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吸衰竭|送ICU就是帮助病人？协和ICU医生：“面对这些情况，作为医生我会非常难过” 央视新闻|上海|门急诊|附属金

来源：谐和安宁Harmony Hospice
一些患有危及生命的疾病的终末期的病人，比如晚期肿瘤病人，或者终末期呼吸衰竭、终末期心脏衰竭等器官功能衰竭的病人，通常在临终前会发生昏迷、呼吸困难或咯血等危急情况，这时，他们中的有些人被送入重症监护病房（以下简称“ICU”）进行抢救。在ICU接受了较长时间的、最积极的救治之后，病人依然要离世。“所以经常就会出现一种情况：如果不进行有创抢救，病人三天就会离世，但如果进行了全面有创抢救，病人在一个月之后离世。多出来的这一个多月，是病人经受着巨大痛苦的一个多月。”在强大的医疗救助能力之外，ICU里的另一面是怎样的？生命在疾病终末期的自然规律又是怎样的？本文是对北京协和医院内科ICU江伟医生讲述内容的整理。
ICU拥有强大的救治能力，但面对一些情况，作为医生我会非常难过ICU是一个“高度求生”的科室。在ICU里，对于病人，我们医护人员是会全力以赴努力把拉他回来的。虽然我们很心痛有一些病人终究还是离世了，但我们在收治的时候，在他面临死亡的巨大威胁时，不会放弃任何追求生的努力，是一定会努力到最后一刻的。我见证过ICU对病人强大的帮助力量！
但是我也知道，ICU并不是无所不能的，它对一些病人的帮助，可能从某种角度来说，甚至都不能被理解为“帮助”，这些病人就包括预期寿命很短的病人，比如晚期肿瘤，或者终末期呼吸衰竭、终末期心脏衰竭等器官功能衰竭的病人。
这些病人，当他出现呼吸衰竭时，医生常常会建议转入ICU进行气管插管，但是这样能治好他吗？很遗憾的是，大多数是治不好的。特别是像80多岁的病人，经常是经过这轮治疗勉强离开ICU，但出去没两天又回来了。我们每一次都会全力的救治，但因为生命的自然规律，病人的身体其实是在走下坡路的，他每进出一次ICU，身体状况就会下一个大台阶，一次下一个大台阶，所以我们做的很多工作是把这个本来很陡的下坡路，变成一个稍缓的下坡路，而在这个过程当中，病人本身承受的痛苦、家人的痛苦都是巨大的。
这些病人在ICU通过气管插管、上呼吸机等全面的救治后，其中有相当一部分还是会在数周至数月后死去（也有的病人会一直在医院里躺着，时间长的甚至能躺六、七年，这种通常是神经系统疾病的病人）。他们中有意识清楚的，也有意识不清楚的，大多数时间就靠护士或者护工照顾，有些人的家属会来探视一下，也有些人的家属会来得比较少（可以考虑不提这个）。
因为ICU有严格的医疗标准要求，他们不能被家人陪护；因为怕他们下意识地自己扯掉呼吸机、扯掉各种管路，他们的双手常常是被约束着的。他们的生死不由自己了。耗过或长或短的一段时间后，最终因为某种原因死去。
其实人在年龄增加的过程当中，尤其是60岁以上，身体的各个器官功能都在衰减，当有一个打击到来，可能就是肺炎，也可能是腹腔感染等等，这时候人体器官的支持能力就不够用了。在这个过程当中，比如原来他的肺也许还能勉强支撑，但是遭受急性病这么一个打击之后，他剩下来的肺功能就不够用了，这种情况下住到ICU来，很可能是在等着下一次并发症的出现。而这中间由于治疗本身也会带来一些对身体的损害，可能是药物的因素、可能是交叉感染、也可能是长期卧床导致的肌肉萎缩，病人自己的各种康复能力就越来越下降，就会进入一个生活质量或者生活能力、运动能力更低的状态。
很可能在发生这次紧急情况之前，他还能自己散步、自己上厕所、自己吃饭、甚至自己做饭。但他出现了这个紧急情况之后，一旦进入ICU，他的身体肯定会下一个大台阶，他后面有可能就只能坐轮椅，生活不能自理，生活质量下降很多，被照顾的需求越来越高，对ICU的依赖也会越来越高。
【 呼吸衰竭|送ICU就是帮助病人？协和ICU医生：“面对这些情况，作为医生我会非常难过”】还有一些进入ICU的病人，会遇到伤病之外的难题，主要是经济上的负担以及由此导致的家庭矛盾。比如医保是有额度的，有的病人如果病情僵持，在ICU住了一个月，很可能医保就花完了，需要自付，而病人可能只有很少的一点退休金，那就需要动用积蓄或者子女的钱，然后各种矛盾就逐渐都出现了，很多子女之间甚至开始互相吵架。比如对于是否在ICU继续治疗、谁来出钱等。如果几个子女经济水平差不多，还好沟通一些，比如就是平摊，如果经济情况差别大，那么经济条件稍微差一点的那个就会说，“我说早就不要治吧，你说要治。”“当初是谁主张让治的，现在就应该让谁出钱！”，只要这样的话一出来，矛盾一定会进一步升级。他们一吵架，各自都生了一肚子气，情绪特别不好，跟医护人员发生冲突的可能性也会上升。
我们也知道，家属在这个过程中也很痛苦无助，他们也不想看到病人进入ICU后变成这种境况。我们医生也会很痛苦：我们持续不懈地努力才把病人给救过来的，可是病人却在身体的痛苦之外，又承受了心理的、家庭关系的多重痛苦。所以我也会经常问自己：我提供的医疗救助，真的是在帮助他吗？
作为ICU的医生，在给病人治病的时候，我们总是会投入很多。我们非常希望把病人治好，会很认真地分析化验单，很认真地给他找出路，很认真地去想各种可能的治疗方案，总之想尽一切办法就是想把他治好，但是很多时候出现的这种事与愿违的结果，会让人非常难过。
缓和医疗的理念进入我们的视野后，我们就知道在这类病人出现呼吸困难的时候，不是必须进入ICU进行这种有创救治，病人和家人以及医生可选择给他使用吗啡等减轻呼吸困难的药物，让他不那么难受，让他平安度过最后的宝贵时光，反而可能是更适合他的方法。他在自然的寿命状态下，几天内会离世，但是他的离开是平静的，是有家人陪伴的。但很多地方还没有缓和医疗的理念和实践，一些医生和病人家属会非常担心和抗拒使用这类药物，认为这些药物会有“副作用”，会抑制呼吸，也就不给病人使用。北京协和医院安宁缓和医疗组的医护人员正在通过科普、教学、培训、科研等不懈的努力，让越来越多的人可以更好地照护末期病人，让他们得以善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