羊城晚报|【酱紫FM】那时候,我们有的是耐心


_本文原题:【酱紫FM】那时候 , 我们有的是耐心
小时候 , 常常牵着老牛拉磨、犁地 , 一干活就是一整天 。 人辛苦 , 牛也辛苦 。 人与牛之间 , 相看两不厌 。 那时我们有的是这样的耐心 , 对人 , 对牛 , 对一颗苞谷 , 对一朵经常飘在我们屋顶上的云……
酱紫FM出品
值班主播 | 羊城晚报全媒体采访人员 郑紫薇
少年时 , 有阵子 , 我手里总挽着两条牛绳儿 。 前面牵的是一头黑牯牛 , 早调教成耕地高手 , 闭着眼 , 它也认得回家的路;后面则牵着一头黄牛 , 它个子娇小 , 肚子滚圆 。
我几次想调教黄牛耕地 。 好不容易套上了犁 , 它弓着腰、喘着气 , 就是迈不动步 。 我以为它是装的 , 抽它一条子 , 它努力向前试了试 , 还是迈不动一步;我再狠劲补上一条子 , 把自己虎口都震疼了 。 结果黄牛一惊 , 屁股一个激灵 , 一使劲 , 一个趔趄 , 竟倒在水田里 。 我这才明白 , 它不是装的 。 它尽力了 。 它是小母牛 , 实在拉不起一犁土 。 我心疼了 。 牛轻易是不会倒地的 , 何况只要见过黄牛那对井样深邃眼睛的人 , 就会明白 , 牛也不是虚伪的动物 。

羊城晚报|【酱紫FM】那时候,我们有的是耐心
本文插图
资料图/视觉中国
我断了让黄牛耕田的念头 , 改让它学拉石磨 。 磨有磨芯 , 它要做的事情就是绕着磨芯在原地转圈 , 拉石磨省力 , 还不会挨打 。 黄牛学拉石磨的那天 , 我把父母都邀上了 , 搞得跟我上小学第一天一般隆重 。 它挺争气 , 只教一次就学会了 。
黄牛磨拉得好 , 家里的活就这样分工了:黑牯牛耕田;我与父亲播种、收割;黄牛拉磨 , 把一粒粒粮食磨细;母亲将磨细的粮食做成饭 。 看看 , 像不像我后来在城里看到的流水线 。 那时 , 我们一直给牲口与人相同的地位 。 一个完整的家 , 除了人 , 还要算上牲口 , 缺了谁也不行 。
【羊城晚报|【酱紫FM】那时候,我们有的是耐心】每年春季 , 耕地整水田时 , 我们会每天给黑牯牛安排一顿苞谷面糊糊 , 甚至是鸡蛋 。 像村里老光棍赵全养的一头公猪 , 每次配种后 , 他都会赏它一个鸡蛋 , 他自己却从没舍得吃一个鸡蛋 。
耕地整水田那些天 , 我们知道黑牯牛的确辛苦 , 但一家人的活命粮看的就是它这几天的脸色 , 所以这几天 , 它的地位比家里所有人都重要 。 收成不好的时候 , 我们也会拿出苞谷棒壳子、黄豆荚壳子给它加餐 。 那是放在牛圈屋顶上珍藏了一个冬的最好的粮食 。 大雪封门时 , 都没舍得拿出来给它吃 。 我们对牛说 , 现在藏着掖着 , 终究还是给你的 , 你得等着 。 在那些什么也不够充沛的日子里 , 牛也学会了等待 。
黄牛每次拉磨前 , 我也绝不会让它空着肚子 。 草吃得饱饱的 , 水喝得足足的 。 我宁可自己空腹挖一天地 , 也不愿让它空腹拉半天磨 。 推磨前 , 我还会蘸着口水用手指头把它的一身黄毛梳得顺顺的 。 它铜铃一样美丽的眼睛 , 眼角偶尔有眼屎 , 我也会仔细给揩干净 。 我会蹲下身子 , 仔细抬起它的脚 , 检查蹄丫里有没有嵌进去的石子 。 当然 , 这时还不能推磨 , 还得让它再休息一会儿——哪有人吃饱了后就立即干活的——母亲告诫我 , 刚吃饱后就干活 , 无论人与牛 , 肚子里都会“起气” 。 这牛肚里 , 草与水发酵 , 起了气 , 还要干活 , 它得有多难受 。 所以它推一次磨 , 得耗上大半天 。 冬天干脆就是耗一整天 。
慢慢地 , 我已长成一副牛一样的骨架子 , 也能俯下身子 , 抱着磨杠 , 当一回牛 , 可以在相同的时间里磨出与牛相等的几升苞谷面、麦面 。 只是母亲说 , 牛有牛的活 , 人有人的活 , 我把它的活干了 , 它又拿什么打发这漫长的一天呢 。 既然是牛 , 它就得拉磨啊 。 所以大多数情况下 , 我们像磨道上的一个个圈子 , 循规蹈矩 , 照着走就是了 , 谁也不用抢着谁的 。 那时我们有的是这样的耐心 , 对人 , 对牛 , 对一颗苞谷 , 对一朵经常飘在我们屋顶上的云…… 分页标题
来源 | 羊城晚报2020年09月20日A07版
作者 | 胡兴法
编辑 | 木言
校对 | 黄小慧
审核 | 艾渝
签发 | 李春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