粮食短板是现代化不足？包产到户是现代化障碍？

前段时间我回了一趟老家甘肃平凉，后来写了一篇调查报告《夏粮收购同比减少、制止餐饮浪费的倡议和我们村4600亩无人耕种的土地》（点击阅读）。这篇文章根据当前广大农村大量耕地被撂荒的现实状况，旗帜鲜明地提出，要防范未来我国潜在的粮食危机，最好的办法就是适度提高粮食价格，用合理的种粮收益来刺激农民的种粮积极性。长久以来，人们都默认粮食是绝对不能涨价的，因为粮食是最基础的战略物资，从根本上决定着全社会所有商品的价格，粮食涨价，将带动所有商品的价格上涨，甚至会引起恶性通货膨胀。总之一句话：粮价上涨，国将不国。以前几乎没有要求“粮价上涨”的声音，只有要求“控制粮价”的声音，在这样的思维定势中，我这篇建议粮价上涨的文章真可以说一石激起千层浪，在全网引起了激烈争论。除了30几个公众号转载，网友们在公众号下留言争论外，在国内最知名的高知论坛“水木社区”里，争论尤其激烈。这篇文章8月15日晚发出后， 8月16日即成为水木社区“本日十大热门话题”第一名，数百人留言讨论，全论坛围观。

激烈的争论使得反对本文的代表性帖子《旗帜鲜明反对粮食涨价》也成了论坛热帖，此贴也成了8月17日的十大热点之一。

此外，水木社区共产生了几十条针对我这篇文章的帖子，这种讨论的热度在我二十多篇“水木十大”文章中是绝无仅有的。那两天水木社区人气最旺的版面是这个样子的：

后面还有很多很多，不再截图列举。“粮食涨价”这样一个言论禁区，能因为我这篇文章而被广泛讨论，尤其能在卧虎藏龙的“水木社区”被热烈讨论成这个样子，是我没有想到的。粮食安全事关国本，在我们这样一个有着14亿张嘴的国家，怎么长久确保每个人不饿肚子，恐怕是最重要的事。因为这篇调查报告确实立足于我国农业的现状，且提出的解决办法切实可行，所以文章不但得到了普通读者的认可，更有学者和智库给予高度评价，甚至有智库联系我要整理本文观点以建议的形式上报中央：

一篇关注粮食安全、关注三农、为农民发声的文章，能冲破公众的意识禁区，产生一定的影响力，是这篇文章的幸运，也是我的荣幸。那篇文章中对一些问题没有说清楚，结合读者朋友们的争论，我在本文主要探讨两个问题：

一、中国粮食生产的短板是农业现代化不足吗？太多人把中国的农业问题归因于农业现代化不足，认为必须提高农业机械化和自动化，进行大规模的现代化种植，比如要在大片土地上用超大型的农业机械耕种收，喷洒农药要用飞机，甚至农田管理要用机器人等。认为当前包产到户的这种小农生产方式太落后，效率太低，认为这种落后的生产方式才是中国农业问题和粮食安全的症结。这种说法有一定道理，否则也不会有那么多人认同。但在我看来，这种看法太片面，甚至太皮毛，众人不过是应和着一些不了解三农的专家，以专家凭空构想出来的不合国情的药方人云亦云罢了。当你走进田间地头，你就知道不是这回事。上篇文章中，我以甘肃平凉旱地小麦的种植为例算了个账：丰年小麦的收成是600700斤/亩，按现在已经涨起来的粮价算，是1.04元/斤，那么每亩（667㎡）的毛收入就是624—728元。每亩地的支出有：机械费：耕50元、种50元、施春肥50元、收50元；肥料费：复合肥40公斤左右，尿素20公斤左右，共170元左右；种子：2.5元/斤，亩用量30斤，共75元，小麦拌种剂亩用量在25元左右；农药：除草剂每亩10元，小麦一喷三防农药需要60元左右，共70元；土地流转费100—150元/亩；不算人工支出，以上费用总计为640—690元/亩。面对这个成本和收益，效率论者们说说看，利用大型机械联合操作并用飞机喷洒农药，再用一些自动化设备进行看管和收储，用专业的农业工人操作这些设备，怎么就能提高效率，准确地说是提高利润率？你们要看清楚，我这笔账中并没有算人工成本，也就是说农民种地的劳务成本我记为“0”了。比如喷洒农药，农民就用背背式“喷雾器”手工喷洒了；收割小麦，全家人齐上阵配合收割机收割；晾晒小麦几晒几收及最后的扬场除尘入库等，这所有的劳作，我都没有记成本，换句话说，我把农民的劳动价值记为“0”了。这种情况下，你们说农业落后是因为不够现代化，那么，我们设想一下现代化，就不说你们心心念念的喷洒农药的飞机购买成本能吓死人，就说普通的大型现代化农业机械吧，那也需要大笔资金来购买，这购买的资金要不要分摊到每斤粮食里面？飞机喷洒农药难道比农民用喷雾器喷洒农药更经济？粮食的烘干费用，或者雇佣农业工人晾晒收储的工资支出难道不应该分摊到每斤粮食中？免费的劳动力勤勤恳恳地守着庄稼地耕作，你们说效率太差，不如大机械和飞机，这道理在哪里？我把农民的劳动成本记为“0” ，实际上就是目前的农业现实，农民种地是不算劳动力成本的，如果哪个农民说，我种几亩地，每天必须给我算200元工资，一月6千，一年7.3万，那对不起，这是个笑话。因为7.3万元差不多可以买7万斤小麦了，差不多是我们那里110亩土地所产小麦的总价值，而我前面列的成本已经清楚说明，种小麦非人工的要素投入已经接近小麦售价了，就算一个人种了110亩小麦，他也赚不回7.3万啊，何况他还没有那么多的地。所以，农民种庄稼，从他们的内心深处，早就忘却了劳动报酬这个事，心里真是干干净净一丝一毫要拿工资的想法都没有。好吧，你们可能要说，你们说的效率不是指这个，你们的意思是，第一，要用农业现代化提高亩产量；第二，使用现代化农业设备使得一个人可以耕种成千上万亩土地。如果这两样都做好了，不就是提高效率了吗？不就可以跟美国的农业现代化相比了吗？真是瞎说！用点大机械和飞机耕作一下，就能提高亩产量？你以为种庄稼跟工厂生产工业品一样，加个班，把一天一班变成三班倒，产量就能提高三倍？庄稼是地里长出来的，从本质上说那是大自然的馈赠，是受自然条件约束的，非人力可为啊。能提高亩产的高科技这些年已经普及得差不多了，无非就是更好的种子，更足的化肥，除草杀虫效果更好的农药罢了，大规模种植中还能有多少高科技？你们该不会以为农民就那么愚昧，守着老祖宗留下来的低产种子，不施化肥不撒农药，瞎种粮食吧？这些年政府在农业科技的推广方面不遗余力，各乡镇都有科技队伍，适合当地的农业科技都能被农民迅速运用，所以利用点什么高科技就能亩产翻番的事，想都不要想。分页标题

当然，也有亩产大增的办法，那就是全面种植转基因作物，用转基因种子来提高产量。可是中国人对转基因很排斥。那么，不普及转基因农作物的情况下，粮食亩产短期内大增是不太可能的。当然，如袁隆平这样的育种专家们育出的种子的产量也在缓慢增加，但边际效益明显递减，且从实验室走出来后效果并不理想。既然产量难提高，那么实行农业规模化种植，让一个农民用各种先进机械多耕种些土地，岂不是也可以提高农业效率？这个想法就涉及到了我要说的第二个问题。二、包产到户是农业现代化的障碍吗？我们不管探讨什么问题，都必须立足于我们最基本的国情，要尊重最基本的现状，因为很多现状是没有办法像你们想象的那样去改变的。如果你们无视现状，凭空想象出一些看似完美但绝不可能实现的模式，并以此作为你的理论基础，那你的方案跟瞎说有什么区别？让一个农民多种些地，在当前的中国是一件很困难的事。为什么困难？因为40年前我们就把土地分到了每家每户了， “家庭联产承包责任制”曾是我们农业改革的骄傲。有机构统计，全国目前户均5.58亩耕地，分散为5.08块。一个人要想流转100亩耕地连片耕作，按这个平均数，恐怕得找20户人家谈判，更要命是，每家的土地都被分割成小块儿， 5.58亩耕地分散为5.08块，这样一来，你想连片耕作的这100亩耕地，涉及到的户数可能更多。你想把他们的耕地都拿过来，这就跟城里的地产商想把某小区的老房子全部拆掉盖新房子一样，跟老住户谈判不是件容易的事，碰到“钉子户”甚至会功亏一篑。掏高价可以解决问题，可是会亏本啊。面对这个问题，有些人就指出，依靠市场的力量进行土地规模化经营不可行，因为耕地流转的协调成本太高，农业大户很难把分散到各户的土地集中起来。那怎么办呢？有学者就跳出来说，既然市场的手段不行，那就用行政的手段，我们有那么强大的行政优势，何不从政策层面上，让政府用行政手段强行进行耕地调整？尤其在当前全民讨论粮食安全的情况下，为了国家利益，这么做似乎顺理成章。咱们先不说用行政手段强行把不愿意流转土地的农民的土地给流转出来的做法合法不合法，以及这样做的难度有多大，咱们就说说这样做的后果有多恶劣吧。这个恶劣的后果咱们都不用从违法犯法强买强卖的道义上去说，咱们就从失地农民的生计上去说。当前，高举城市化的大旗，让农民进城，脱离土地，让从事农业的人口减少，从而增加农民的人均耕地数量，进而提高农业效率，几乎是学界统一的说法。让农民把土地流转出来，自己进城去打工，是这一统一说法仰仗的路径。农民不流转土地，那岂不是违背了专家们以上的说法？难怪有些专家倡导用行政力量。可是，这么倡导的专家，真的不了解农村。当前的农村，有本事，能去城市讨生活的人，都已经进城了，而留在农村的，大多是除了种地外根本没有办法用其他方法生存的人。他们所占有的那点儿土地，是他们活下去的唯一出路，他们没有别的出路。这些人有的年龄大了，有的是文盲，有的身体有疾病，有的身体有残疾……在城市里，没有谁愿意给他们一份工作，就是扫马路搬砖头的工作，也没人给他们。他们手上的土地至少能保证他们有饭吃有衣穿，剥夺了他们的土地，他们怎么活？有些专家书读多了，满脑子都是西方经济学的模型，而没有人民的疾苦，他们看不到土地问题牵扯到了千千万万没有其他出路的农民的生计。中国农村老人有几个亿了吧，别的地方的情况我不知道，反正我们村，农民的养老金前几年是85元/月，这两年涨到了103元/月，你不让他种点地，就靠这103元管吃管喝管看病，他活得下去吗？我上一篇文章中说，中国平均年龄70岁以上的老农支撑着中国的粮食生产，造成这种现象的原因，除了传统农民有对土地难以割舍的情结外，也有养老的寄托和生存的无奈呀。所以，包产到户不但不是中国农业现代化的障碍，而且是当前粮价下的粮食供应优势，更是中国社会稳定的基础，这种稳定甚至比粮食安全都重要。懂了吗，那些倡导用行政强制手段流转土地的专家？任何宏大的改革都不能无视个体的利益，没有哪个群体就应该天然地成为某种宏大的代价。其实，解决粮食安全问题的办法很简单，适度提高粮食价格，这个问题就迎刃而解了。对这个成本最低的解决办法，为什么学界一声不吭而民众一片反对呢？我只能说，这些年吃便宜粮食吃上瘾了，吃的忘记了粮食的生产需要成本，忘记了粮食也是一种由一部分人生产出来的商品。有些事真的很无理，这些年，拖拉机的价格从几千元涨到了几万元，柴油的价格从几毛钱一升涨到了目前的五块多一升，最重要的化肥尿素从两三毛钱一斤涨到了目前的一元一斤……种粮食的所有生产要素都在涨价，但就是不允许粮食涨价，小麦十多年前七八毛钱一斤，现在每斤勉强能卖到一块钱，通常都在一块钱以下。一个商品，它的价格不能反映价值，甚至售价不能覆盖生产成本的时候，人们不去生产它才是理性的选择。这就是放眼全国，天量的土地被撂荒的原因。有人反对我以我老家甘肃平凉的小麦生产成本为例说事，说我们那里粮食产量太低，一亩地才产个六七百斤小麦，就不该种粮，添什么乱呢，种苹果得了。我要说，这个产量已经相当可以了，有些地方每亩连400斤小麦都收不到。产量低就可以不种吗？很多耕地条件不好的地方，农民依然在种地，可能一亩地就产200斤粮食，可他们依然在耕种。为什么？因为他们要吃饭。自给自足是我们的传统，一方水土养一方人是我们的信念。不依赖别人，不受制于人，自己养活自己从来都是我们这个民族生生不息活下来的智慧。所以你会看到，不管自然条件多恶劣的地方，总有人在顽强地生活着。假如这些农业条件不好的地方的人都不种粮食了，他们不但不能向社会提供余粮，还要大量地从社会买口粮，这一进一出，该有多大的粮食缺口啊，仅凭全国有限的几个大粮仓，喂得饱这14亿张嘴吗？粮食价格提高个两三倍，不会对全社会的物价有太大的影响，就不说房价涨了那么多倍大家的日子照过，就说猪肉价格，涨了两倍，从约10元/斤涨到了约30元/斤，不也没有推动全社会物价的大上涨嘛。房价上涨能承受，油价上涨能承受，服装价格上涨能承受，为什么粮价涨一点儿就不能承受呢？每个人每天也吃不了多少粮食，且粮食本身又那么便宜，干嘛把粮价的上涨视为洪水猛兽呢？本号作者介绍：本文笔者杨昇，高校教师，喜好写作。公众号发布原创文章近400篇，全网单平台阅读量10万+文章15篇，全网阅读量数千万的文章2篇。其自媒体原创文不但在全网的传播有广度，更有高度，有关农村和底层青年教育问题的文章， 1篇被《光明日报》全文转载刊登， 1篇被国务院内参《国是咨询》选登。公众号“在作文里成长”长久关注农村、农民和底层青年，关注普通人的生活。作者近几年来担任多家公司的公关顾问，在这些公司公关的艰难时刻，亲自操刀高质量公关文帮助公司度过难关。长期提供公关文、演讲稿、广告软文、策划文案等的代写作。公众号在作文里成长文章推荐：1. 一个西北五线小城的城乡风貌2. 父母和儿女，也是一段浅浅的缘分3. 城市让生活更美好，那农村呢？4. 工农业价格剪刀差：剪断了农民幸福，也剪断了粮食安全5. 父母和儿女，各自独行的人生，稍纵即逝的交集6. 最后一班回家的车和那个深爱你的人7. 农村孩子啊，你知道现在城市孩子读书有多用功吗？8. 当前我们到底要不要抢粮？9. 普高太少，更多孩子上职高，工业时代思维适合商业社会吗？10. 夏粮收购同比减少、制止餐饮浪费的倡议和我们村4600亩无人耕种的土地分页标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