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关键词阅读:
当代中国40年波澜壮阔的社会进展 , 碰撞出不少思想火花 。 但现在人们普遍有一印象 , 认为“当代中国无大师”;比之前代(清末到民国) , 现在的中国思想界似乎显得平庸、乏味 。这其实是一种错觉 。 每个时代 , 人的天赋是相近的;成就之不同 , 取决于不同的教育条件和时代的风云际遇 。 以当代中国的教育普及程度及其时代风云变幻 , 思想者的成就又怎么可能不如前人?造成错觉的原因主要有二:一是当代中国 , 思想、学术的分量变轻 , 商业和政治覆盖了大部分社会空间 , 思想真正变成了这两张“皮”上的“毛”;身在其中 , 思想者在人们的视觉中自然“大”不起来 。 二是当代成为“大师”的条件、要求更高 。 前代只需拥抱西方 , 将西方已经形成的思想、理论落脚在中国的土壤上就可称“大师”;现在 , 却需要跳出西方既有理论的窠臼 , 依托中国独特的实践经验 , 形成自己独有的东西 。 这种东西不但形成更难 , 要获得西方话语氛围下的普遍认同 , 更难上加难 。 所以 , 中国思想界的现状是:大师有 , 公认难 。正因如此 , 不同人心目中可能有不同的大师 。 在这里 , 且说说我自己认同的当代大师及其划时代的思想成就 。第一位是黄纪苏先生 , 他的比较性竞争理论将不平等的起源、对平等的追求归结为每个人都有的基本心理——比较意识 , 可以说从根基上刷新了左翼理论 。 相对于传统的左翼理论 , 他至少在两个方向上进行了彻底颠覆:一是将不平等的根由归因于内而非外 , 与制度、环境无关 , 它就是根植于人的普遍心理 , 所以不以尧存、不以纣亡 。 在原始社会私有制出现之前 , 它就存在;如果将来真的实现了共产主义社会或者其他什么 , 它也依然会存在 。 显然 , 对于不平等的这种解读 , 比之马克思将不平等与私有制挂钩 , 更符合人们的日常经验与历史的客观事实 。二是一改从卢梭到马克思的激进与极端 , 为左翼思想找到了一种温和、包容的思想根基:既然不平等是源于每个人心中都有的比较意识 , 而不是专为某部分人服务的某种制度安排 , 那么 , 对平等的追求就用不着那么“苦大仇深”、非得要“将旧世界砸个稀巴烂”不可 。 从这一根基出发 , 可以构建一种全新、温和的左翼理论;即使不自建体系 , 如果未来社会主义理论能够进行适应于时代的成功改造 , 比较意识与比较性竞争理论也可作为第一块理论基石 。 实际上 , 这也是我所知的 , 左翼理论方面现存唯一坚实的基石 。虽然就解释力和覆盖面而言 , 已经成为体系的马克思主义无疑强大得多 , 但作为马克思主义支柱的两大基石 , 现在已经松动 。 剩余价值论以劳动价值论为前提 , 误认为价值的产生只需要母亲(劳动)、不需要父亲(资本) , 在当代 , 这显然难有说服力;历史唯物主义至今是很强大的思想工具 , 但一个“唯”字 , 展露了其片面与偏颇 , 哪怕它是“辩证”的 。 马克思在历史观上的唯物 , 经济价值论上的唯劳动 , 其思想方式如出一辙 。 这种强烈的一元主义 , 其思维上的根源或许要从西方一神教的精神结构中寻找 。 这种取一而切入的极端思维方式 , 往往能够使思想更深刻、彻底 , 可以走得更远 , 在马克思这里还推动了历史;但在历史被推动后 , 人们可能发现 , 马克思其实是偏颇、片面的——尽管他对历史的这一推 , 可能是良性而有益的 。回到黄纪苏 , 更难能可贵的是 , 他的理论完全不落前人窠臼 , 即没有依托于西方 , 也没有依托于东方的已有理论 , 而是直接从生活经验和现象观察中提炼而出 , 就像斯密从最常见的经济现象中提炼出经济学的基本原理一样 。 实际上 , 所有伟大的思想、学科都是如此发端的 , 亚里士多德、老子无不如此;伏羲所谓“近取诸身 , 远取诸物” , 不外如是 。第二个从现象中提炼出理论的是吴思先生的《潜规则》 。 《潜规则》为了解和解读历史提供了一个全新视角 , 其突破性、覆盖面都远不是黄仁宇的《万历十五年》之类可比 。 吴思先生也是完全不落前人窠臼 , 直接从历史现象中提取理论 , 只是在理论的展开过程中 , 使用了一点简单的经济学知识作为分析工具 。 唯其简单 , 所以坚实、具有穿透力 。 这种独开一局的能力和魄力 , 正是大师的核心能力 , 也是今日中国思想界所最需要的 。第三个是康晓光先生的精英联盟理论 。 这种理论并非独创 , 而是借用了西人的思想框架 , 但康以之解剖江胡时代的统治基础 , 实在太精到了 , 可以说是唯一切中要害的政治分析——我们之所以觉得今天的时代与前大不一样 , 究其实质 , 是因为在新时代 , 这种精英联盟正在瓦解 , 一种全新的社会结构和形态正在向我们走来:执政党本身正成为主要的政权基础 , 从而使政权摆脱了对于精英联盟的依赖 。第四是萧功秦先生的新权威主义理论 , 其对于当代中国社会的现状具有很强大的解释力 。 但是 , 由于萧教授坚持特定的价值导向 , 个人认为 , 削弱了其理论的解释力 , 使其在一定程度上被后出现的中国模式理论所替代和覆盖 。新权威主义和中国模式的基本核心架构是相似的 , 那就是“集权政治+市场经济” 。 二者的差别主要在价值导向 , 前者是自由导向 , 后者是复兴导向 。 由于导向不同 , 后面展开的部分侧重点不一样 , 导致最后形成的体系似乎差异很大 , 其实 , 二者的“合理内核”是差不多的东西 。新权威主义发端于邓小平改革的前期 , 与当时的社会实践相呼应 。 但新权威主义设想的“强社会搭配强国家”演进方式只是一种理论上的可能性 , 在独立封闭的体系中有可能成立 , 但在现实世界 , 它同样要承受外部张力 , 而且更加缺少抵抗力 。而且 , 在经验世界也没有后发展国家把这条道路走通的例证 。 就结果而言 , 相对接近“强社会搭配强国家”模式的似乎是今日俄罗斯 。 但从俄罗斯的现状看 , 这种模块并未如新权威主义认为的那样 , 能够解决诸如贪腐等问题并且优于现在的中国模式 。 新权威主义的设想 , 现在看来似乎更像一种对于理想状况的想象 。 萧教授曾说 , 他在情感和价值上偏右 , 同时肯定左的资源对于维护社会稳定及实现现代化转型的重要作用 。 可见 , 在萧教授身上左右兼备 , 理想主义、现实主义重叠 , 右代表了其理想主义成分 , 左代表了其现实主义成分 。中国模式理论之浮出水面 , 则是在胡时代后期 , 与“四个自信”差不多同步 。 这时的中国 , 对自己不同于西方的道路、模式已有相当信心 , 苏东巨变和颜色革命的教训 , 更使一些人认为 , “向西走”不是一条好路;2008的全球金融危机 , 强化了“此路不通”的认知 。所以 , 中国模式理论与新权威主义的最大分歧在于:集权政治究竟是权宜之计 , 还是长远之制?新权威主义将之视为由于路径依赖而必须选择的工具、手段 , 是渡河之舟 , 渡河后要放弃;渡河时也有着明确方向 。 而中国模式理论则视之为核心竞争力所在 , 它不是可以放弃的舟 , 而是不可或缺的腿 。 对于未来 , 中国模式理论至少是开放的 , 不确定的;但不确定中又有某种确定性:其他都可以变 , 唯独集权政治至少在可见的时间段内不可变 。就理论的适应性而言 , 新权威主义可以完美解释邓小平改革前十年 , 而中国模式理论则能基本解答中国近15年;而中间的90年代及本世纪前五年 , 是二者之间的过渡期、不确定期 。 这两种理论究竟哪一种更符合中国社会发展的客观性 , 最后只能由事实本身 , 即中国未来的走势及其成败来回答 。一种好的理论当然会有价值导向 , 但当这种导向与现实的走向出现偏离时 , 到底应该迁就谁?这是一个问题 。 说到底 , 价值导向只是思想者个人的精神取向 , 相对于万古长青的生活之树 , 它终究是苍白的 。中国思想领域的其他方向 , 如右翼自由主义阵营 , 也有人颇具大师潜质 , 其思维能力、理论功底并不逊于前面几位 。 但是 , 由于自由主义是后冷战时代最强大的思想体系 , 要跳出这样的固有格局 , 难度更大 。 所以 , 当代中国自由主义阵营迄今未见真正的创新者 , 有的只是拿着现成公式的解题者 , 他们之间的区别仅仅在于:有些人是解题高手 , 有些人只会生搬硬套 , 甚至牛头不对马嘴 。
来源:(未知)
【】网址:/a/2020/0816/1597573219.html
标题:当代中国的思想大师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