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奶|山东作家‖【我在世上更孤独了】◆Brood17 |爷爷|山东|成都|

_本文原题：山东作家‖【我在世上更孤独了】◆Brood17
作者简介
Brood17 ，山东淄博人，毕业于四川音乐学院。喜欢收集中外作家的短篇小说集。发表多篇散文、短篇小说，最新作品《爱情是体温上升0.2℃》被选入金城出版社《书虫：一生与书结缘》。
【奶奶|山东作家‖【我在世上更孤独了】◆Brood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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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世上更孤独了【原创】
接到那个电话时，我刚刚在桌上摆好了考尼格牌啤酒和燕麦巧克力，再过几天就是圣诞，朋友约好晚上来访。
我的童年是在乡下度过的，是那种一到冬天就枯枝败叶的村子，有些许时间容我遐想，思绪便纷纷飞向那里，仿佛它们原本就在那里生了根。老屋在夏天稍显生气，扁豆与丝瓜的藤蔓竞相伸展，马蜂也在门梁上钻进钻出，偶尔有叫不出名的鸟在香椿上歇脚，我也睡足了午觉，万物互不扰。脸上消弭了睡醒后的憨态，便开始正眼瞧身边一直摇蒲扇的奶奶，她脸上堆着笑。她为我摇了一中午的蒲扇，我仅仅叫了声“奶奶” 。
午后，客厅茶几两旁的沙发一个属于奶奶，一个属于我，屋子里那只木匣子也开始唱豫剧。这是我和奶奶的下午茶时间，茶叶已泡的索然无味，它们从午饭时就被丢进了茶壶，我们俩煞有介事。奶奶有一句没一句跟我说话，都与年轻时的爷爷有关，她也会发很长时间的呆，自然是说到动情处陶醉了。爷爷年轻时推煤往黄河边上卖，爷爷倒卖自行车被公社批斗，好的坏的，她讲起来嘴角挂着笑。和她生活了很多年，对于她年轻时的往事我几乎不知晓。
我曾于饭桌前的偶然谈话听到奶奶年幼时一件趣事。往事重提她姑娘般害羞。她年幼，村里斗地主，左邻右舍去地主家抢东西，她也跟了去，在院落里捡了几个铜板就匆忙跑回家。后来听说地主要报复，她惴惴不安，把铜板藏这藏那，终于她也忘了藏在哪。她还说地主的房子很大，媳妇很多。那个房子我是见过的，因为它充公后成了粮社，我跟爷爷去交过公粮。这是我想象她年轻时的唯一窗户，她却从我一出生就用心看着我。
后来我离开乡下，住进了爸妈城里的楼房，周末我会穿过槐荫街去城南买她爱吃的枣糕，然后接上表弟回乡下看奶奶。再后来，我去了南方读大学，春节又成了她的期盼。推开老屋那扇吱呦响的木门，院子里总是她忙碌的身影，往往是怀抱着生火的木柴准备煮饭，对我一笑又扭头喊屋里的爷爷。
奶奶开始糊涂了。她很认真的对爷爷说， “我整天帮你做家务，你连一分辛苦钱都不给！”爷爷问， “你要钱干吗？”她说， “我买点心吃”爷爷知道她不舍得花钱，只是说说，便用针线在她的棉袄里缝了两百块钱。
奶奶糊涂的厉害了。她把她的衣服打包成两个包袱，一个藏在煮饭的灶台上，一个藏在她的三轮车里。她想趁爷爷不在，偷偷跑回娘家，刚要走就被赶集回来的爷爷堵在了门口。爷爷问， “你要去哪？”奶奶理直气壮说， “我回娘家你还管得着！”爷爷说， “你娘都去世38年了！你回去干吗？”
奶奶失忆了。去年冬天从成都回淄博的第二天，哥哥开车载姐姐、我和表弟回去看她。一白天她精神都很好，打开抽屉给我们几个拿橘子拿瓜子。傍晚回到城里刚刚吃过晚饭，就接到她住院的消息，我们赶紧往医院赶。检查结果出来了，小脑出血，她住进了重症监护室。我又要回成都了，临走那晚，我煮了粥给熬夜照顾奶奶的姐姐送去，长街路灯昏黄，寥寥行人。春节期间医院门口装点的万般灿烂，病房里的人各有各的落寞。奶奶依旧昏迷不醒，她踩住了我的心。分页标题
两个月后她出院了，她忘记了很多事，很久才会开口说一句话。期间哥哥从上海回过一次山东，我打电话问他， “奶奶还认识你吗？”哥哥说， “不认识了。 ”挂掉电话，眼泪就止不住的往外涌，在她刚刚糊涂时，我曾问她， “有一天要是你忘记了我，怎么办？”她笑着说， “怎么会忘记你呢！”
走在成都的街上，看见猫，我就开始想奶奶。她养过一只猫，对它宠爱有加，喂牛奶，如照顾她的儿孙。它偷吃包饺子的肉馅被逮个正着，她难得动怒，轻轻踢它一脚。那猫离家出走了，杳无踪影，她天天干着急。爷爷想再给她从邻居那讨一只崽猫，她也不同意。有天傍晚，她买菜回家，很远就瞧见了那只猫，紧走几步说， “你回家吧，我不打你了。 ”如今她生了一场病，躺在床上下不来，也不知那猫是否回去过。
有时候我想，晚年失忆对于奶奶是种恩赐，她终于不用为这个家操心了。出院后，家里雇了保姆白天照顾她，晚上则有三个儿子和一个女儿轮班看护。我想她也可以享受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生活了。后来给爷爷打电话才知道，别人喂她吃饭她从不张口，反而是把饭端到她面前，她自己会动手吃。病到这般她也不愿劳烦别人。
这一年，我曾无数次想象过这样的场景，春节带几本书回老家，坐在奶奶的床边给她随便读点什么，一个故事或一首诗。我知道她能听得到，她缄口不语只是想多听听我的声音，直到那个电话打来，让这一切成了痴人说梦。
朋友推门进来前几分钟，爸爸打来电话说奶奶去世了。爸爸很难过，说话也语无伦次，我都工作这么久了，他竟然劝我不要难过，要好好读书。我悄无声息吃过饭，迟迟未落泪，我不相信这是真的。
先得到消息的姐姐、哥哥已经订好了由杭州飞济南的机票，我也准备订票往回赶。可当晚奶奶就举行葬礼，第二天10点出殡，长辈们都劝我们仨不要回了。我和爷爷通了很长的电话，他先是悲恸一声说， “你奶奶走了”转瞬又调整情绪宽慰我。爷爷根本就没有想到奶奶会走，她下午还歪着头嗑瓜子，晚上吃了小姑煮的饺子，躺下就永远的睡着了。两天后是她的生日。
奶奶出殡那天是冬至，一年中最冷的一天，别处欢声，我心凄切。很感激她让我的生命多了许多光，我不知如何说出口，没有哪些词可以承载她对我的爱。她走了，我在世上更孤独了。
主编：罗永良
执行主编：龙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