集采|药品耗材大杀价三年了,国内药企过得还好吗?( 五 )


袁晓说,电子行业如果有超过3%的纯利润,大家都乐开花。因为利润低,所以老板不敢在哪个环节出错,但是药企可能利润高很多,所以就不太重视人才和管理。公司没有一个博士,留不住人,大约每三个月就流失掉一批员工。生产理念也很落后,质量控制管理,本应是药企的生命线,但公司却做得很差,比如负压无尘室需要一直有人监控、记录,公司没人在意;抽检频率、ISO质量体系意识,都比电子行业差很多。
袁晓所在的公司2020年的营收不足10亿元,属于中小规模药企。王冬对此分析,该公司后续没有新产品,老产品营收一般,没有什么未来,集采对这类公司的冲击会比较大。去年年底,因为新冠疫情、利润下滑等原因,该公司每个部门大约裁员了30%。
袁晓所在公司的情况代表了一批中国药企的现状。带量采购加速了行业的洗牌,进一步提升了市场的集中度,也被认为有利于倒逼行业创新。不过,王冬说,医药行业忽然之间政策就变了天,国内药企过去更多还是做仿制药,现在仿制药战场竞争升级利润骤降,而创新又跟不上。
8月9日,国家医保局在一封答复政协提案的函中写道,总的来说,国家组织药品集中带量采购通过改革释放了降价空间,引领企业从销售手段的竞争转向成本和质量的竞争。2020年,A股医药上市公司销售费用近5年来首次呈下降态势,比2019年减少6%,研发费用比2019年增加22%,表明药企正从重销售向重研发转变。
集采|药品耗材大杀价三年了,国内药企过得还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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河北石家庄市一家药企的药品制剂生产线 图/新华
上海市卫生和健康发展研究中心主任金春林告诉《中国新闻周刊》,原来仿制药利润很高,大家不愿意花大精力去挑战创新,一些中国药企的研发投入率非常低。他统计了2020年度全球处方药销售额前50的公司,云南白药排名37,但是其研发投入仅占到年销售额的0.5%,而美国礼来、诺华、阿斯利康等巨头药企的这一指标在20%左右。当然,创新这条路并不好走,而且过去几年,支撑中国药物创新的主要是资本市场投资,集采只是其中一个倒逼因素。
“同写意”是一个新药研发论坛,会员中有约200家医药研发企业。创始人程增江告诉《中国新闻周刊》,从去年开始,在各种圈内人的会议上,大家开始重点讨论的一个问题,就是在带量采购、创新药医保谈判等一系列以控费为特征的医保政策之下,创新药该如何做?
医保是中国药品最大的支付者,而且医保改革中的一个内容,就是通过仿制药降价、原研药替代,节省医保基金,用于支付专利药、新药。不过,程增江说,相比较美国,中国的医保市场太小,而且医保局传递了一个明确的信息,一旦一些药品是相似的,必然就要遭遇集采。“国家集采之后,市场和媒体都在说:仿制药不挣钱了,创新药才是未来。药企就哗哗地换到创新药赛道,结果因为同质化竞争、低水平重复,又变成了准仿制,最后就是高投入、低回报。”
以近年来热门的抗肿瘤创新药物PD-1为例,他说,大家以前认为,这应该是个千亿元级别的市场,结果发现,因集采压低了价格,市场规模只剩不足百亿元。2020年12月的医保谈判之后,国产四款PD-1均进入医保目录,以恒瑞PD-1为例,其降幅超过80%,每年治疗费用从11万元降至1.5万元左右。创新药进入医保是通过国家医保谈判,但它的逻辑与带量采购一样,都是“以价换量”。
“PD-(L)1的医保目录谈判从侧面证明,同质化的创新会遭遇市场惨烈的竞争。PD-1有几十个产品在研,十几个产品申报,不降价岂不违反了经济学规律?只要是有多个竞品的,作为买方或支付方肯定要选择物美价廉的产品。”中国医药创新促进会执行会长宋瑞霖今年年初在接受媒体采访时表示,如果是唯一的创新药,医保支付不起,患者自付也要花大价钱来买。
金春林说,中国当前的创新药并不是真正的颠覆性创新,都是可以被复制的,国产PD-1属于me-too类药物。国内的创新药企绝大部分还处于fast-follow(快速跟随),有一点类似于创新性仿制,真正的源头创新,应该是能直接获得美国FDA的批准在美上市并在国际市场上赚钱。然而,对于国内药企来说,这个“快速跟随”的过程,便是必经之路。
有医药圈内人士将2021年8月19日这一天称为“黑色星期五”。当天,“医药一哥”恒瑞半年报发布,受到集采重创,其净利润接近零增长,成为该公司近18年中,净利润率最低的一次,恒瑞当天开盘跌停。程增江就说,“行业里面就感到很悲哀,觉得恒瑞都做不好,其他药企又怎么会做得好?最近医药股长期持续下跌,投资者不太愿意把钱放在医药赛道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