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京安
凡是上过学的 ， 有谁没写过作文?作文就象影子一样 ， 伴随着每一个学生的成长过程 。 从小学到中学 ， 甚或有的人升入大学 ， 依旧摆脱不掉它的尾追跟随 。 作文带给好多人的记忆和感受 ， 我相信绝不会是甜蜜的回味 ， 更多的是无奈甚至困惑和痛苦 。 因为很多人直至毕业时还抓不到作文的要领和根本 ， 更有甚者仍然语难成句 ， 体会不到作文带来的愉悦和快感 ， 只能带着遗憾和阴影离开与作文相伴的学生时代 。 想来真是奇怪 ， 从小学写到中学 ， 十几年的时间 ， 居然还是写不好作文;用母语文字叙事状物 ， 说来说去 ， 依旧说不明白 。 真不知是我们的语言素质天生有缺陷 ， 还是教育方式存在问题 。
在学生时代 ， 我的作文能力说不上多好 ， 因为几乎每一次写作都是费尽心力 ， 旷日持久 ， 直到最后时限才交卷——我真羡慕那些写作文的快枪手!但又实在不能算差 ， 因为从小学开始 ， 我的作文就不断地被一个个语文老师当作范文在班里朗读 。 这也令我百思不得其解:我确实不能很准确地给自己的写作能力定一下位 。 想来想去也只能归结为一直身处小河未见大海 ， 周围没高人出现罢了 。 其实到现在我脑子里也没多少写作技巧上的积累和写作模式上的定式 ， 更多时候是率性而为而已 。
那么我写作上的受益除了一点点遗传基因外 ， 只能说是从小就阅读小说的缘故吧 。 印象里至少从小学二三年级开始 ， 我就独立阅读小说了 ， 并且是五六十年代的繁体字版本 ， 好多字根本不认识 ， 只能顺着上文意思往下“溜” 。 这次读错了音的 ， 或理解有歧义的 ， 下次通过比较再改回来 。 那时也没人可问 。 因为家人都有自己的事情忙 ， 谁也顾不上你；老师本就反对学生看闲书 ， 更不敢兔子叫门——送肉去了 。 久而久之 ， 无师自通 ， 就什么小说都难不倒自己了 。 没事时还经常写个繁体字玩玩 ， 也挺有意思的 。 有个伙伴韩云海玩过了头 ， 写生字作业时弄了一整篇繁体字交上去 ， 结果挨了老师一通批 ， 斥之为“复古”呵呵 。
看小说最大的好处是开拓人编造故事的思维能力和构架能力 ， 所以我对记叙文向来不害怕 ， 并且常常在这个文体上充分利用老师们偏爱有加的类似《记一个难忘的人》、《记一件难忘的事》等命题 ， 大编特编 。 编出人物 ， 编出情节 ， 编出风格 ， 编出水平 ， 编出范文 ， 从而成就名声 。 初中如是 ， 高中如此 ， 乐此不疲 ， 经久不衰 。 但说明文和议论文 ， 包括辞藻华丽的抒情散文向来是我的短板 ， 因为自小就没读过类似的课外书 ， 只在课本上狭路相逢过 ， 没法和它们过招 。
当然 ， 看小说的副产品还有对文字的应用、人物的塑造、语言的锤炼、环境的设置、心理的刻画等诸如此类写作要素的帮助和提高 。 记得小学刚开始写作文不久 ， 老师让我们记叙一次集体劳动的场景 ， 我就根据小说语言造出了“同学们个个象小老虎一样干得热火朝天”的句子 ， 博得老师的红笔圈注 。 从小学到初中 ， 我从不知道何为错字、别字 ， 因为这些在有的同学身上屡犯不止的错误 ， 我几乎没遇到过 。 记得文革后不久 ， 老电影们解禁 ， 《上甘岭》未映歌先红 ， 两个女同学值日时边扫地边津津有味地哼唱“豺狼来了有猪枪” ， 乐得我在一边肚子痛;晚上要看《洪湖赤卫队》了 ， 我和同学猜测“洪湖”的“洪”字怎么写 ， 他说肯定是代表颜色的“红”字 ， 而我则本能地认定应该是“洪”字;高中课本里节选了周立波的小说《暴风骤雨》 ， 写到农民斗倒地主韩老六分田分地 ， 郭全海在会上提醒大伙莫要忘本 ， 大家一哄儿地喊“那哪能呢!”有同学起来朗读 ， 因为闹不清“那”和“哪”在此处读音的语调 ， 顿顿磕磕的 ， 急得我在旁边跺脚；没见过冰淇凌长什么样 ， 就敢在作文中形容一个人的心情“象三伏天吃了冰淇凌一样” ， 害得同学老问我这好吃的是什么东西；元宵节后回学校 ， 根据老师的命题 ， 以事实为依据 ， 以编造为准绳 ， 以小说的笔意行文 ， 洋洋洒洒写了篇记述家乡节日盛况的长文 ， 羡慕得同桌一个劲地眼馋:“你们那儿过节真热闹啊!”……还有件事说起来有点离谱却属实:刚上初中的第一节作文课 ， 老师布置我们两个班以学校组织的活动为内容 ， 写一篇记叙文 。 课后就是周末了 。 我在家刚起了个草稿 ， 赶上一个不善作文的同学来玩 ， 趴在炕上看了半天 ， 末了还抄了一部分走 ， 回去后完善了完善 ， 周一上交了 。 结果其作文能力颇受美女语文老师青睐 ， 自此对他的语文关爱有加 ， 好象还封了个语文课代表干 ， 急得我连戳穿他原形的心思都有了……分页标题
住事真是如烟 。 一晃几十年过去了 。 说起作文 ， 最使我不能忘也没法忘记的 ， 还是先后教我语文的几个老师 ， 如初中时的戈文喜老师 ， 赵白琦老师 ， 孙典浩老师 ， 高中时的彭均绪老师等 。 他们中有取得正规学历的 ， 有“半路出家”的；有公办的 ， 也有民办的；现在看来有学问高一些的 ， 也有学问一般的 ， 但都是我作文道路上的良师 。 他们之所以是良师 ， 并不意味着当初教给我多少作文知识与技能 ， 更重要的还是对我的一种赏识与关爱 ， 一种一心一意希望我不断提高的期待和鼓励 。 我记得戈文喜老师和彭均绪老师属内敛型的 ， 赞许人不喜形于色 ， 一般就是平和语调的“挺好” 或“不错”之类的；赵白琦老师是一位留齐耳短发的女老师 ， 平时见她比较沉稳 ， 课堂上点评作文却是另一种神态 ， 声音也比平常高些 ， 可能从小就随军的缘故 ， 吐字、口音不纯是本土味 。 我记得她常夸口的就是“ 人家写得多好!” “多向人家学学”等话语；孙典浩老师则是典型的性情中人 ， 好喝酒 ， 偶尔也骂人 ， 还对学生动过手 ， 但没人说他孬 ， 因为他耿直 ， 不做作 ， 真心为学生好 。 人家还有才 ， 山大中文系的本科生 ， 教你一个乡下的野巴孩子 ， 那还算什么事?孙老师不但骂人 ， 也经常表扬人 。 记得他对我作文用过的赞许语气是:“看看这段 ， 人家写得真好!”这些老师们可能当初并不知道 ， 他们对学生的欣赏、赞许、鼓励 ， 对一个未成年孩子的帮助有多大 。 按我的体会 ， 老师的赏识不仅仅使学生在这些课目上收获自信 ， 增添兴趣 ， 对大多数受表扬的孩子来说 ， 恐怕更树立和保持了一种责任感一—不给老师丢脸的责任感；以及一种畏俱感——怕因退步而被其他同学超越的畏惧感 。 因而每每加倍努力 ， 认真对待 ， 不敢稍有懈怠 。 我的作文就是这样 。 我就是这样被一个个老师推上去而不敢也不能掉下来的 。
回头想想 ， 作文曾带给我面子和荣耀 ， 也给我带来压力和痛苦；我的作文写作 ， 如果有那么一点可供自慰和炫耀的地方 ， 初始得益于书本 ， 确切说是小说 ， 更受益于那些关爱我、欣赏我的良师 ， 尽管那时他们曾令我忐忑不安；而后来我终于知道 ， 这也算是我作文过程中的一种历练吧 。
我爱作文 。
我爱我师 。
……………………
附作文：
课间十分钟
下课的铃声一响 ， 教室里就开了锅 。
“卢登杰 ， 快啊!占台子去!”小个子张发臣挥舞着乒乓球拍 ， “嗖”地一下子窜了出去 。
其他同学也纷纷放下手中的纸、笔 ， 三三两两走出教室 ， 利用这难得的十分钟休息时间 ， 活动活动筋骨 。 周金伟直奔老项目单杠而去 ， 王守教依旧和别人玩自己的拿手戏“并脚拉手”角力节目……操场上很快就被人声笑语淹没了 。
赵振杰合上书本 ， 揉了揉有些发涩的眼睛 ， 也准备出去活动活动 。 他站起身 ， 不经意地透过北面的窗户往外扫了一眼---糟糕!中午刚洗的白衬衣 ， 搭在水塔旁边菜地的栅栏上晾晒 ， 这阵子被风吹得飘飘摇摇 ， 看样子坚持不了多久了 。 他三步并做两步往门口走去……
“赵博士 ， 何事这么着急啊?”刚到门口 ， 差点和慢条斯理的李玉祥撞了个满怀 。
“大作家 ， 有何吩咐呀?”赵振杰习惯性地和李玉祥打着呵呵 。
“哈哈!上课时我家里人把粮食给放传达室了 ， 赵博士如有空 ， 有劳您帮忙送到宿舍 ， 如何?”李玉祥依旧不紧不慢地拖着长腔 。
“……”赵振杰犹豫了一下 。 但当他看到李玉祥那蹒跚的双腿时 ， 就优雅地把手一伸：“小事一桩 。 请吧!”
当赵振杰用自行车帮李玉祥把粮食驮到宿舍 ， 刚回到教室门口 ， 上课的铃声就响了起来 。
他瞅了一眼栅栏上摇摇欲坠的衬衣 ， 吐了吐舌头：乖乖!你就在那多担一节课风险吧……
附记：
以上是我在高中时期写的一篇命题作文 。 说是“写” ， 其实不很确切 ， 因为当年高中毕业时 ， 我的作文本让语文老师留下了 ， 手头一无所有 。 因此只能根据记忆 ， 尽可能将它以接近原始的形态还原出来 。 结构、形式、篇幅都不离谱 ， 因为印象深刻；个别语句未尽原汁原味 ， 毕竟年代久远 。 但总的来说 ， 基本保留了当初的青涩 ， 未多加以描眉画影 ， 自己感觉还原得还算成功 。 分页标题
【大众报业·海报新闻|我与作文】之所以对这篇作文印象特别深刻 ， 是因为它的写作 ， 几乎调动了我当时全部的文学积累 。 题目司空见惯 ， 可要下笔时 ， 还真觉得难 。 课间的十分钟时间 ， 能发生什么?会发生什么?哪些能写?哪些不可写?一篇小作文里能写出什么来?怎么写出来?如何写得有点意义有点意思又不落俗套?真费思量 。 后来当我绞尽脑汁确定了写作的内容和主题后 ， 就对结构、环境、人物乃至开头与结尾等进行了思考和设计 ， 尽量使其贴近生活 ， 贴近真实环境 ， 让大家看了觉得亲切、如在身边 。 于是 ， 文中所有的人物都是真名实姓 ， 行为举止也恰如其人；故事的发生也具有真实的背景 ， 不同的只是艺术上的整合与加工；结构注意了详略处理 ， 成文后连500字都不到 ， 也算比较简练了 。 第二堂作文课上 ， 老师当作范文给同学们读了它 。

来源：(大众报业·海报新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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