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年|最美的乡村,是记忆中的故乡

在大都市里生活,眼里看到的,是被高楼大厦挤扁了的天空;耳边听到的,是人声鼎沸的喧嚣;鼻中闻到的,是汽车尾气的刺激。久而久之,摆脱物欲的束缚,到自然界寻找返朴归真的感觉,就成为很多人的一种向往。于是,最美的山水、最美的原野、最美的森林、最美的乡村等等名目的旅游便应运而生。可问题是,在处处人满为患的今天,这种走马观花式的旅游,哪里又能找到丁点儿类似的感觉呢?在我看来,寻觅这种感觉的最佳去处,就是自己的记忆了。
我从小在城市长大,但却对处于昌潍平原的故乡寿光,有着一种割舍不下的别样感情。儿时,每逢假期,爷爷奶奶总爱带我回故乡大伯父家去住些日子。文革最乱的那段时间,奶奶干脆带我在故乡住了将近一年。那些快乐的时光,给我留下了许多深刻而美好的记忆。在我的印象里,故乡是美丽的。尽管那时人们的生活很贫穷,但少不更事的我,对这些却浑然不觉,只把故乡的秀美与温情留在了心底。
那时故乡的树木,可真叫一个多!在田野上放眼望去,目所能及的村落,个个仿佛都被一团墨绿色的云彩所遮掩。村子里高高低低的街道旁,曲曲弯弯的胡同里,村居农户的小院中,到处生长着槐树、榆树、桐树、椿树、杨树等树木。乡亲们还有在家中栽种果树的习惯,家家户户的院子里都有几株杏、桃、枣、石榴等果木,但梨树、苹果树之类则很少见。
春天,杏花粉、桃花红、桐花紫、槐花白、枣花黄、榆钱绿,把整个村庄妆扮得五彩缤纷。清晨醒来的时候,向窗外望去,会看到一些五颜六色的小鸟,在朝霞映照下的枝叶花朵间翻飞蹦跳,发出婉转动听的鸣叫声。溢满屋子的和煦春风,裹着花香,浸着鸟鸣。
夏天,则是一派苍翠欲滴的绿,仿佛连吸入口中的空气和从树梢滚落的露珠雨滴都是绿色的。其间,繁星般点缀着或红或黄的杏、桃等果实,把那绿色反衬得更清、更纯。果子熟了的时候,孩子们东家品杏、西家尝桃、南家摘石榴、北家打枣子,互通有无,其乐融融。那时乡亲们种这些东西,原本就不是为了卖。
记得大伯父家的院子里,有一棵桃树、两棵杏树。可能是没有进行嫁接的缘故,桃树结的果很小,又酸又涩。而杏树结的果却又大又圆,红黄相间,好吃极了。不等果子熟透,孩子们就迫不及待地去摘了吃。有时大娘会说,“别都摘没了,留着点儿等熟了分给邻事百家的尝尝鲜,你们怎么知道吃人家的石榴、小枣啥的唻!”
尽管地处北方,但我感觉儿时的故乡并不缺水,村子周围沟渠纵横,池塘星罗棋布,里边的水终年不涸。池塘的旁边长满了芦苇,倒是有几分江南水乡的情调。我大伯父家近旁,就有个大苇塘,晚间有雨的时候,风吹雨打苇叶的沙沙声,煞是动听,就成了我最好的催眠曲。天气暖和了,这些地方就成了一群光腚孩子最好的去处。尽管大人们断不了的嘱咐,“别光去玩水呵,小心淹着!”但贪玩的孩子们却并不把它当回事儿,一个个晒得黑不溜秋,游水、摸鱼、捉泥鳅、吊蛤蟆,忙个不亦乐乎。有水就有鱼,这话不假。那些沟沟湾湾,只要有水,就有小鱼小虾的在里边游来游去。
秋风起的时节,芦花飞扬,苇浪起伏,在秋日的映照下闪耀着金色的光芒。苇塘周边成行的垂柳,枝条如少女秀发般摇曳飘舞,不时有金黄的叶片随风融入苇海。现在闭上眼睛想一想,那景色犹在眼前,真是美极了。但儿时的我,却并不懂得也顾不上去欣赏这美景,只是忙着和一帮小伙伴用老鼠夹子、滚笼子、扣网等器具,捕捉在苇丛林间觅食的各色各样小鸟。
那些鸟儿都非常漂亮,乡亲们根据它们的外观,给它们起了一些很好听的名字,比如红下颔、蓝点尾、黄肚皮、大眼绿、三道眉、虎皮等等。奶奶常劝我们,“那些雀儿都是宜物,可别作孽害它们呵!”作为缺乏辨别是非能力的顽童,倘若没有强制力的约束,自然会把这善意的劝解当作耳旁风。这件事,我觉得是儿时在故乡做的唯一一件引以为憾的事情。如今,每当我看到一些利令智昏者捕杀那些无辜的鸟儿时,就会有种心疼的感觉。在此,谨向那些被我儿时无知伤害过的小鸟们,表示深深的歉意。
有的时候,我也会跟着一些小伙伴跑到田间地头挖野菜、割青草、采谷荻(一种青草的嫩蕊,甜甜的,很好吃)、捕蚂蚱、逮蝈蝈,甚至挖田鼠、翻豆虫。哦,这也算是无意中做出的除害之举吧。故乡的一块块庄稼地,乡亲们也都为它们起了一些听起来很有诗意的名字,比如青草地、神井子、南柳湾、松树坡、槐花沟、小枣林等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