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子|“保命桃”的滋味桃子|桃园经验|爱

为了种桃子，应灿龙一年有360天都守在山上的桃园里，承受着别人难以想象的辛劳和孤独。妻子钭爱莲和两个儿子，只有寒暑假才能上山和他团聚，帮他干活儿。
应灿龙的桃园在浙江省丽水市缙云双溪口乡的深山里，要在山路上经过无数个转弯，才能抵达。桃园没有电，更没有网络。去年，政府修通了水泥路，这让应灿龙一家感到无比欣喜。
妻子钭爱莲必须几乎寸步不离地在学校陪着14岁的大儿子应雨果。因为雨果8个月大的时候，就查出患有血友病，随便一点小擦伤都会导致血流不止无法凝固。小雨果必须终生治疗，每周要靠打血浆、凝血酶维持生命， “医生都说，普通人家真是养不起这样的孩子的。他的命是要靠钞票堆起来的！”
应灿龙说，也有人劝自己把雨果送福利院，说不定还能碰到个好人家能收养。 “但这是自己的孩子啊，自己都不疼谁还会心疼啊！”
即便生了老二雨润后，应灿龙夫妻俩也始终都不放弃雨果。为了尽量多赚钱给孩子治病，他们打工、养猪、养羊、什么都干过。夫妻俩甚至把房子卖了、向银行贷款、跟亲戚借钱，愣是用一叠一叠的钱，把小雨果保下来，尽量保证兄弟俩快乐成长。
这样的如山父爱，早已刻在了应灿龙的骨子里。因为他很小的时候，父母就离婚。他是在继母的虐待下长大的，身上至今还有伤疤。因为受过苦，应灿龙舍不得自己的孩子受一点委屈。
面对最近5年来孤守深山桃园的生活，这个内敛的汉子也只是用一句话轻轻带过。 “我哪有时间悲伤和孤单，只有一直干一直干，才能赚钱给儿子保命啊” 。
5年前，应灿龙夫妇借钱种了100亩桃子，把希望都寄托在深山里这一片“保命桃”上面，之后就是默默耕耘。坚守的辛劳和寂寞，不是一般人可以想象。披星带月，日夜劳作，应灿龙像带孩子一样精心呵护着这片桃林。
5年来，几十万元投入进去，今年才刚到丰产开始回本的时候。当初的启动资金，都是夫妻俩向亲戚朋友借的。因为这家人生活不易，亲戚朋友们都说，不要利息，赚到钱了再还就行。
今年桃子种好了，价格却又卖不上去了。夫妻俩坦言自己既没能力又没渠道，就算有客商上山来收他们的桃子，价格也被压得很低。原本可以卖个好价的早熟桃，今年也因为疫情无人收购。两个早熟品种的桃子，眼睁睁烂在了树上。讲到这个，钭爱莲忍不住红了眼眶。
进入盛夏，桃园里的5多万斤晚桃，又快成熟了。夫妻俩忧心如焚，如果按照收购商一元一斤的开价，就算这些桃子全部卖掉，还不够一年下来施有机肥和请帮工的钱。不仅又要白干一年，债务还得增加！
丽水山耕的农技师宋律卫带着我们，第一次来到应灿龙的桃园。这里海拔在620米以上，应灿龙家出产的桃子属于高山水果。宋律卫说这里日照充足，昼夜温差大，为桃子带来了丰富的营养积累。 “从口感来讲，这种桃子在市场上算是上等水平了！”
因为是暑假，应灿龙一家四口都在山上。山上这个“家” ，是应灿龙自己亲手搭建的工棚。没有门的大厅放农具农资，一间有窗户的房间是一家四口的卧室，工棚后有个厨房，简易的餐桌上是14岁的雨果炒的梅干菜和茭白，还有一些罐头咸菜。
钭爱莲很欣慰地说， “他们俩比一般孩子都懂事，忙的时候，都是雨果给我们做饭！”
我们去的时候，梅雨已经结束，艳阳高照，适合桃子变得更甜，但农人劳作更辛苦。雨果和雨润兄弟俩很快活地玩闹，看得出感情很好。
应灿龙夫妻一边忙着农活儿一边和我们聊天。提起生活里这些真实而艰难的部分，他们的语气平静得令人惊讶。不是麻木不仁的放弃，而是勇敢面对之后的良善和淡然。在聊天过程中，应灿龙夫妻俩说得最多的，就是不停地感谢各界的帮忙。分页标题
亲戚朋友借钱给他们都不要利息，从来不催账；
政府把水泥路修到他的桃园里，农业部门也在农资上扶持他们；
农技师宋律卫义务辅导种植技术；
孩子学校考虑到他们家的情况，让钭爱莲在学校食堂上班，陪孩子读书；
乡干部发动亲戚朋友买他们家的桃子；因为有桃园有小货车，没能享受到低保待遇，应灿龙也没有任何怨言，认为“规定就是这样，别人也没办法啊”！
命运的苛刻让他们更坚毅，他们的心里始终充满阳光。盛夏的水蜜桃滋味最甜美。为了让这对坚毅的夫妻专心种桃子、看孩子，我决定帮他们一起卖桃子。
在我担任驻台湾记者的10年里，我最热衷的报道题材是台湾的精致农业和乡村建设。最近，我的团队和“丽水山耕”合作，正在深度走访丽水各县市“新农人” ，探索文创助农新模式以及研究中国乡村振兴的国际表达。
【桃子|“保命桃”的滋味】我尝了应灿龙家的桃子，发现真的很好吃。说到助农，许多朋友当然最在意自己奉献出去的爱心，即便偶尔买到了踩雷的产品，也不会有苛刻的要求。但我想，应灿龙家桃园的出品，应该会让每个吃过的人，都会惊呼：这桃子是真的好吃！
种好桃，本来就是应灿龙夫妇的初心，更何况他们明白自己种的是“保命桃”！
我们在丽水市区域公用品牌“丽水山耕”官方微信公众号发起购买“保命桃”的倡议推文后，迅速得到缙云、丽水、浙江乃至全国好心人的积极响应和大力协助。丽水当地主流媒体转发、爱心单位和个人志愿者，更是出钱、出力、出资源……
48小时后，第一份成绩单出来，爱心接龙有1538位朋友响应，官方微店卖出应灿龙家的高山水蜜桃2416件，总共卖出1.5万斤桃子！
还没高兴几天，台风“黑格比”直扑浙江而来，强度不断加强，甚至有可能正面穿过丽水。我们都担心起来。此时，很多桃子还在树上，很多订单还待包装运送……面对不断逼近的台风，我们只有一个选择：抢收。因为不知道台风影响有多大，我们临时决定关闭预定通道，等台风过去再决定是否开放。
然而，最不希望看到的事还是发生了，台风正面过境，缙云雨势最大，导致山洪暴发。前方传来的图片和视频里，大大小小红艳艳的桃子被吹得满地都是，还有不少桃树被连根拔起，山上的猪圈也被雨水淹了。甚至部分道路也中断了，一些赶去帮助抢收桃子的志愿者，被“卡”在了路上。
我们的“叶班长山区助农团队”和缙云同城会的志愿者，第二天一早就前往应灿龙家的桃园，帮助他们迅速勘查灾情，运出已经预售的桃子，收集处理被台风吹落的落桃。受到擦伤的桃子，第二天就会出现腐烂，已经不适合运输到外地。丽水本地的销售，成为最佳也是唯一的途径。许多本地单位都参与进来，抢购落地桃。还有市民自带塑料袋赶到自提点，把桃子买走。一座城，用行动温暖了一家人。
最后，我们一起做成了帮应灿龙一家卖桃这件事。我记下了一些感动我们的小细节：
缙云同城会直播得知包装忙不过来，立刻组织10多人上山帮忙；
缙云中学金丝猴学生志愿者帮忙推销、送货；
圆通缙云分公司詹庚申副总经理亲自到现场帮忙打单发货；
丽水山耕农技师、炫旭农业总经理宋律卫亲自动手设计包装盒、到工厂盯打样制作、并亲自把关产品质量，给志愿者做品控培训；
丽水山耕品牌传播公司全体参与，对接线上线下渠道、拍照拍短视频记录素材，主播当起了后台客服小哥……
因为是偶然知道应灿龙一家需要帮助，我和团队来不及做细致的准备，就一头扎进了桃园，凭着一腔热血卖桃助农，整个过程很感动，也留下了不少暖心的遗憾。
因为是第一年进入丰产期，就连应灿龙本人，也不知道自家桃园的高山水蜜桃到底有多少产量。再加上台风灾损，导致爱心接龙多订出700多箱水蜜桃，最后发现无货可发。其实也有人劝我们，可以用别人家的桃子发出去。但应灿龙和我们都觉得不妥，因为不能消费大家的爱心；而桃子从树上到餐桌的过程，有太多环节。我们第一次全过程公益助农，也缺乏经验，一些环节没有把握好，导致部分好心人收到了烂桃子。因为没有桃子补寄，也只好给大家全额退款。分页标题
为此，我们又在微店平台上一一跟大家说明，并对未发货和收到坏果的爱心人士的订单发起退款。应灿龙一再交代我要跟网友说：明年桃子出来第一时间要免费请大家品尝！
然而事情的进展再一次出乎我们的意料，许多消费者不愿意退款。他们纷纷表示，比起退款，爱心更有价值！网友留言里各种对应灿龙一家的暖心支持，看了让人泪目！
但我们转达爱心的同时，依然坚持努力说服大家退款，因为我们最想传达的助农理念是：希望大家记住的，并不是应灿龙一家有多困难，而是他的桃子有多好吃。因为我们深知，由于悲惨的故事，别人来买你的桃子，可能只有一次，而因为桃子好吃，这些爱心消费者才能成为你忠实的客户。这才能够让“爱心桃”成为持续的“保命桃” 。
桃子卖完后，我们也总算完成了对应灿龙家小哥俩许下的诺言，请他们吃了肯德基。也终于可以开心地和灿龙、爱莲夫妇坐下来吃顿饭，聊聊卖桃子的心得，以及接下来的打算。
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比起今年帮应灿龙一家卖掉所有桃子，我们更希望大家一起加油，帮这家人把桃子种植好、把桃园管理好、把品牌经营好。只有这样，才是真正有意义、可持续的助农。
实事求是地说，助农并不是只有爱心就可以。这10多天来，我们拼尽全力帮助应灿龙一家，其间经历了台风和各种曲折、误解。但和他们一家的坚毅比起来，根本都不算什么，这样努力拼搏的一家人，值得我们付出的所有爱心！
当我们把卖桃子的所有钱款交到应灿龙的手里，当我们看到他们一家人展开的眉头，当我们陆续收到网友们“认养桃树”“打算投资和应灿龙一家合开农家乐”等很有建设性的持续帮扶建议……我们真正品出了“保命桃”的滋味——甜蜜。
人和人的相遇，往往早有注定。既然这个8月，我们力所能及帮助了应灿龙一家，并因此认识了许多善良热情的新朋友。那么，山区助农这件事，对我们来说，就不会是一次性的行动。
叶青林来源：中国青年报（ 2020年08月28日 05 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