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父追凶17年:9岁男孩被改变的一生
来源:剥洋葱原始标题:为父追凶17年:9岁男孩被改变的一生密林蹲守三天两夜 , 透过一副军用望远镜 , 向明钱看到 , 眼前的男人一身篮球服 , 朝着那棵挂着画眉鸟的桂圆树靠近 。 他老了 , 头发短了 , 脸胖了 , 但向明钱还是一眼认出了他 。为父追凶17年男子向明钱蹲在父亲的坟墓前 。 新京报采访人员沈彤摄文 | 新京报采访人员 魏芙蓉17年后 , 向明钱终于找到了那个自己最想见的人 。密林蹲守三天两夜 , 透过一副军用望远镜 , 向明钱看到 , 眼前的男人一身篮球服 , 朝着那棵挂着画眉鸟的桂圆树靠近 。 他老了 , 头发短了 , 脸胖了 , 但向明钱还是一眼认出了他 。2000年 , 9岁的向明钱和邻居孩子玩闹 , 孩童间的争执升级为双方大人的冲突 , 向明钱目睹姐姐被打 , 父亲上门与对方理论时被杀害 , 姐夫被砍伤 。行凶者杀人逃逸 。 为了找到凶手 , 从9岁到26岁 , 向明钱辍学 , 辗转多地追凶 , 他居无定所 , 也因追凶欠下数十万元外债 。2017年 , 在向明钱的协助下 , 警方将凶犯张某奇抓获 。 案件一年后判决 , 张某奇被判无期徒刑 。 而曾经砍伤向明钱姐夫的张某明 , 被检察院以“已过追诉时效”为由不予起诉 。不满调查结果和不起诉决定 。 这三年 , 向明钱走上了申诉复议之路 。 他坚称 , 父亲被害 , 凶手绝非张某奇一人 , 其他在场的张家人难脱干系 。近日 , 云南昭通检方在接受媒体采访时回应 , “公安机关前期不作为 , 我们定性就是属于压案不办 , 有案不立 。 ”并称 , 应对前期不作为追责 。幼年丧父 , 彻底改变了向明钱的人生 。 17年为父追凶 , 他勇敢、坚持;但家庭阴影也给他带来“扭曲”、“不堪”和“混乱”的人生B面 , 他一度想要逃避 , 担心影响父亲的案子 。 因为这个案子在他的“血液里 , 细胞里 , 整个脑子里” , 是他这一生最重要的一件事 。剥洋葱专访追凶17年男子:第一集《9岁》剥洋葱专访 追凶17年男子 :第二集《追凶》剥洋葱 专访追凶17年男子 :第三集《回不去的家》一枚石子引发的命案40元一晚的旅社是向明钱在昆明的落脚地 。 深巷之中 , 狭小的房间仅能摆下一张单人床 。 枕头的一面看起来白净 , 翻开另一面 , 黄褐色的污渍斑驳 。30岁了 , 他仍然过着居无定所的日子 。 三年来 , 向明钱大部分时候在昆明和镇雄两地奔忙 , 这次来昆明 , 他也是去云南省检察院申诉 。他1.7米的个头 , 身形瘦弱 , 偏爱一身黑色衬衫和黑色牛仔裤 。 随时都拎着一蓝色公文包 , 外出吃饭的间隙也从不离手 。 里面有成摞的关于17年前父亲被杀的案件材料 , 父亲去世后 , 他小学二年级没有读完就辍学 。 却能完成部分材料的独立撰写 。公文包里经常还揣着三部手机 , 里面保存着他在三年抗诉过程中的录音 , 每天晚上直到凌晨三四点 , 他都在一遍遍的听这些录音 。睡觉时 , 房间一定得点着一盏灯 , 耳边要有声音才能入睡 。 20年了 , 父亲向文志惨死的画面 , 仍然在折磨着他 , “像放电影一样 , 在我脑海里来回走动” 。 姐夫被砍的阴影也挥散不去 , 向明钱每次路过市集 , “听到杀猪的声音就害怕” 。
向明钱姐夫回忆当年案发 , 自己被砍伤的经过 。 新京报采访人员沈彤摄通常他会在上午10点左右醒来 。 三餐不定 , 经常靠一桶酸菜泡面打发 。 频繁地抽烟 , 平时他买10元一包的土烟 , 外出办事换成20元一包的 , “方便给检察院、公安局的保安散烟” 。 张某奇被抓前 , 他为了打探消息请客吃饭 , 饭桌上总放六七百一条的烟 。前不久 , 向明钱也成为了父亲 , 但很少谈论自己的家庭 , 只说孩子母亲辛苦 , “怀孕时还在跟着我到处跑(抗诉)” 。事实上 , 很长一段时间 , “父亲”这个词是向家的禁忌 。每到过年 , 是向家气氛最糟糕的时候 。 母亲郑明秀会多做点好吃的 , “当年他死的时候没有吃饱” 。 “我哥没话 , 直接没话说 , 我妈直接就睡了” 。 很多时候向明钱连饭都不想吃 , 只想睡觉 。也有的春节 , 向明钱和哥哥、姐姐和姐夫一起去KTV度过 , 他点筷子兄弟的《父亲》 , 唱“谢谢你做的一切 , 双手撑起我们的家”时 , 脑海里浮现父亲的手臂 , 那臂膀厚实 , 手掌粗厚 , 父亲在时 , 他总喜欢抱着他 。 歌里说“一生要强的爸爸 , 我能为你做些什么” , 想到爸爸不在了 , 向明钱把“爸爸”换成“妈妈” 。 一曲未毕 , 唱到“你牵挂的孩子啊 , 长大啦” , 向明钱泪眼模糊 , 再也说不出话 , “一家人过年的气氛 , 全坏了 。 ”父亲去世后 , 他花了17年追凶 , 向明钱觉得这件事是由他开始的 , 也应该由他结束 。2000年的8月 , 9岁的向明钱和张某明的儿子在水沟旁玩耍 , 张某明的儿子朝水沟扔石子 , 水溅到向明钱身上 , 向明钱不高兴 , 也以同样的方式反击 。 两个孩子的争执引来了双方大人 , 冲突中 , 向明钱姐姐被打 。20年前的镇雄县场坝镇 , 张家的一层油毛毡房和向家的一栋两层楼房隔街相望 。 两家人都摆摊经营着小生意 , 张、向两家摊位紧邻 , 向明钱的母亲郑明秀回忆 , 当时自己和张某明的妻子是“吃糖也得一人分一半的朋友”;张某明也不否认 , “关系好得很” , “煮十个汤圆也要分来吃” 。但那天 , 向明钱的姐夫听说妻子被打 , 打算上门理论 , 父亲向文志刚坐下准备吃饭 , 也放下饭碗 , 披上外套 , 穿着拖鞋 , 揣手电筒 , 追着女婿的脚步去了对方家 。紧跟其后的向明钱和母亲没有进屋 , 站在张家门槛外 , 他亲眼看见父亲进了张家的门 。 灯灭 , 屋门被关上 , 他听到屋里传来争执声 , 紧接着是父亲的惨叫声:“拐了!”门再打开时 , 向明钱看到父亲已经倒地 , 头枕着张家的门槛 , 张某奇提着带血的杀猪刀跑出来 。 向明钱的姐夫也在这次冲突中被张某明砍伤 。向明钱和母亲回忆 , 向文志此行仅是打算问问情况 , 不然也不会穿着拖鞋出门 。但张某奇的刑事判决书显示 , 张某奇供述 , 是向文志和女婿持刀入室 , 自己和向文志发生扭打 , “我摸着向文志右边裤包里的一把刀子 , 我就用刀杀了向文志三下” 。 时隔20年后 , 今年9月 , 张某奇大哥张某明在接受采访时仍表示 , “100%确定当时是(向文志)带的刀” 。分页标题
刑事判决书中 , 张某奇对当天案发情况的供述 。 新京报采访人员沈彤摄当年案发后 , 向文志被送到镇卫生院 , 最后因“心脏被刺破” , 抢救无效死亡 。 那一年 , 向明钱9岁 , 刚上小学一年级 。 哥哥比他大四岁 。张某奇当晚逃逸 。警方把张某明等涉案人员叫到派出所询问 , 但没有采取措施 。 镇雄县公安局场坝镇派出所时任所长陈三强近日在接受采访时称 , 当时没有对持刀伤人的张某明采取措施 , 是因为主犯逃跑了没有抓到 , 很多事实不能确定 , 只有抓到主犯后才能进行处理 。法医在场坝镇老卫生院前的土路上验尸 。 母亲郑明秀还记得 , 那天从验尸现场去往派出所的路上 , 向明钱踩到废弃木板 , 裸露的铁钉扎进肉里 。 但他不哭不喊 , 自己拔下带钉的木板、血汨汨地流 。“家不一样了”父亲去世后 , 向明钱发现自己“已经没办法坐在教室上课了” , 他背着书包出家门 , 不进教室 , 绕到学校的后山 , 去外婆家 , 或者一个人在山上空坐着 。 他成绩不错 , 但不到二年级 , 便从学校辍学 。他才9岁 , 但已经明显感觉到 , 家不一样了 。向文志生前在镇里的粮管所工作 , 负责调配工人搬运粮食 。 此外 , 他做煤炉的手艺也给家庭带来收入 。 那些积蓄支撑着他们在两年内盖起一栋两层楼房后 , 手里还有存款结余 。9岁前 , 家门对面卖的破酥包随时能吃到;五毛钱一根的冰糕 , 一次可以吃好几根 。 向明钱也爱喝父亲做的甜酒 , 苞谷做的 , 加糖精和着凉水喝 , 不一会儿 , 他就醉在甜味里了 。当电视机在场坝还不普及的时候 , 向家的黑白电视每天晚上都会吸引不少周边邻居 , 他们带上自家小板凳 , 在向家一层堂屋里成排坐 。 如果没有那场纷争 , 他们家在当天即将换上一台彩色电视 。最明显的变化是——“家里乱糟糟、乱麻麻的” , 向明钱说 。 向文志去世 , 郑明秀没有心思摆摊、打理生意 , 吃饭都成问题了 。 那场葬礼花了一万六千多元 , 郑明秀买了六千多元的棺木 , 花费1万多元用于请先生做道场、购置杂物后 , 甚至没有足够的钱为他买墓碑 。张某奇在逃 , 郑明秀就三天两头往派出所跑 , 询问办案进展 。 镇雄县公安局离得远 , 她一个月跑一次 。 从场坝到县里要翻过30公里的山路 , 每次出发前 , 郑明秀都会把孩子交给外婆 , 一次凌晨3:30她从县公安局回到家里 , 远远地 , 她看到两个孩子抱着树就睡着了 。 郑明秀心痛 , “他们没有爸 , 不敢在家” , 她把孩子喊醒 , 牵着回家 。2002年 , 郑明秀领着两个孩子走了四五个小时的山路离开了场坝 , 搬到县里 。来县城后的第一个家安在农贸市场 。 他们以一年两千元的租金盘下一间一居室 , 没有厨房没有厕所 , 墙面的一侧搭炉子做饭 , 另一面墙摆张床睡觉 。几乎有长达半年的时间 , 郑明秀没有工作 。 她躺在出租屋的床榻上 , “心里痛 , 身体也痛” , 当年的冲突中 , 她被从屋里飞出的板凳砸中面部 , 在眉梢留下疤痕 , 时不时针扎似地疼 。 “躺在床上不舒服 , 起来也不舒服 , 只好熬着 。 ”搬到县里后郑明秀随时跑公安局、信访处反映 , 始终没有明确回应 。 大约是在2002年左右 , 郑明秀听人说张某奇在厦门 , 放消息的人问她要1000元 , “1000元我都出不起 , 我也爬不动了” 。 寻凶消耗她的耐心 , 一家的生计难题也让她喘不过气 , 她背上篮子蹲在路边卖水果 , 艰难维持生活 。
向明钱和母亲郑明秀在哥哥的出租里 。 新京报采访人员沈彤摄再后来 , 郑明秀组建了新家 。继父被郑明秀带到两个孩子面前 , 向明钱不同意 。 兄弟俩后来单独租房 , 和母亲分开住 , 郑明秀在新家庭和俩兄弟间来回跑 。哥哥去卸货 , 背袋装的农用尿素 , 早上出门 , 深夜回来 , 一天赚到七八块钱 , 会分一部分给向明钱用 。 最艰难的时候 , 俩兄弟过年 , 哥哥从农贸市场买来玉米面 , 玉米面蒸饭 , 开水煮白菜吃 , “一滴油都没有” 。哥哥打工后 , 出租屋里只剩向明钱一人 。 他开始在镇雄的大街小巷游荡 , “认识一些年纪比自己大的人” , “混成一堆一伙的” 。他有时睡朋友家 , 有时睡网吧 , “哪里能睡就在哪里睡” 。 有次天气冷 , 农贸市场的一家餐馆门前点着炉子 , 挺热乎 , 他和朋友在一旁蜷缩着就睡了 。在网吧 , 向明钱习得了大部分汉字 。 二年级辍学后 , 他很少机会再接触课本 。 但初到网吧时 , 键盘燃起了他的兴趣 , “键盘上按下一个拼音 , 会出现一排汉字 , 需要你去挑” 。16岁那年 , 向明钱和人起冲突 , 在镇雄南方医院附近被团伙持刀砍伤 。 “我自己爬起来走进医院 , 刚进医院就昏倒在地上” , 母亲在事后赶到医院 , 因为没有钱 , 向明钱住院三天后带着止痛药出院 。 这次经历给他的背部、腰部和腿上留下数道伤疤 , “一变天 , 就不舒服 , 睡不着觉” 。郑明秀已经不愿回忆起那些时刻 。 只说 , 向文志离开后 , 性格老实温和的儿子变得暴躁、叛逆 , “我想不到原因” , “没有交流” , “我自己都没办法” , 郑明秀说 , “不听话 , 我就打” , 她抓着铁火钳往向明钱身上打 , 向明钱伸手挡 , 火钳狠狠敲在他的指骨上 。“我的血液里 , 细胞里 , 完全就是整个案件”过去 , 郑明秀很少跟俩兄弟提到追凶和案件进展 , 郑明秀觉得孩子太小 , “担心他们如果冲动会发生什么不好的事” 。郑明秀第一次听到向明钱说 , 长大后要报仇 。 是在向文志走后的第二年 , 向明钱10岁 。后来 , 他频繁在熟人圈子打探、放话:“认识张某奇的 , 只要知道他在哪里 , 你带我去找到他 , 条件由你开 , 我们能承受的范围内尽量满足 。 ”17岁那年 , 有消息说 , 张某奇在昆明南站旁的高家村出现过 。为了追凶 , 向明钱第一次走出镇雄 。 他拿不出120元的路费 , 变卖了自己的诺基亚手机 , 换了一部更便宜小灵通 。 他没有跟哥哥和母亲透露任何信息 , 自己挤进一辆面包车 , 9小时路程 , 600多公里 , 从镇雄到昆明 。昆明南站聚集了不少场坝镇的务工人员 , 有人说张某奇在火车站上班;也有人说他在火车站跑摩的 , 向明钱就去村子的路口、三岔路口等摩的聚集的地方打听 。 像大海捞针一样 , 他抓着那些从场坝来的年轻人问:“我听说张家的张某奇在这里跑车 , 是不是?” , 一无所获 。到昆明半个月后向明钱就花光了所有钱 , 那部小灵通因为欠费也只能接听不能打电话 。 他跑到昆明市盘龙区的金星立交桥下的绿化带睡了一晚 。 他说蚊子多 , 隔着裤子都能咬出一腿包 。但追凶成了和呼吸一般重要的事 。向明钱说 , 自从亲眼目睹父亲被害那时候开始 , “我的血液里 , 细胞里 , 整个脑子里 , 没有什么东西 , 完全就是整个案件 。 必须要办 。 ”十几岁的年纪 , 向明钱偷跑进镇雄商贸城的私人影院看电影 , 他喜欢看《古惑仔》 , 尤其喜欢片中的打杀片段——陈浩南走在前 , 总有一众兄弟跟随其后;他们不断扳倒江湖猛人 , 确定自己的声望和地位 。少年向明钱无限向往 。 “那时候的想法就是希望自己能混好 , 像社会上的大哥一样 , 有兄弟就能找张家的麻烦了 。 只有自己混好了 , 才能找到凶手 。 ”分页标题
当年父亲向文志倒下的地方盖起楼房 。 新京报采访人员沈彤摄2007年 , 昆明之行追凶未果 , 向明钱没有路费回家 , 他去工地上班 , 用小桶提砂石、背水泥 , 睡在挡土墙上 , 打算赚到路费再回家 。 但不久后 , 在昆明菊花村附近 , 他因为持械斗殴被捕入狱 , 在昆明官渡区的看守所里待了两个多月 。看守所里20多人一间房 , 向明钱闲时就翻看法律方面的书籍 , 开始他只看“故意伤害罪”方面的内容 , 想知道自己入狱后多久能释放 , 想到父亲当年被害 , 他又去翻“故意杀人罪” 。那时候他还未成年 , 向明钱回忆 , 监狱有一“侯干事” 。 侯干看他皮肤白、个头小 , 总喊他到跟前擦擦桌子 , 扫扫地 , 说说话 。 候干问:你一个人来昆明做什么?向明钱说:我来找杀父凶手 , 听说他在昆明 。在看守所做劳动 , 狱友把任务量推给向明钱 , 他觉得不公平 , 和对方争吵 。 后来气不过 , 就操着小铁皮 , 一下又一下 , 狠狠扎自己手心 , 直到鲜血流出来 , “我恨自己 , 为什么会被关到这种地方 。 ”侯干把他拦下 , 送到医务室包扎 。 还给他买了牛奶 , 开解他 。 出狱那天 , 侯干给他留下电话 , 告诉他 , 如果找到凶手 , 需要帮忙的话可以联系自己 。 比他年长的狱友也叮嘱他:你出去不要犯法了 , 好好把自己的杀父凶手找到 。向明钱说 , 他感激这些人 。也是这一年 , 母亲郑明秀从镇雄赶到昆明 。 “其他人给我打电话 , 说他去昆明上班了 。 我打他电话 , 打100个都打不通” 。 担心他出事 , 郑明秀赶到昆明寻找 , 找了半个多月没找到 , 又回到镇雄找 。直到数月后 , 母子俩在昆明相见 , 向明钱才告诉她 , 自己是来找凶手的 。 “我很高兴 , 他已经长大了 , 如果说把凶手抓了 , 其他人也能一起处理了 。 ”郑明秀说 。为父追凶2017年 , 向明钱又收到了关于张某奇的消息:在福建的南安市省新镇恒盛餐具厂 , 线人愿意和自己一起去寻找 , 酬劳6万 。信息足够明确 , 向明钱给线人转了5000元作路费 。 这是侄女第一个月上班的工资 , 被他借了来 。 没有更多的钱了 , 他和母亲、好友则乘超过20小时的客车 , 66岁的郑明秀不觉得难受 , 临行前她还专门去了寺庙烧香 , “我们今天去 , 希望明天就能抓到” 。张某奇已经消失了17年 。 那桩凶案留给向家的痕迹一直都在 。姐夫王建祥在那场纠纷中背部被伤 , 花了三个月的时间才恢复 。 但有好几年时间 , 那些刀口一到下雨天就会作痛 , 手臂抬不动 , 肩胛骨的位置犯疼 , 干不了活 。生活重担落在妻子身上 , 家庭纷争多了起来 , 妻子责怪王建祥当年不该找上门去“问” 。 经济压力和心理歉疚伴随着他们 , 夫妻俩随时都会吵架 , 争吵最终都会落在那件案子 , “伤到了彼此的心” 。 8年前 , 向明钱姐姐去浙江打工 , 夫妻俩再没有联系 。姐姐、哥哥 , 甚至妈妈在后来的时间里都有了各自的家庭 , 他们为生计所困 。 一家人都把追凶的希望寄托在向明钱身上 , 王建祥说 , “他没有结婚 。 没有成家 , 不用拖家带口 , 一个人在外面跑 , 没负担 , 开支小 。 ”三年前 , 向明钱就得到消息 , 张某奇曾在福建晋江五里工业园区出现过 。没有确切的位置 , 向明钱和女友二人在工业园区的工厂打工 , 缝纫、做鞋底描漆 , 边打工边四处打听 。 他和厂长提前打好招呼 , 隔三差五的 , 便就去周边工厂找 。 也和来自贵州、云南摩的司机打成一片 , 请他们帮忙留意 。 为了寻凶 , 他们在那里呆了7个月 。向明钱还去过浙江、贵阳、毕节 , “说实话我都没有抱希望 , 每次去找我都不会说抱最大的希望 。 ”但2017年这次不同 , 他们有了明确的线索 。 为了不打草惊蛇 , 向明钱在到达后先把母亲安顿在宾馆;接着他又花300元每天的价格租了两辆汽车 , 换着开 , 把车开到厂门口 , 坐在车里蹲守 。 他们有时也爬上山包 , 眼睛盯不住了 , 就用支架手机固定在树上拍摄 , 小憩一会 , 事后通过视频回放来查找 。两天多的蹲守没有结果 , 一行人又从南安市的省新镇摸到康美镇 。 康美镇太大了 , 向明钱说 , 足足有一个镇雄县城一般大 , “只要他在附近 , 我会一个镇一个村地找下来 , 哪怕说当时我没有找到 , 我会一直在那边定居下来 。 ”向明钱判断 , 排查的重点还是要放在餐具厂 。 他带着张某奇的照片找到当地的餐饮店店主 , 出价两万 , 请他在出入厂房收餐具时帮忙留意照片上的人 。 他又“买了一些礼品 , 走亲戚一样到处拜访” 。线索源源不断的递来 , 有当地人告诉他 , 张某奇曾化名“邵亮” , “邵亮喜欢养画眉鸟” 。到南安市的第四天 , 向明钱摸到了康美镇山脚的青山村 , 他发现这里偏僻、隐蔽 , 方便躲藏 。 天气炎热 , 他钻进林子里摘桂圆吃 , 在一工厂门口的桂圆树上 , 挂着的鸟笼让他兴奋起来 , 工厂叫恒鑫餐具厂 。 但当他靠近工厂 , 想继续和工人打听时 , 三五成群的工人一见生人就悻悻散了 。向明钱不敢贸然行动 。 他爬上山 , 绕到了餐具厂门正对的树林里 , 24小时守在树林深处 。 白天他打着伞、夜间也在林子里睡;他还花380元购入一副望远镜 。17年来 , 张某奇的模样是他最不能忘掉的 。 他手机里有张某奇的黑白照片 , 时不时就拿出来看看 。“他喜欢穿篮球衣 , 也喜欢看人下象棋” , 9岁前向明钱对张某奇的印象 , “像储存卡一样 , 有些东西我可以把它清除 , 但是有些重要的东西 , 我不会把它从脑子里清除” 。追凶数十年 , 向明钱无数次想过“要用自己的方式复仇”——制造车祸、持刀行凶 , 但那些危险的想法都一一被他按了下来 。8月30日 , 蹲守的第三天下午 , 向明钱的望远镜里出现了那个男人 , 穿一身带坎肩的篮球服 , 他老了 , 头发短了 , 脸胖了 , 但向明钱还是一眼认出了他 。他曾计划过无数次 , 找到这个杀父凶手后要怎么办 。 但那天 , 他异常平静 , 担心惊动对方 , 他甚至不敢用手机拍照 。 他从林中退出 , 第一时间电话通知了镇雄县公安局和福建警方 。这一天向明钱想了17年 , 但当张某奇真正出现在自己眼前 , “我都没有时间去想找他麻烦 , 只想立刻抓住他 。 ”向明钱说 。福建警方将张某奇抓获的那天 , 向明钱时隔17年 , 隔着警车玻璃 , 第一次近距离看到了他 。“去陌生的地方 , 重新开始”2018年9月18日 , 张某奇被捕一年后 , 向明钱等来了父亲被害案的开庭审理 , 张某奇当庭承认了自己杀害向文志的事实 , 并称在当年行凶之后 , 他逃到昆明打工数月 , 后来使用他哥哥的身份在福建南安打工 , 直至被抓 。 张家在场的其他人在供述中表示是张某奇一人行凶 。2018年10月 , 昭通市中级人民法院作出判决 , 认定张某奇犯故意杀人罪 , 判处无期徒刑 。向家对这个结果并不满意 。 向明钱记忆中 , 他当年亲眼看见有多人拉着父亲行凶 , 他指着判决书中认定的尸体检验鉴定书说:父亲身上至少7处损伤 , 而且这些损伤分布在颈部、左胸等多处 , 尺寸大小不一 。 但张某奇在法庭供述中却称 , 自己在打斗中仅“用刀杀了父亲肚子三下” 。他和家人认为 , “凶手肯定不止张某奇一人 , 和张家的在场的四个人都有关系” 。向明钱说 , 这之后 , 他们向相关部门反映 , 但却被告知这个案子的部分卷宗材料找不到了 , 案件没有其姐夫和母亲的卷宗 , 而其父亲的卷宗也只有一小部分 , 很多都是警方后来重新做的材料 。更让向明钱无法接受的是 , 张某奇到案后 , 曾经持刀砍伤姐夫的张某明却在被抓捕后又被释放 , “不予起诉” 。镇雄县检察院不起诉决定书显示 , 镇雄县检察院查明 , 事发当晚 , 张某明用菜刀将向明钱姐夫的背部砍伤 , 其行为构成故意伤害罪 。 由于公安机关当时未完善相关法律文书 , 导致该案已过追诉时效 。 决定对张某明不起诉 。张某奇被捕后的三年里 , 向明钱没有再工作 。 他几天跑一次镇雄县公安局、镇雄县检察院、镇雄县纪委监委;几个月就要去一次昭通市检察院、昭通市公安局、昭通市纪检委;他也去昆明找相应部门 , “送上去的材料有十多斤” 。媒体报道后 , 9月18日 , 云南省昭通市镇雄县宣传部通报称 , 县委政法委等部门已开展案件核查 。就向明钱提出的“卷宗丢失” , “张某明未被采取措施”方面的质疑 , 云南昭通检方在接受媒体采访时指出:“不是丢失卷宗 , 公安机关前期材料除了有尸检报告 , 只取了几份简单的材料 。 ”而关于17年来警方未对张某明采取措施 , 案件已过追溯时效期限 , 该检方工作人员称 , “公安机关前期不作为 , 我们定性就是属于压案不办 , 有案不立 。 ”9月24日 , 镇雄县政法委、纪委监委均向新京报采访人员表示 , 案件仍在核查中 , 云南省、昭通市两级相关部门也已介入调查 。“这三年来 , 我承受的东西比这17年来还更加沉重 。 ”向明钱说 , 奔忙的这几年 , 除了当年追凶欠下的8万元高利贷外 , 他又平添了不少外债 。 每次从县公安局刑侦大队出来后 , 没有得到明确答复 , 他就跑去县里的小土坡上坐着 , 一坐就是数个小时 。2017年 , 张某奇刚被抓捕不久 , 他觉得“终于完结了” , 沿街看到上、下班的工人 , 向明钱心生渴望 , “我想我能放下一切 , 学他们一样无忧无虑的 , 一天从早忙到晚 , 只为了几千块钱的工资 , 我都觉得很满足 。 ”那是难得的放松时刻 。今年9月下旬 , 向明钱带着新京报采访人员回到场坝 。 向家老宅依然保持原来的样子 , 它被包围在邻居不断建盖的新房里 , 显得颓败 。 一位住在向家老宅旁的邻居甚至一度以为 , 张、向两家“了结了” , “不追究了” 。他顺着木梯爬上老宅二楼 , 阳台前的平地也立起高楼 。 楼顶栽种的草莓树不见痕迹 , 他以前也喜欢在楼顶种葱、葡萄、草莓 , 还总纳闷 , 草莓怎么发得这么快 。 曾经 , 父亲穿着四开的中山装在这里拍下照片留念 , 那张照片被用作遗照 , 郑明秀印了三张 , 打算留给三个孩子 , 至今挂在二楼的堂屋里 。2017年 , 张某奇被捕 , 开庭前 , 为了取回父亲遇害时穿的衣服作为补充证物提交 , 向明钱回了一趟老宅 。 这是时隔数十年后他第一次回到老宅 。 听说张某奇被抓 , 村里有老人给他竖大拇指 , “很厉害 , 能亲自抓到他 , 很不容易” , 向明钱心里高兴 。他说十七年追凶 , 不仅关乎公正 , 还是他赢回尊严的方式 。 今年 , 当父亲的案子通过网络再次获得关注 , 不少年少时的玩伴重新找到他 , 他展示手机上的聊天记录——一位童年玩伴主动添加了他的微信 , 问他“你为什么不跟我提你的事?”向明钱回应:“没必要 , 你以前在街上看到都不打招呼” 。9月以来 , 找到他的媒体源源不断 , 最忙的时候 , 他一连接30个小时的电话 , 不断重复自己的追凶细节、抗诉要点 , 但大部分采访里 , 他都对成长过程中的另一部分避而不谈——“偏激心理”、“打架斗殴”、“蹲过监狱” , 追凶路上那些“不光彩”的经历 , 成为他心里的隐痛 。但当年的部分经历传到镇子上村民耳朵里 , 又在采访中变成“反复诈骗、反复被抓” 。 向明钱一度情绪失控 , “我再怎么混 , 我都不会偷、不会抢!” , 他觉得这些指控是想毁了他 , 担心“阴暗”、“混乱”的成长经历如果被报道 , “会不会影响我父亲的案子?” , “以后还有谁会相信我的话?” , “我以后还要怎么生活?”分页标题
向明钱和母亲回到老宅 。 新京报采访人员沈彤摄他情绪崩溃 , 跑到场坝镇的后山上蹲了数小时 , 抽烟 , 哭泣 , 最后决定直面“不光彩”的经历 , 面对镜头公开讲述 。 “与其从他们的嘴里传出来 , 不如我自己来说” , 他称这是自己“可笑的人生” , 也展示“随时可能垮掉的身体”——十几公分的数道刀疤盘踞在他的脊背、腰部和膝盖上 。 他说他想让人知道 , 这是自己过去20年的人生 , 失去父亲后 , 他靠自己生存下来了 , 没有什么不光彩 。直至今天 , “追凶”仍是他生命中最重要的事 , 他期待尽快了结 , “去一个陌生的、没有人认识我的地方 , 即使是摆摊 , 把借的钱还了 , 重新开始” 。 他有时候也想 , 如果时光能倒流的话 , 从那枚丢入水沟的石子开始 , 他希望这一切没有发生 , 那么家还在 , “我会去当兵” , “读书 , 学法律” 。(文中张某奇、张某明为化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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