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顺|金色的蝉衣｜程金顺儿子|高考|成绩|

_原题为 金色的蝉衣｜程金顺
作者简介：程金顺，河南邓州人，中学一级教师，邓州市作协会员，业余爱读书，喜欢写作。现任邓州市赵集镇西岭幼儿园园长、《豫西南文学》编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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儿子高考回到家，情绪很低落，一天到晚不愿出他那个小小房间的门，像一只作茧的蚕，紧紧把自己包裹起来。
父亲多次试着与他沟通，企图了解一点他高考的情况，但被儿子一句“考砸了”顶了回去。
儿子平时的学习成绩，父亲是知道的。儿子的班主任建立了班级群，父亲就在他们的班级群里，班级中凡是需要家长了解的事儿，班主任都在群里予以公布，包括每次考试成绩，班主任详细列了表册，各科成绩多少，班里排名、学校排名、一本、二本往年的录取分数线都一目了然。儿子的成绩在班里排名靠前，每次都过清北的录取分数线。这一点，父亲的心里很踏实。
令儿子和父亲始料不及的是庚子初春的那场疫情，它成了许多学生人生的分水岭。儿子是个有野心的人，他把自己的目标定在清北。一连几个月的在家隔离学习，最考验他的是老师在网上授课，他的家在偏远山区，家里没有网络，为了学习，只好到外面去借用别人家的网络。初春的风还很硬，每天几节课听下来，身子冻得几乎僵硬。但他不觉得苦，爸妈在建筑工地上扛水泥包那才叫苦。他听说邻县也有一个和他一样家里没有网络的高三学生，在楼顶借用邻居家对网络听课，成了网红，河南民生节目还报道了他。他祝贺那位同学，但愿苍天不辜负勤苦人。
三个多月在家隔离学习，他学的很刻苦。庚子初春这场疫情，是民族的灾难，也是民族的考验，特别是像他这一届高三学生，老天给了他一张特殊的考卷，他必须全力以赴，凭借自己的自觉和毅力交上一份完美的答卷。高三在四月份开学，开学初的模拟考试，他的成绩越过了往年的清北录取分数线。他在临近高考的前几天还信心十足，清北非他莫属。谁料想考场上出现的意外，让他心里忽然没了底。两天考试下来，他如斗败了的公鸡，耷拉下骄傲的翅膀，藏在角落里不肯出来。
高考成绩出来了。儿子的成绩六百三十多分，别说清北，连浙大、武大都难得进去。儿子是满心失望，他不知道恨谁，只好恨自己太不争气，心里烦，说话不由冲了许多。自卑让他关上了心门，他在自己的城堡里暗暗难过。
趁着一起吃饭的时间，父亲安慰儿子道：“你已经尽力了，成绩也不算太差。要是真不满意这成绩，大不了咱们再复习一年，明年进入清北也不算晚。 ”
儿子对父亲的理解很是感激，但对他再回校复读的建议，心却惴惴。
考上清北，是儿子矢志追求的梦想。今年高考要不是那个意外，他一定会心想事成。高考后的痛苦和失落，都源于这梦想的破灭。可是儿子更明白复习一年的风险性有多大。他自知自己并不是天才，平时考试成绩能越过清北录取分数线完全是自己拼尽全力苦学的结果。学校里每个人都有“增加一分，干掉千人”的雄心壮志，在教室里学习，就像在战场上杀敌，每个人都学红了眼，你想增加一分，干掉别人，别人何尝不是这种想法？同学们都憋着一股劲，把自己压抑得几乎要爆炸。高考过后，同学们拼命撕书撕卷子的行为，虽然倍受社会诟病，但同学们实在找不到更好的宣泄办法，就把所有的气撒在了书本上。那飞飞扬扬的纸片，是同学们压抑情绪的出口，也是考后狂欢的礼花。但是，狂欢过后是悲哀，特别是高考成绩揭晓以后，几家欢乐几家愁！本以为自己要告别该死的高中书本，失败者和成功者，复读者和升学者，有谁逃出了书本的围城？于是，许多人选择了咬牙继续前行，除非自己有十足的把握，否则决不去复读，再去吃二遍苦，受二遍罪。
做儿子的，曾经让满怀希望的父母失望了一次，他不想让父母失望第二次。他不知道复读路上有多少变数，也不知道自己是否能处理好这些变数。清北如一件华贵无比的衣裳，悬挂在品牌店的衣架上，他是多么渴望把它据为己有，复读就是再次积攒购买它的铜板，他不知道再一年的努力，是否能攒够这些铜板。
儿子整天把自己一个人关在屋子里闭门思过，任考试失败的乌云紧压在他的心头，他的人生顿时显得昏天黑地。最让他感到昏天黑地的是他的那位奇葩同学。准考证发下来后，临考前一天那位同学找到他，说，我就坐在你后边，考场上你要帮我一把。
“这不是开玩笑吗，考场上有监控，还有监考老师，每个人的一举一动都被看得清清楚楚，我怎么帮得了你？”
“到时若遇到不会的题，我在桌子下面用脚踢踢你的凳子，你只需把卷子往上抬高一下就行了。 ”
“你这不是让我作弊吗？我不能答应你！”
儿子断然拒绝了那位同学的要求。分页标题
可是，考场上那位同学们贼心不死，就在儿子专心解答难题的紧要关头，那位同学在后面踢着他的凳子，他虽然置之不理，但心底泛起的厌恶，打断了他刚刚产生的解题思路。
一连两天都是如此。每当遇到难题，也是他要超越自己的时候，那位同学踢他凳子的"笃、笃”声传进了他的耳膜，声音虽然很微小，但他却感到很刺耳，很闹心。于是，解题的逻辑就出现了偏差，这样的偏差，在评卷老师的眼中就是严重的失误，扣分就在所难免。
第二天下午最后一场考试，那位同学再次踢他的凳子。他忍无可忍，举起了手，试图让监考老师制止那位同学的干扰行为。当监考老师走到他身边，询问他有什么事时，他又改变了主意，抱歉地对监考老师说，没什么，手困了，活动下手。监考老师叮嘱他考场上不要乱举手，然后就走开了。
【金顺|金色的蝉衣｜程金顺】儿子是一个善良的人，他知道把后边那位同学举报出来的严重后果，他以这种方式警告那位同学，做事不要太过分。他的目的达到了，直到下午考试结束，那位同学再也没有干扰他。
他忘不了考试结束后那位同学看他时怨恨的目光，更哀叹自己命运这么不济，考场上竟遇见这样的同学。
他的善良在暗暗地对这位同学深表歉意，他没有考场作弊的习惯。他知道每个人都有超越自己，让梦想飞的渴望。一些人选择了勤奋、拼搏，一步一个脚印垫高自己飞的平台；一些人惧怕拼搏的艰辛，选择了偷机取巧，考场舞弊，试图踏着别人的身体，实现自己飞的梦想。他知道，他无法改变别人不劳而获的想法，只有严格要求自己，不行私，不舞弊，凭自己的实力成就自己。他没想到一个人做好自己竟那么难，那位奇葩同学的出现，考场上的频繁干扰，竟山一样挡住了他通往清北的路。他痛恨自己的不堪一击，看到了自己的渺小和脆弱。他能战胜疫情带来的强大冲击，却战胜不了考场上的微小干扰，他为自己而悲哀。
在他闭门思过的日子里，父亲在叹气，母亲在垂泪，他无形中又欠下一份亲情债，他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偿还得清。
面对儿子的闭门不出，父亲除了叹气，更多的是自信，他自信自己的儿子已长大，更相信自己的儿子会走出考场失利的阴影。他唯一能帮儿子的，是给他走出阴影的时间和契机。
不知不觉又一个星期过去。在新的星期来临的第一天，父亲邀请儿子，到外边去走走，看看他种的庄稼。
儿子觉得的确有这个必要，就随着父亲向田野里走去。
正是孟秋时节，庄稼地里一派欣欣向荣景象。玉米、花生、芝麻、错落有致，绿得逼人眼。玉米已抽出了顶花，腰间吐出红的白的胡须，似壮士头盔上的璎珞；花生已开过第一茬花，翠绿的叶子铺严了地，孕育着自己的果实；芝麻的茎杆上部挂满了白色的芝麻花，绿色的芝麻蒴簇拥在茎杆上，沉甸甸的，传递着芝麻开花节节高的喜气。
田间小路边栽着一排杨树，枝叶繁茂，树干直插云天。蝉在树上此起彼伏地吟唱着晨歌。
儿子突然看见一只蝉蛹在急匆匆地往树干上爬，爬到远离地面较高的一个细小的树枝上后一动不动。他刚想把手靠近它，父亲急忙劝阻了他。
“这是一只可怜的蝉蛹，它没有赶在黎明前走出地下的洞穴，也许它已尽了很大的努力，想争取在黎明来临前完成蜕变为蝉的任务，可是，它的努力与目标的实现就差那么一点点，此刻它也许已经精疲力尽，可是，时光不容许它懈怠，它的身上还裹着蛹的壳，这壳虽然金光闪闪，但不是它现在要穿的衣裳。它必须再拼一把力，脱去这身金色的衣裳，才能成为一只真正的蝉，才能像其它蝉一样，飞上树梢，尽情地歌唱。在阳光下，它将面临巨大的危险，笨拙的它也许还没有脱掉这金色的衣裳，就被捉蝉蛹的人捉走，变成餐桌上的美味，或被飞鸟衔去，成为它们的早餐。 ”
“我们应该怎么办？”儿子不由为这只蝉蛹的未来担忧起来。
“如果此时我们走开，它将独自面对这些巨大的危险，这样，我们不仅失去了一次欣赏金蝉脱壳的精彩表演机会，而且我们的良心也会不安的。毕竟它曾经历了漫长黑暗的地下等待，它能走到地面已经来之不易，现在，成功对于它只差这最后一步。今天我们不做捕食者，做它的观赏者，守护者如何？”
儿子已收回了伸出去的手，蝉的生活史通过法布尔的介绍，他也知道一些。现在听了父亲的劝说，他对蝉不由肃然起敬，顺从地接受了父亲的建议，和父亲一起站在树下，耐心地观察着蝉蛹的蜕变过程。
蝉蛹伏在树枝上，尖锐的爪子紧紧抱着树枝，身体似乎纹丝不动，若细心观察，它的头部在清晨的风中不断胀大，头胸部一块甲壳在慢慢地抖动，渐渐露出了白晰的颈部，紧接着它的背部随着身体的急剧膨胀，从前向后裂开了一条缝。蝉像脱帽子一样脱去了头壳，这已经花费了它很多力气。它也许知道危险就在身边，容不得它有一丝怠惰和喘息，它必须以最快的速度褪去这身蝉衣。它的爪子用力向后蹬着，身体弯曲得似一张弓，壳顺着那道缝慢慢裂开，腹部露出来了，尾部也露出来了，最后，它狠命一挣，整个身体都挣脱了蝉壳，一只淡绿色的蝉出现在父子俩人的面前。更让他们感到惊艳的是，这只绿色的蝉也会玩空中蹦极，它从口中吐出来一根细细的丝线粘附在蝉蜕上，凭着这根丝线，蝉的身体在急速向下滑落，落在较低的树枝上后，细丝风化不见，蝉的颜色开始慢慢变深、变黑，柔嫩的翅膀、肢爪渐渐的变得坚实有力，半个多小时以后，满血复活的蝉吱——的一声向更高处飞去。分页标题
只有金色的蝉衣附着在高处的树枝上，透明的蝉衣被早晨的阳光照得金黄闪亮。那是一面金色的旗帜，为坚强者的胜利而鼓舞。
父亲说，蝉的一生与人生何其相似。当它的虫蚋钻入土层以后，一呆就是好几年，这其间经历了多少次蜕变，漫长的沉默和等待，就是为了这短短一个月的枝头吟唱。特别是在地面上的这次蜕变，更加惊心动魄，危机四伏。今天这只蝉幸运地遇到了我们，羽化登仙，成就了自己的梦想。它蜕下的这金色的蝉衣，是一味名贵的中药材，也是束缚它成就梦想的枷锁，只有摆脱掉这金色的蝉衣，它才能拥有自由飞翔的自由。
儿子望着金色的蝉衣似乎明白了什么，心底吹来了清爽的风，他的心空一片清明，微笑重新又回到了他的脸上，脚步似乎卸去了千斤巨石，轻松地向着前方，大步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