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方都市报|如何欣赏格丽克的诗


_本文原题:如何欣赏格丽克的诗
【南方都市报|如何欣赏格丽克的诗】
南方都市报|如何欣赏格丽克的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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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轻时的诗人格丽克 。
南都讯 采访人员朱蓉婷 黄茜 10月8日 , 2020年诺贝尔文学奖揭晓 , 美国诗人露易丝·格丽克(Louise Glück)获奖 , 理由是“她无可挑剔的诗意之声 , 以朴素的美感使个体的存在有了普遍性” 。 随后南都采访了几位译者、诗人 , 请他们谈谈格丽克其人其诗 。
她写出女性的独特体验
格丽克出生于一个敬慕智力成就的家庭 。 她在随笔《诗人之教育》一文中讲到家庭情况及早年经历 , 她的祖父是匈牙利犹太人 , 移民到美国后开杂货铺谋生 , 但几个女儿都读了大学;唯一的儿子 , 也就是格丽克的父亲 , 拒绝上学 , 想当作家 。 但后来放弃了写作的梦想 , 投身商业 。 格丽克的母亲尤其尊重创造性天赋 , 对两个女儿悉心教育 , 对她们的每一种天赋都加以鼓励 , 及时赞扬她的写作 。 格丽克很早就展露了诗歌天赋 , 并且对诗歌创作野心勃勃 。
十几岁的时候 , 她比较了自己喜欢的画画和写作 , 最终放弃了画画 , 而选择了文学创作 , 并且野心勃勃 。 她说:“从十多岁开始 , 我就希望成为一个诗人 。 ”格丽克提到她还不到三岁 , 就已经熟悉希腊神话 。 纵观格丽克的十一本诗集 , 她一次次回到希腊神话 , 隐身于这些神话人物的面具后面 , 唱着冷冷的歌 。
格丽克早年曾有自闭的经历 , 甚至刻意地去绝食 , 乃至得了厌食症 。 在十五六岁的少女时代 , 她就已经有了一些比较极端化的个人体验 , 这些体验也深深影响了她的诗歌创作 。
她的过于早慧 , 让她选择了诗 。 作家赵松在阅读格丽克的时候 , 一口气把几本诗集全读完了 。 “她是非常独特的一个诗人 , 是为了写诗而生的人 , 她选择诗歌作为存在的方式 。 写诗对她个人来讲是有生命觉醒意味的 , 这种觉醒不仅是肉体层面的摆脱痛苦 , 或者精神层面的自我认知 , 更多的是她找到了某种可能的信仰 。 ”
赵松在接受南都采访人员采访时表示 , 格丽克的诗歌不是在强调一种领悟 , 一种情绪 , 或者一种想象 。 她的诗好像是无词歌 , 她在发出一种声音 , 词句好像变得已经不重要了 , 它只是声音的一部分 , 借助词句的波浪抵达对岸 。 我觉得这是她的一个最迷人的特点 。
诗人、最早翻译格丽克作品的译者之一周瓒对南都采访人员说:“格丽克的诗歌侧重于从女性经验出发 。 但又不是普拉斯、安妮·塞克斯顿的那种经验 , 比如受压抑的、痛苦的 , 或者是一种自白派的、控诉性的经验 。 她的女性经验涵括了一些很丰富的主题 , 比如做母亲的经验 , 女性在社会历史中的各种经验 , 但却不是带有否定意味的、抗议式的写作 。 她处理的主要是比较正面的经验 。 格丽克很尖锐 , 这种尖锐又不是否定性的尖锐 , 她的尖锐代表了一种很强的洞察力 。 ”
她的诗有令人震惊的疼痛感
“最初读到格丽克 , 是震惊!仅仅两行 , 已经让我震惊——震惊于她的疼痛 。 ”译者柳向阳认为 , 露易丝·格丽克的诗像锥子扎人 , 扎在心上 。 她的诗作大多是关于死、生、爱、性 , 而死亡居于核心 。 经常像是宣言或论断 , 不容置疑 。 在第一本诗集中 , 她即宣告:“出生 , 而非死亡 , 才是难以承受的损失 。 ”(《棉口蛇之国》)
与死亡相伴的 , 是对死亡的恐惧 。 当人们战胜死亡、远离死亡的现实威胁 , 就真能摆脱对死亡的恐惧、获得安全和幸福吗?格丽克的诗歌给了否定的回答 。 在《对死亡的恐惧》(诗集《新生》)一诗里 , 诗人写幼年时的一个噩梦 , “当那个梦结束/恐惧依旧 。 ”
在《花园》这组诗里 , 她给出了“对出生的恐惧”“对爱的恐惧”“对埋葬的恐惧” , 俨然是一而三、三而一 。 由此而言 , 逃避出生、逃避爱情也就变得自然而然了 。分页标题
格丽克诗中少有幸福的爱情 , 更多时候是对爱与性的犹疑、排斥 , 如《夏天》:“但我们还是有些迷失 , 你不觉得吗?”她在《伊萨卡》中写道:“心爱的人/不需要活着 。 心爱的人/活在头脑里 。 ”而关于爱情的早期宣言之作《美术馆》写爱的显现 , 带来的却是爱的泯灭:“她再不可能纯洁地触摸他的胳膊 。 /他们必须放弃这些……”格丽克在一次访谈中谈到了这首诗:“强烈的身体需要否定了他们全部的历史 , 使他们变成了普通人……在我看来 , 这首诗写的是他们面对那种强迫性需要而无能为力 , 那种需要嘲弄了他们整个的过去 。 ”
格丽克后期诗歌中 , 包括青春、性爱、婚恋、友谊……逐渐变得抽象 , 作为碎片 , 作为元素 , 作为体验 , 在诗作中存在 。 这一特点在诗集《新生》《七个时期》《阿弗尔诺》中非常明显 。 更多时候 , 自传性内容与她的生、死、爱、性主题结合在一起 , 诗集《阿勒山》堪称典型 。
格丽克诗歌的译者之一范静哗在接受南都采访人员采访时表示:“她的诗歌文字是清瘦的 , 素净的 , 审美感不是浓郁化不开的抒情 , 而是冷抒情 , 温反讽 。 这样的语言比较难以翻译到位 , 这与汉语的总体审美取向不太一致 。 ”
她的诗集没有前言、后记
格丽克是如何使用诗的语言呈现“个体”的状态的?柳向阳以《阿弗尔诺》中的第一首诗《夜徙》前两节举例:
正是这一刻 , 你再次看到
那棵花楸树的红浆果
以及黑暗的天空中
有鸟儿夜徙 。
这让我悲伤地想到
死者再看不到它们——
这些事物为我们所依赖 ,
但它们消逝 。
这里“你”与“我”、“我们”的转换令读者不免起疑:这里的人称“你”“我”和 “我们”是泛指的 , 还是特定的?如果是特定的 , 指的是谁?柳向阳倾向于认为:“你”“我”对应的是两种身份 , 两个自我 。
她的诗歌将个人体验转化为诗歌艺术 , 极具私人性 。 但另一方面 , 这种私人性绝非传记 , 这也是格丽克反复强调的 。 她曾说:“我利用我的生活给予我的素材 , 但让我感兴趣的并不是它们发生在我身上 , 让我感兴趣的 , 是它们似乎是……范式 。 ”
实际上 , 她也一直有意地抹去诗歌作品以外的东西 。 比如 , 除了1995年早期四本诗集合订出版时她写过一页简短的“作者说明”外 , 她的诗集都是只有诗作 , 没有前言、后记之类的文字 。
在中文版出版过程中 , 诗人也特意提出不要收入 。 柳向阳曾希望她为中文读者写几句话 , 也被谢绝了 。 她说 , 她对这本书的唯一贡献 , 就是她的诗作 , 此外 , 让她的照片、签名出现在这本诗选里 , 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
“美国的好诗人比较多 , 今年的诺贝尔奖颁给格丽克也不意外 , 从中我们看到美国文化在全球语境中处于有利位置 。 ”诗人黄礼孩认为 , 格丽克的诗歌能力很强 , 游荡着学院诗歌的影子 , 语言很有天分 , 既准确、到位 , 又在形象感上游离开来 , 在语言的意外之处释放出精神之光 。 她的写作 , 对诗性的拓展有柔韧度 , 婉转中有坚定的东西 。 从自然景物到生活场景 , 再到宗教层面上的探索 , 都散发出纯净的气质 。
诗人李琬认为:“格丽克的诗行不长 , 但情感绵密 , 诗行之间有着骨骼一般清晰且流畅的连接 , 常常有倾诉的语调 , 用词简单但色调浓烈 , 在如今越来越繁复而脆薄的当代生活中 , 她的诗歌质地唤醒了生活本质中肃穆的一面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