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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刘致福
一夏天蝉都在窗外哇哇鸣唱 。 一开始是一只 , 清脆又有些孤单地独唱 , 提醒人们夏天真的来了 。 接下来是两只合奏 , 再后来三只、四只乃至无数只一齐鸣叫 , 形成气势宏大的合唱 。 除了夜晚 , 整个白天从早到晚都在叫 , 没有一刻停歇 。 蝉的生命很短 , 每一只蝉在地下蛰伏三五年甚至十六七年 , 然后破土而出 , 但一旦见了阳光 , 寿命却只有三两天 。 许是地下憋得久了 , 生命又如此短暂 , 一旦有了机会 , 便可着劲地鸣唱 , 不浪费丝毫的时光 。 蝉的鸣叫实际是在展示自己的魅力 , 也是在表达爱的诉求 , 一旦找到了知音 , 完成了后代繁衍的使命便会死去 。 每一天每一分每一秒都有蝉在爱情的甜蜜中死去 , 而那巨大的爱的大合唱却没有停歇 。 新生的蝉总会在前辈逝去的时候自动补位 , 放声高歌 。 一只接一只 , 无数的小生命合奏出没有片刻停歇的生命大歌 , 丰富了炎炎夏日的节奏 , 让每一个人都感到一种诗意的震撼与鼓舞 。
蝉的种类很多 。 小时候在老家见到的至少有四五种之多 。 个体最大叫声也最响的 , 老家人称作马猴 , 书名叫马蜩 。 浑身黑亮 , 嘎嘎的叫声 , 穿透力极强 。 马猴刚从地里爬出来时身体是微黄的 , 实际是披了一层襁衣 , 经风一吹 , 襁衣的背后裂开一条细缝 , 蝉的幼虫挣开裂缝 , 从旧壳中爬出 , 完成生命的蜕变 。 见到阳光以后 , 身体才开始逐渐变黑 , 翅膀也开始变硬 。 那脱出的襁衣就是蝉蜕 , 是著名的中药材 , 小时经常捡来到供销社卖钱 。
最常见的还是一种灰黑色的小蝉 , 老家称作捷了 , 书名是知了 。 捷了个体小 , 只有指甲盖大小 , 声音尖细但却劲道充足 。 捷了很多 , 喜欢在槐树上栖居 。 身体颜色和槐树皮相近 , 形成一种保护色 。 很警觉 , 稍有响动便会惊飞 。
最漂亮的是一种名叫嘎了的绿蝉 。 身体呈浅绿色 , 乍一看像一片树叶 。 声音也好听 , 真如唱歌一般 。 一般蝉叫都是单音节 , 一扯到底 , 嘎了是双音节 , “嘎啊——了”“嗄啊——了” , 中间变音 , 音节拉长 , 节奏感、旋律感很强 , 让人感受到夏日的生机与美妙 , 百听不厌 。 但嘎了很少 , 对环境要求极高 , 一般在河岸的柳树梢头 , 居高声远 , 而且听觉敏锐 , 稍有动静便会振翅高飞 。
还有一种蝉叫草捷了 , 学名草蝉 。 只有南河坝内的芦草丛中有 。 个体很小 , 只有小指甲大 , 浑身葱绿 , 因其小格外显得精致 , 两扇翅膀很长 , 像披了一袭翠绿透明的轻纱 。 叫声纤细 , 有如丝竹之声 , 正午阳光越是强烈天气越是炎热 , 草蝉的歌声越是嘹亮 。 草蝉体小而又敏感 , 很难捕捉 , 只可听音 , 难见其形 。 越是这样 , 越是勾起孩子们的好奇 , 做梦都想捉到一只草蝉 , 捧在手心里 , 那是一种让人心都要化了的美妙 。
捕蝉是夏日孩子们最为有趣的游戏 。 捕蝉高手在孩子们中间自然成王 , 身后会跟随一群崇拜的粉丝 。 高手真有一种王者的风范 , 手执一根长竿 , 眼睛只盯着树梢 , 两只耳朵竖起来捕捉蝉的声音 。 后边的小伙伴谁都不敢吱声 , 蹑手蹑脚地跟随 。
捕蝉的办法一般有两种 。 一是粘 , 二是套 。 粘是用桃树胶或者麦仁嚼成面筋 , 敷在长竿的顶端 , 长竿最好是竹竿 , 很难得到 。 一般都是用槐树条 , 前边再绑一节芦秆 。 粘的办法一般是用于捕捉捷了或嘎了 , 马猴个头大、劲头足 , 很难粘住 。 捕马猴一般都是套 , 用马的尾鬃 , 套一个活结 , 系在竿头 , 对准马猴的头部 , 用力一拉 , 便将马猴的头部牢牢套住 , 任马猴嘎嘎叫着拼命挣扎也难以挣脱 。 套的技术含量更高 , 捕手要屏住呼吸 , 不惊动马猴 , 又要盯准部位 , 所以能套马猴的都是高手 。 分页标题
捕蝉一般都在中午 。 天气越热 , 蝉叫得越欢 。 这时候往往是蝉相亲幽会的时候 , 幸运时常会一举捕到一对 , 一公一母 。 母蝉不会叫 , 捉到只会扑棱着翅膀挣扎 , 一般捕到就扔了 , 只留一只嘎嘎抗争的雄蝉 , 会叫才好玩 。 一群孩子在大坝上 , 盯着树梢慢步游走 。 浑身大汗却全然不觉 。 高手一般也很大方 , 捕到的蝉人人有份 , 快到上学的时候 , 人手一只嘎嘎欢叫的马猴 , 像一支得胜归来的大军 , 洋洋得意地班师 。
每一个孩子都想成为捕蝉的高手 , 梦想自己也有一支长竿 , 亲手套住嘎嘎欢叫的马猴 。 原本我也在南坝上捕蝉的队伍里 , 我知道早晚我也会成为真正的高手 , 我也会有一大群追随的粉丝 , 但是不久他们却把我排斥在外 。 父亲从大队书记位置上“下台”了 , 孩子们大概受了家长的蛊惑 , 开始疏远我 。 原来的朋友都离我而去 , 每天上学放学我都是形单影只 。 我只能眼望着南河坝上那些捕蝉的身影暗自哀叹 。 我也曾自己找来木杆 , 从桃树上挖下树胶 , 但是胶总也调不好 , 黏度总是达不到 。 用马鬃更是不得要领 , 不是拴不住 , 就是活套系不牢 。
一天中午放学后 , 我独自一人走出校门 。 突然发现父亲站在门口 , 笑吟吟地迎着我走过来 。 父亲手里拿着一支极长的白蜡杆 , 杆子的前端有一个套好的马鬃活套 。 父亲说 , 走 , 咱俩套马猴去 。 父亲把长杆尾部塞给我 , 他在前面拉着长杆的梢头 。 我跟在父亲的身后向南河坝走 , 心里感到从没有过的温暖 。 父亲干书记时很忙 , 从来没有陪我玩过 。 父亲今天的举动让我受宠若惊 。 父亲“下台”了 , 倒让我感到前所未有的幸福 。
南河坝上真是一个蝉的世界 。 马猴、捷了、嘎了不同的叫声 , 形成一场多声部的合奏 , 宏大、嘹亮 , 震撼心魄 。 那些小伙伴们见我和父亲过来 , 都好奇地盯着我们看 。 父亲手把手地教我 , 告诉我套马猴的要领 , 眼要尖 , 心要细 , 动作要轻 , 手要快 。 父亲才是真正的高手 。 按照父亲的教授 , 我很快便找到了感觉 。 瞄准了马猴 , 轻轻将马鬃送到马猴头的前部 , 猛然发力 , 将马猴牢牢地套住 。 一会工夫便套得十几只 。 父亲将套到的马猴用马鬃拴起来交给我 , 十几只马猴在我手里扑棱着翅膀嘎嘎欢叫 , 引来小朋友们羡慕的目光 。 我感到从未有过的骄傲 , 仿佛已经成为一位王者 , 得胜归来的将军 。
回家以后我将马猴一只一只解套 , 放到院里的大槐树下 , 看他们慢慢向树上攀爬 。 有的干脆飞起来 , 落到树顶枝头上 , 还没站稳便开始鸣唱 , 引得其他马猴也都跟着一齐欢叫起来 。 那些马猴的欢叫 , 穿过一位少年的心灵 , 穿透时光的年轮 , 一直唱到今天 。
【大众报业·大众日报客户端|流年碎笔丨蝉歌嘹亮】窗外的蝉鸣 , 一整夏天都没有停歇的蝉鸣 , 一种来自幼小生命的律动 , 一种让人心肺陶醉的合奏 , 一种世间最美妙的歌唱 。
来源:(大众报业·大众日报客户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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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题:大众报业·大众日报客户端|流年碎笔丨蝉歌嘹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