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无知|你不懂蝙蝠的心，也不懂安装了大脑义肢的我

_本文原题：你不懂蝙蝠的心，也不懂安装了大脑义肢的我 | 思维课堂
01
盖奇事故
1848年，因铁路施工引爆炸药，掀起一根铁条穿入一个名叫盖奇的工人的大脑，致使他当即昏迷。经过治疗，盖奇康复了，但却似乎变了个人。从以前的温和朴实，变得暴躁易怒；经常口吐脏话，喜怒无常。
看来他的心灵状态发生了根本性的转变，以至于亲朋好友都说他不再是原来那个盖奇了。
盖奇事故以后，心理学家们搜集了大量的数据进行研究，其中许多人相信“ 心灵就是大脑”这一预设，并得出一些结论。
比如：
大脑的复杂性与该物种的认知能力同步进化；
人的各种能力与大脑发育程度有关；
一旦大脑因为事故、中毒、感染或营养不良导致脑损伤，就会造成不可逆的心理机能缺失；
心理活动与大脑中生物化学上的、电活动上的、生物磁效应上的以及解剖上的变化有相关性，所以，通过电刺激大脑，可以产生景象、声音、气味、记忆等各种心理状态。
02
可惜你不懂蝙蝠的心
我们和蝙蝠都是哺乳类动物，所以我们相信蝙蝠也有主观体验。
假如你是一个蝙蝠学家，对于这种“有翅膀的老鼠”了如指掌。
蝙蝠最大的特点是拥有声呐即回声定位的生理系统。它们发出急速的、经过精妙调节的高频率尖叫，然后在音域范围内测定物体反射回来的声波，以此来感知世界。
你还知道蝙蝠怎样倒挂在山洞顶部，如何进食、沟通及繁殖。你还仔细研究过蝙蝠的大脑，知道哪些区域负责哪些行为方式。
然而你总是疑惑：
当蝙蝠是什么感觉？
用耳朵代替视觉，是怎样的体验？
它在夜间飞行活动跟鸟儿白天在晴空翱翔的感受有何不同？
蝙蝠闻到的世界是什么味道？
吃在嘴里的食物是何种滋味？
它们过性生活的感觉如何？
甚至它的疼痛感跟我们的疼痛感一样吗？
——哲学家内格尔
尽管蝙蝠的所有物理属性我们都可以认识，但蝙蝠的主观体验究竟是怎么回事是我们无法认知的。
因此，心灵不能与大脑等同视之。
文学家的天才想象
《变形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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卡夫卡在他的《变形记》中描述一个人变成甲虫后，他的视觉变得迟钝，触觉却变得敏锐起来；
喜欢用肚皮贴着墙壁；以前爱吃的新鲜美食如今感到厌恶，对那些腐败的东西却吃得津津有味。
这是文学家的天才想象。
我们可以更简洁地问：
人吃猪食是什么感受？
我知道有些人喜欢偷吃猫粮，但人吃猫粮的味道和猫吃猫粮的味道真的一样吗？
03
疼痛的火星人
这个火星人时常会像我们一样感觉到疼，但他的疼在物理实现方式上与我们迥然不同。他以液压为动力的心灵完全没有人脑那样的神经元，却有许多装有不同体积液体的可充气孔洞。任何一个孔洞被充满气后都会开启一些阀门，并关闭另一些阀门。他的心灵管道遍布全身，当你掐他的皮肤时，你触动的不是痛觉神经C纤维，而是会使得他脚上的许多小孔洞充气，他就感觉到不适了，疼了。
他的反应也与疼痛相一致：他的思考和行动被中断，他呻吟，在地上打滚。
总之，他感觉到了疼，但他没有像我们一样的伴随疼痛出现的大脑状态。
火星人有着与我们迥然不同的生理结构，尤其是没有神经元，因此没有大脑，但他们能感觉到疼，也有爱与哀愁。
许多人因此同样预测，尽管计算机是用硅芯片而非神经元来处理信息，但它们能思考、有痛感，这在逻辑上是可能的。分页标题
除了大脑之外，心灵还可以通过多样的材质达成。
进一步思考
所以，未来的世界，种族平等的观念将扩展到完全不同的物种身上，人不能因为拥有血肉之躯和大脑，就以为比别的物种优越，就可以奴役智能机器人，要是这样，就成为碳基沙文主义者；反之，如果智能机器人因为比人更高级就奴役人类，这就是硅基沙文主义者。
总之，宇宙的美好图景，将是更加多元、平等和包容。
04
大脑义肢
——哲学家约翰·塞尔
更全面地颠覆了“心灵即行为”以及“心灵即大脑”的学说。
01
情况一
有一天你的大脑状态开始恶化，导致你逐渐失明。
医生为了恢复你的视力，在你的大脑视觉皮层中植入了一些硅芯片，让你的视力恢复了正常；此后，你的大脑状况继续恶化，医生只好继续植入更多的硅芯片。
最终，你的整个大脑都被硅芯片取代了，可是你仍然拥有之前所有的思想、经验、记忆等等，你的精神生活完全没受影响。
02
情况二
随着你逐渐蜕化的大脑中被植入的芯片越来越多，你发现你的意识经验领域逐步萎缩，但从外在表现上完全看不出来。
你震惊地发现，你正在丧失对自己外在表现的控制，也就是说，你内心的判断和想法跟以前的你早不一样了，但你表现出来的可观察的行为依然不变。
当别人说看到了彩虹，你明明没有看到，却不由自主跟着说“我也看到了彩虹”；
当家人为你准备了你以前爱吃的饮食，你明明已经丧失任何食欲，但你的嘴里却说， “太好了，这是我想要的美食” ，而且看起来吃得很爽；
你为自己的内外分裂本应该表现得很愁苦，但你说话时却面带笑容。
注意，你做的所有这些，都不是刻意要迎合别人，而是你根本控制不了自己，你的外在表现仍然为以前习惯的行为模式所支配，但你内心完全不一样了，甚至你的意识经验已经模糊得近乎不存在了，但你的还可以一如既往的“正常” 。
03
情况三
假设逐步植入大脑的硅芯片确实对你的精神生活没有丝毫影响，但你越来越无法将你的思想、感觉和意图转化成行动。
这下你不是不想吃却使劲吃了，而是你很想吃却根本张不开嘴。
你想跟家人一个拥抱，却站不起来。甚至你想跟家人眼神交流，却睁不开眼。
在这种情况下，你的思想、感觉、经验、记忆等都原封不动，但你的外显行为却逐渐减少直至全身瘫痪。
最后，你完全丧失了行动能力，尽管你的心灵生活一点都没变。
这时你可能听到医生说：“硅芯片可维持心跳、呼吸和其他生命过程，但病人没喜怒哀乐的任何反应，显然他已经脑死亡了，我们可以把维持系统关闭了。 ”
你发现他们完全错了，你想要大喊：“不，我是有意识的！我能感觉到周围的一切，我愿意继续跟你们在一起。 ”
可是你喊不出来，你的身子也一动不动，于是你就悲催了。
情况
1
第一种情况，该程序完全成功。可是，这个全新的大脑义肢其实完全是硅芯片之间的电路联结，已经不是以前的神经元的组织结构。严格来说，它已经不是大脑，而是一个完全不同的东西，就如计算机的程序一样。
这种情况说明，心灵不必非要有大脑才行。
情况
2
该程序并没有影响你的行为，却抹去了你的意识。你的行为举止一如既往，你却无法控制甚至无法意识到你的身体在做什么。这项手术使你变成梦游者，你可以自由行动却对自身行为毫无意识。
这种情况说明，心灵状态不是行为倾向。有正确的行为倾向却可以不存在心灵。
情况
3
该程序并没有影响你的意识，却影响了你的行为。手术使你全身瘫痪，你可以意识到周围一切却无法动弹。这与患有卢伽雷氏症，只能移动左手几个手指的霍金非常相似。分页标题
这种情况既表明心灵不是大脑（毕竟大脑元件全被替换了）；也表明心灵状态不是行为倾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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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性分析
塞尔的思想实验
??
既然心灵问题指向的是主观的感受体验，所以在理性分析之外，我想为这个思想实验注入一些感性的元素。在一定程度上，这个思想实验展现了人心难测，沟通之难。
很多时候，我们并不真正了解自己，也不真正懂得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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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闻香识女人》
》
特利·比森有一部科幻小说，描写一群外星人看到地球上的人，不禁感叹：“天啦，它们居然是肉做的机器，真难以想象宇宙中会存在这种有知觉、能唱歌的肉。 ”
这是对物种主义的反讽性描述。
拉里·豪泽的一个思想实验说：有一天与你朝夕相处二十年的妻子突然晕厥，送入医院进行脑外科手术，才发现她的脑子里装满了锯末，或者完全是晶片和电路的组合，你会因此认为这二十年你都是在跟一个僵尸相处吗？
显然不能这样认为。
在蒲松龄的《聊斋志异》中，多有描述狐狸、兔子等动物以及牡丹、荷花等植物修炼成精化为人形而与人美满相处的故事，其中有一篇《婴宁》尤其感人肺腑，她为丈夫和婆婆的爱感化，自己也知恩图报，有情有义，在告知丈夫自己是狐狸精的真相后，夫妻反而更加恩爱，得享天伦之乐。
也许，人心的闪亮，不在于是用什么材料造成，而在于我们拥有怎样的思考能力、道德能力、爱的能力。唯有这些能力，才能让我们真切地生活和体会，努力敞开与超越，去融合人心的隔阂。
注：本文选取《谌洪果·思想实验五十讲》第四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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