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明网|“技术进步”与音乐表现


_本文原题:“技术进步”与音乐表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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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明蕾 媒体人 , 爱乐者 , 读写驳杂 。
近来重读王蒙上个世纪八九十年代的旧作 , 读着读着 , 便想到一个人 , 那是逝于1987年享誉世界的美籍小提琴大师亚沙·海菲兹 。 一个中国当代的文学巨匠 , 本与音乐演奏界的海氏八竿子打不着 , 是什么因素使这两人在我心里建立起联系?是“炫技”这个词 。
王蒙自上个世纪八十年代复出 , 写作风格已与其成名作《组织部新来的年轻人》迥异 , 《夜的眼》《海的梦》《布礼》《杂色》等等 , 无不是于语辞密林中的随心所欲 , 自由穿行 。 作家官能大开 , 思绪如海 , 欧式的句中有句 , 隐喻、倒装、错置、排比等修辞手法信手拈来 , 一发难收 。 他自称曾一天写过一万六千字!作家冯骥才也有漫画 , 标题是“有人说 , 王蒙这样写作” , 画面上 , 王蒙坐在靠椅上 , 拿笔的右手却伸到背后随意划拉 。 其对自己驾驭文字超常能力的得意跃然而出 。 也因此 , 我斗胆猜测王老爷子是迷恋“炫技”的 , 每逢技痒 , 非“炫技”难有心理上的满足 。
扯远了 , 还是来说说海菲兹 。 海氏虽已离世三十多年 , 但其在小提琴演奏上仍稳坐“顶峰”位置而无可撼动 。 与他同时代的小提琴大师克莱斯勒有言 , “海菲兹最大的缺点是技术上的毫无缺点” , “你能不能拉错两个音 , 也让我们感觉到你是人而不是神?”当代大名鼎鼎的帕尔曼也声称 , 只有到他这样的水准 , 才能真正懂得海菲兹是如何的伟大 。 概括地说吧 , 对于海氏的演奏 , 虽有人不爱 , 却无人不服 。
生前的海菲兹神一样的存在 , 居然有人不爱 , 这不爱的原因 , 恰恰是因为他太“神” 。 小提琴是公认最难演奏的乐器 。 多少功成名就的小提琴家的演奏都难免差错甚至现场“车祸” , 唯独海菲兹 , 无论何时何地从不失手 , 不仅如此 , 越是高难片断 , 演奏速度还更快 , 表达还更精确 , 令他同时代的演奏家羡煞又气煞!加之他演奏时的不苟言笑 , 又让爱乐的听众感觉其人总是冷冰冰的 , 缺了些人间气象 , 虽然海菲兹一直认为这是对他的误读 。 不过我年轻时确乎是更喜爱前苏联的奥依斯特拉赫 , 迷醉于他大地般宽厚和海洋般温润的声音 。 对于海氏 , 则只有敬畏而已 。 技术高超本是优势 , 海氏却给人以炫技的印象 , 并因此落得负面评价 , 也是始料不及 。
无可否认 , 演奏中的刻意炫技带有贬义 。 技术永远都是手段 , 直击人心的音乐才是目的 。 炫技不免喧宾夺主 , 虽然辉煌的技术每每会吸引眼球 , 但脱离了艺术的技巧堆砌 , 最终有可能沦为苍白的杂耍 。 这就如普通听众所感受的那样:厉害是厉害 , 就是不好听 。
然而问题的另一面是 , 经典的表现总以高难度的技术为前提 , 贝多芬、勃拉姆斯、柴可夫斯基、西贝柳斯 , 技术不过硬 , 怎敢碰他们的作品?再者 , 在真正的经典那里 , 技术已与音乐融为一体而难分难解 , 从中无法剥离出纯粹的炫技空间 。 甚至以炫技而著称的帕格尼尼二十四首随想曲等作品 , 优秀的演奏家一样能将其中的音乐性挖掘得淋漓尽致 , 以至人们忘记了那是在“炫技” 。
炫技的本钱是童子功 , 这就说到音乐教育 。 我所知道的就有两种不同的理念 , 一是趁年幼时生理可塑性强 , 先打好技术基础 , 将音乐修养什么的留待今后水到渠成 。 再是从小就注重技术和音乐的同步并进 , 谨防技术至上而偏废了音乐表达 。 有意思的是 , 不管是何理念或路数 , 都不忘紧跟“技术进步”的时代节奏 。 想当年 , 一首萨拉沙蒂的《流浪者之歌》就算是高难度 。 看今朝 , 演奏帕格尼尼、维尼亚夫斯基、伊萨依都变得稀松平常 。 同为音乐院校学子 , 相差几届 , 演奏曲目的技术难度就全面刷新 。 更不用说老一辈的演奏员 , 有的自称时至今日 , 也从未达到过现在十多岁孩子拥有的技术高度 。分页标题
如果仅仅抱着“技术进步”一条路走到黑也令人担忧 。 好在音乐教育无论何门何派 , 最终还是殊途同归 。 这也从各种国际小提琴比赛的曲目中看出端倪 。 参赛者既要在以帕格尼尼为代表的炫技大师作品中“炫”出绝活儿 , 尽情搏杀 , 也须在巴赫、莫扎特、克莱斯勒的音乐中展示人类永恒的心灵昭示 。 这也让我突发牵强的类比 , 曾风行一时的科学主义是不是也有如音乐演奏中“技术进步”的不绝冲动 , 而博雅人文的呼唤总在提醒演奏者不忘音乐感染力这个总目标?科学和人文 , “技术进步”与音乐表现 , 不免让人产生同构的联想 。
【光明网|“技术进步”与音乐表现】·门外弹乐· 文/梅明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