。”
“老师 , 我会记住的 。我会天天和这个朋友说话的……如果我……我想和老师说话了 , 就也写到日记里 , 等和老师相见的那一天 , 我会拿出来给老师看……是不是 , 也很有意义……”
“噢……是……啊……”我想了一下 , 心想她这也是在和我约定吧?我说:“那好吧 , 你就把要和老师说的话写到日记里吧 , 就像象现在一样 , 我到时再给你批改一下 , ‘优 , 缺” 。
“有却?哦 , 对 , ‘优缺’……‘优:真情实感!缺:注意错别字!’”
“啊……哦……”
香子红着脸向前跑了几步 , 又回头 , 热烈地望着我说:
“那说定了啊老师!”
“什么?”
“约定啊!”
“噢 , 当然——说定了 。”我没弄明白她这“说定了”是指我和她近期不再见面的约定?还是她把想和老师说的话写到日记里 , 等到相见的那一天 , 再拿给老师看的约定?抑或两者皆有 。
我立在石榴树下 , 望着她远去的那亭亭玉立的身影 , 竟又情不自禁地叫出了一声:
“哎呀 , 这么高啊!”
……
这是我和艾香子最后一次单独的见面 。
一个多月后 , 初中考试一结束接着就放暑假了 。
暑假一开始 , 我便被告知有人顶替了我民办教师的资格 。
我去镇教委去问怎么回事时 , 才知道一直很看重我的刘主任已调走了 。这样 , 村长的外甥女接替了我 。我本以为已找到了属于自己的生活位置的 , 不曾想成了这样 。我被狠狠打击了一下 。无奈 , 一气之下 , 便和一直无所事事的高中同学郝望梅 , 骑着单车沿着黄河一直向上游而去 。又去瞎浪漫了 。
那时 , 打工的浪潮 , 正在我们生活的这块土地上涌动着 。
乡村——这潭被沤了太久太久的死水塘 , 也起了波澜 , 并开始流动了 。
村里年轻人的机会也多起来 。开始有人南来北往地闯荡了 。
在我们瞎浪漫的旅途中 , 也被这越来越汹涌的潮水席卷了去 。于是我们一边打工 , 一边旅行 。而且在打工的那座北方小城 , 找到了合适的工作 , 并留在了那里 。因为不放心把母亲一个人撇在故乡 , 没过多久 , 我便回来把母亲也接了来 。这样我可以一边打工一边照顾母亲 。
后来我的同学望梅因为接连出了几部小说 , 进了我们县的文化局 。我也因为工作需要 , 去了省城 , 接着便恋爱结婚 , 有了自己的家庭 。
那次回故乡给父亲扫墓 , 在小城刚开业的超市里 , 远远看见鲜花柜台前的艾香子后 , 我并没有过去和她相认 。看着她这样成熟这样青春 , 又情不自禁地想起十七年前 , 短暂的代课教师的日子 。
母亲曾告诉我 , 在我外出打工的日子里 , 香子曾来过两次 。一次是她考上初中后的暑假里 , 知道我被顶替后 , 她难过得直抹眼泪 。那次她和母亲还一起包了饺子吃呢 , 并一直到了很晚才回去 。第二次是暑假结束入学时 , 香子背了个书包 , 书包里不知装的是书还是什么 , 很沉的 , 看样子是想让母亲转交给我的 , 可是不知为什么临时又改变了主意 。
后来 , 我接母亲到了打工的小城后 , 就再也没有她的消息 。其实如果我诚心去打听她的话 , 也能找到的 。可是我没有那样做 。至于和她的那个约定 , 其实过后不久就丢在了脑后 。那也不过是我耍的一个小手腕而已 。
那次在故乡小城刚开业的超市里看见她后 , 又过去了两年 , 那是初春的一个午后 , 我正在午睡 , 枕旁的手机响了 。懒得起身 , 仰在床上 , 伸手接了电话:
“您好 , 您是老师吗?”一个女人的声音 , 听不出年龄 , 纯正的普通话 , 也听不出哪里的人 。我想也许是打错了的 , 便说:
“哦 , 你打错了吧……”
“老师——我是艾香子啊老师!”
“艾香子?!”我一下坐了起来:“你……”
“老师 , 我从县文化局的望梅老师那里 , 知道了您的电话……老师您好吗?十九年了……您已把我忘记了吗?”
“哦 , 香子!我很好 。我没有忘记 。是嘛 , 十九年了啊?!你现在怎么样了?”
“我啊……34岁了 , 应该算是长大了吧?”我听出她声音里酸涩的无奈 。她接着问道:“老师——您呢?您什么样子了?我只是记着您从前的样子……”
“我啊……我也只是记着你从前的样子——不 , 前年我回去过 , 曾在咱那县城才开业的超市里看见你 , 你正在买鲜花 , 是玫瑰……”
“那你为什么不叫我一声呢?那是我送给男朋友的第一朵玫瑰——我结婚挺晚的 。您呢老师?”
……
我们通了近四十五分钟的电话 。我知道她高中毕业后考上了省城的师范学院 , 现在县中学教高中语文 。她的儿子三岁了 。就是说我在县城超市里 , 远远看见她的那年结婚的 。丈夫也是中学教师 。她还要了我的家庭住址 。
大约一个礼拜后 , 我收到了一个沉甸甸的包裹 。打开看时 , 是一摞蓝色塑料封皮的日记本 。一共19本 。每一本封面上是一朵叫不上名的红色小花 。一个厂家出的同一规格的日记本 。我似乎闻到了淡淡的石榴花的清香 。我的心咯噔了一下 , 哦 , 真是香子寄来的!我抱着这一摞沉甸甸的日记来到书房 , 把它们摆放到书架的格子间里 。然后 , 后退了一步 , 不安地望着 , 这一本本浸透了 , 浓浓思念的日记 , 再次想起19年前 , 小学代课老师的日子 , 那个15岁的高个子小女生 , 那些充满思念的黄昏 , 那青石巷口的石榴树 , 那让人情不自禁忆起童年时光的布谷鸟的叫声 , 那些贫穷的却依然缀满快乐的日子啊!……还有我耍的那个小手腕 , 那个约定 。
19年 , 19本日记 。
“我会记住的——老师 。如果我想和老师说话了 , 就写到日记里 , 等和老师相见的的那一天 , 我会拿出来给老师看的 。”我记忆的鼠标 , 再次搜索到了沉在记忆底层的这句话 。
我取过一本日记 , 轻轻地翻看着 , 一张淡蓝色的信笺掉了出来 。上面的字迹是用不易退色的碳素墨水写就的 , 那字清秀隽永中透着力度 , 于是我听到了做了老师的香子纯正的普通话:
“我最敬爱的老师 , 本来我想好了 , 随日记附上一封信的 , 可是我的万语千言 , 19年来的日日夜夜的思念与牵挂……以及我日常的生活、学习、恋爱、工作中的烦恼快乐……都在日记里了 。老师 , 我一直记着我们的约定 , 现在 , 我把19年里思念老师时写的日记送来了 , 希望老师读它!
自从那个石榴花盛开的季节后(也许是香子记错了 , 因为我记忆里的石榴花一直是含苞待放的花骨朵呢) , 再也未见到老师 。老师也许忘了我们的约定 , 也许老师那时只是随便说说的……可是傻傻的香子 , 成为中学生后总是管不住自己 , 常常去已人去屋空的老师以前住的旧院子里 , 一呆就是半天……老师 , 我这样说不是在抱怨您的失约 , 而是感谢啊——真的 , 是感谢!也做了老师的香子 , 直到最近几年才有些明白老师为什么失约 。因为无论老师走多远 , 在哪里打工 , 要是找香子的话那是很容易做到的 。可是老师没有 。现在香子明白 , 老师是真正爱香子的人 。然而 , 香子打心里仍希望老师赴约的 。老师 , 就是现在 , 写信的这一刻 , 要是老师在跟前 , 香子会扑在老师怀里 , 好好哭一场的!
老师……我永远的老师!……”
读罢这张便笺 , 我心潮激荡 , 久久难以平静 。我推开窗子 , 眺望着故乡的方向 , 我想已做了老师的艾香子 , 这会正在授课吧?顷刻 , 泪水模糊眼了我的视线 。
文章插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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