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年|青未了|万物生

文/董玉军

中年|青未了|万物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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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风从何而起?肯定不仅仅是环裹着小小寰球的云层一次循规蹈矩地漫游。
你舒展开四肢,暖煦煦的气流黏贴到脸上,从衣袖裤脚钻进,紧绷了一冬的皮肤如同解冻的大地一样酥软开来,每一个毛孔都迫不及待地打开,嗅探着春归的气息。你仰望天空,风不是从那里投下来的,倒像是从土地深处冒出来的,起初是怯生生地浮动在地表,等舒展开来便浩荡着旋舞起来,畅快地在天地之中奔跑,掠过山川河流,拂过萎蔫枯黄的花草树木,拥簇着飞鸟的羽毛翅翼,携着飞尘黄土,带着光明和微雨,冲上九霄让日月生辉,潜入大洋驱赶着鱼群迁徙。
——“夫大块噫气,其名为风。”在庄周的世界里,风,出自大地的呼吸,当它遇到岩穴沟壑、树洞孔窍时发出的长吟,那便是地籁的所谓。而天籁呢?却不是天空的呼吸,而是来自人心对世界的感知。当人心熄灭的的时候,天籁自然也就荡然消失。天籁更像是生命的自觉,像是必然而自然的生发,芽绽花开,叶脉流动,拔节破土,直到绿满天涯。
那春风只是一个序曲,“地籁”只是一股冲动。而天籁和生命总是如期而来,地心炽热喷薄、暗河蒸腾汽化,直到突出地表碰撞天幕,呼啸成风,滂沱成雨,这种生发的力量如此盛大而旖旎、细腻而婉转。

作为在山梁上站立着的人类,从脚底感受的生机而结论春天因为大地内在的动力,但是造物主的视角下,春天是从阳光所至的地域开始的,这些在宇宙中咕噜噜转个不停的球体,由于光线的阴暗交织使得生命形态变化不一。生命在星球规律之下只能是无谓的挣扎,而不会靠自我的力量得到解放或者救赎。个体消弭于星体,星体消弭于宇宙,宇宙消弭于无极。所以庄周的自由也只能是一场大梦,将个体寄托于另一个个体,将游鱼和蝴蝶委托给生命的另一种形式——所以庄周愤怒于鸟儿的嘲笑,他要构建的是现世的超脱、灵魂的自由,或者作为大鹏的形象远离凡尘,或者把自己塞进腐朽的树木、空虚的葫芦装聋作哑——他的愤怒,正是因为认识到自己的大而无当、无可奈何。
风从山谷卷扬而上,暖烘烘中又带着一丝幽暗处的阴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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丘陵早已经松弛下来,可是雨水迟迟未至,耕牛在田中奔走,耙出的尘土不时幽幽而散。乔木尚未返青,尽管枝条依然饱满多汁,甚至撑涨得表皮反射出荧荧光亮。荒凉的蔓草趴伏纠缠在田边路旁,暗中隐藏着荠菜和蒿的幼苗。惊蛰已过十日,按照花信,当是蔷薇扶摇墙头粉粉白白妖妖艳艳时节,但这岭上只能望见黑松林蜿蜒起伏,并没有花朵的绽放。
阳光加热了气流,气流带动着情绪,悠远地在天空下浮游着。仿佛大地有多广阔,它就能飘荡到多遥远。

桃李无言,紧紧噙着花苞,等待着气温再高一些再绽它个满园芳菲。海棠却是等它不及,早早在枝上打开了花瓣,玫红,大红,深红,热腾腾的色谱聚焦在乍暖还寒的大布景下,宛如一块素白的布上无意掉落的几点胭脂。花瓣跳脱活泼,仿佛要独自噼里啪啦挑起一个春天来。
梅花更不必说,但是香味就已让人陶醉。我常怀疑爱梅的人夸张自己喜欢它的气节,倘若它寒冬中静默如一块榆木疙瘩,你还喜欢吗?摸摸良心,你喜欢的无非是它花朵的颜色和气味,你无非也是一个好色之徒,但因为识文断字有得一肚子酸醋,可以文过饰非罢了。花开年年,知为谁生?自是物种繁衍之必须,人类又何必妄自多情。
窖里的白菜萝卜早已启出,土地复被平整,准备新的菜籽落下。经冬的大葱再一次复活,葱叶短促碧绿饱满,葱头圆润晶莹洁白,一口下去,臭味是相当地道鲜亮。毛绒绒的菠菜矮墩墩舒展着肥大的叶片,看一眼就让人口舌生津,急欲抓条章鱼买块豆腐一块炖进铁锅,想象一下,都会觉得这人生是如此美好,如此鲜美而难舍。
花和蔬菜的生长也给了人劳动的动力,好像不在田地里折腾一番就会对不起这番生机。于是植树栽花,于是种植土豆,于是割开流苏把桂花枝条嫁接上去,于是在无所事事之时,看着花草树木从泛绿到发芽再到第一片叶子悄无声息地打开。
柳树上有了黄鹂,八哥鸟遁身在草丛,斑鸠成群落于电线,喜鹊忙着筑巢。野鸭和家鸭混杂在一起黄掌拨清波,雁群不时经过天空北归,这些鸟儿作为四季的使节,可谓恪尽职守,有理有据地证明着春天的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