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想国imaginist|《三十而已》里的城市之光,那些隐秘角落里的普通人


_本文原题:《三十而已》里的城市之光 , 那些隐秘角落里的普通人
【理想国imaginist|《三十而已》里的城市之光,那些隐秘角落里的普通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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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来国产剧《三十而已》热播 , 编辑同事追剧到半夜三点 , 三位30岁女性在职场、家庭、都市中打拼的艰辛引发不少人的共鸣 。
然而很多观众都说 , 全剧最为动人的段落 , 也是最为隐秘的角落 , 是每集片尾的2分钟“彩蛋” , 讲述城市街头摆葱油饼摊车的一家三口 , 清苦温馨的日常 。 相比于三位女主光鲜亮丽、充满戏剧感、焦虑而烦恼的中产生活 , 他们的日子平淡琐碎 , 生活在城市最不起眼的角落 , 但是他们的脸上总是挂着笑容 , 去面对每一天的阴晴冷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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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在深夜一起收摊 , 迎着路灯回家 , 一起躲雨 , 在拥挤的出租屋里 , 儿子用贴纸在窗户上贴出一个房子 。 夏天的深夜 , 儿子睡着后 , 夫妻俩起床打蚊子 。 他们彼此温暖、体谅 , 家是一个坚固的堡垒 , 一个避风港 。 平凡人的爱和勇气 , 温柔辛酸的人间浮世绘 , 是最温柔、真实的生活 。
三十而已片尾小故事04-光
剧中最常出现的空镜是上海俯拍的夜景 , 车水马龙的高架桥、高耸入云的楼群和绚烂的万家灯火 , 但生活在其中、隐藏在繁华都市的后街 , 那些千千万万的普通人 , 他们才是城市最平凡、耀眼的光芒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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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映真的小说《面摊》里有何其相似的画面 , 这篇写于半个世纪之前的小说 , 诉说着我们身边最熟悉亲切的故事 。 台北喧闹的西门町 , 夜色的街角摆面摊车的一家三口 , 一对小夫妇和咳血的孩子 , 他们总是推着安着没有削圆的木轮的摊车 , 格登格登地走在夜色的街角 , 怀恋着故乡苗栗初夏橙红的早星 。
清凉如水的晚风里 , 温柔的妈妈抱着生病的孩子闲坐 , 勤恳老实的爸爸独自对人说着:“加个面饼么?”“您吃香菜罢?”“辣椒——有的 。 ”“虽然他们来到这个都会已有半个多月 , 但是繁华的夜市对于这孩子每天都有新的亢奋 。 他默默地倾听着各样不同的喇叭声 , 三轮车的铜铃声和各种不同的足音 。 他也从热汤的轻烟里看着台子上不同的脸 , 看见他们都一样用心地吃着他们的点心 。 孩子凝神地望着 , 大约他已然遗忘了他说不上离此有多远的故乡 , 以及故乡的棕榈树、故乡的田陌、故乡的流水和用棺板搭成的小桥了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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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街头骚乱起来的时候 , 他们和别的摊贩一样四处躲避警察的驱赶;开市第一天 , 因为没有申报流动户口 , 他们不得不向警局交六十元罚款才能取回被没收的摊车 。 一位年轻的警察出现 , 待他们友善 , 是陌生都市里的一丝温情 , 一束光 。
李寿全和张大春曾共同创作一首歌曲《残缺的角落》 , 唱的就是城市角落里不被看见、关怀的普通人 。 正如陈映真在《后街》里写的:“饱食、腐败、奢侈、冷酷、绚丽、幸福的台湾的后街:环境的崩坏、人的伤痕、文化的失据” , 他为藏在繁华的城市背面、不被主流历史叙述的小人物立传 , 写下时代“后街”上我们每个人自己的故事 。 后街上的普通人 , 他们也是城市的主人 。
剧中的女主王漫妮 , 在大城市漂泊 , 因情感和工作挫折回到家乡小镇 , 从上海奢侈品店的高级销售 , 变成镇上办公室的文员 , 感慨在城市找不到自己的家 , 回到家就更没有家的感觉了 。 理发馆的于伯跟她说:“越漂越找不到家了 , 你就是你自己的家 。 ”这是剧中最扎心的一句台词 。分页标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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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的微信 , 来读读经典小说《面摊》片段 , 这是陈映真 22 岁发表在《笔汇》上的小说处女作 , 平实朴素的文风 , 令人潸然泪下 。
面摊(节选)
作者:陈映真
选自《将军族》

“忍住看 , ”妈妈说 , 忧愁地拍着孩子的背 , “能忍 , 就忍住看罢 。 ”
但他终于没有忍住喉咙里轻轻的痒 , 而至于爆发了一串长长的呛咳 。 等到他将一口温温的血块吐在妈妈承着的手帕中时 , 妈妈已经把他抱进了一条窄窄的巷子里了 。 他虽然觉着疲倦 , 但胸腔却仿佛舒爽了许多 。 巷子里拂过阵阵晚风 , 使他觉得吸进去的空气凉透心肺 , 像吃了冰水一般 。
“妈妈 , 我要吃冰 。 ”
他的两手环抱着妈妈的肩膀 , 将半边脸偎着妈妈长长的颈项 。 他的呛了满眶泪水的眼睛 , 正看见妈妈背后远远的巷口穿梭地来往着各样的人群和车辆 。 除了有些疲倦 , 他当真觉得很安适的 。 妈妈轻轻地摇着他 , 间或也拍拍他的背 。
“等大宝养好了病 , 妈妈给你吃很多的冰 , 很多很多的 。 ”
黄昏正在下降 。 他的眼光 , 吃力而愉快地爬过巷子两边高高的墙 。 左边的屋顶上 , 有人养着一大笼的鸽子 。 妈妈再次把他的嘴揩干净 , 就要走出去了 。 他只能看见鸽子笼的黑暗的骨架 , 衬在靛蓝色的天空里 。 虽然今天没有逢着人家放鸽子 , 但却意外地发现了鸽笼上面的天空 , 镶着一颗橙红橙红的早星 。
“……星星 。 ”他说 。 盯着星星的眼睛 , 似乎要比天上的星星还要晶亮 , 还要尖锐 。

妈妈抱着他回来的时候 , 爸爸正弯着腰 , 扇着摊子下面的火炉 。 妈妈一手抱着他 , 一手随手拿起一块抹布擦着摊板子 。 他们还没有足够的钱安上一层铝皮 , 因此他们就特意把木板的摊面擦得格外洁净 。 大圆锅里堆着尖尖的牛肉;旁边放着一个箩筐的圆面饼 , 大大小小的瓶子里盛着各样佐料 。
“又吐了么?”男人直起腰来忧愁地说 , 一面皱着脸用右袖口揩去一脸的汗水 。 牛肉开始温温地冒起气来 。 黄昏分外地浓郁了 。 也不知道在什么时候 , 沿着通衢的街灯 , 早已亮着长长的两排兴奋的灯光 。 首善之区的西门町 , 换上了另一个装束 , 在神秘的夜空下 , 逐渐地蠕动起来 。
妈妈没有说什么 , 顺手舀了一碗肉汤给她的孩子 。 他很热心地喝着浓浓的肉汁 。 爸爸用一种安于定命的冷漠看着他 , 随又若有所思地切了一块肉放到孩子的碗里 , 仿佛这样便能聊以补补孩子被病菌消耗的身体 。
肉汤沸滚起来的时候 , 摊旁已经有两三个人坐着 。 他们从人潮的行列里歇了下来 , 写写意意地享受了一番 , 又匆匆地投入那不知从哪里来也不知往哪里去的人群里 。
“加个面饼么?”
“您吃香菜罢?”
“辣椒——有的 。 ”
男人独自说着 。 女人和孩子却闲坐在摊子后面 。 虽然他们来到这个都会已有半个多月 , 但是繁华的夜市对于这孩子每天都有新的亢奋 。 他默默地倾听着各样不同的喇叭声 , 三轮车的铜铃声和各种不同的足音 。 他也从热汤的轻烟里看着台子上不同的脸 , 看见他们都一样用心地吃着他们的点心 。 孩子凝神地望着 , 大约他已然遗忘了他说不上离此有多远的故乡 , 以及故乡的棕榈树、故乡的田陌、故乡的流水和用棺板搭成的小桥了 。
(唉!如果孩子不是太小了些 , 他应该记得故乡初夏的傍晚 , 也有一颗橙红橙红的早星的 。 )

大约是最后一抹暮晖消逝 , 以及天上开始亮起更多的星星之后 , 忽然从对街传来匆促的辘辘声 。 妈妈抱着孩子朝着爸爸伫视的方向看去 , 看见两三个摊车正忙着推过街去 。 这个骚动立刻传染了远近的食摊 , 于是乎辘辘的声音就越聚越大了 。 爸爸也推着他的安着没有削圆的木轮的摊车 , 格登格登地走了 。 这些摊车们冲坏了仿佛也有些规律的人潮 , 辘辘地涌过通衢去了 。 而人潮也就真像切不断的流水一般 , 瞬即又恢复了他们潺潺的规律 。分页标题
女人和孩子依旧坐在原来的地方 , 不一会果然看见一个白盔的警官 。 他慢慢地从对街踱了过来 , 正好停在这母子俩的对面 。 他把纸夹挟在他的左臂下 , 用右手脱下白盔 , 交给左手抱着 , 然后又用右手用力地搓着脸 , 仿佛在他脸上沾着什么可厌的东西似的 。 店面的灯光照在他舒展后的脸上——他是个瘦削的年轻人 , 他有一头森黑的头发 , 剪得像所有的军官一样齐整 。 他有男人所少有的一双大大的眼睛 , 困倦而充满着情热 。 甚至连他那铜色的嘴唇都含着说不出的温柔 。 当他要重新戴上钢盔的时候 , 他看见了这对正凝视着他的母子 。 慢慢地 , 他的嘴唇弯成一个倦怠的微笑 。 他的眼睛闪烁着温蔼的光 。 这个微笑尚未平复的时候他已经走开了 。 孩子和妈妈注视着他慢慢地踱进人的流水里 。
——至少女人应该认识这个面孔的 。
那是他们开市的第一天 , 毫无经验的他们便被一个肥胖而暴躁的警官带进派出所 。 他们把摊车排在门口的两个面摊和一个冰水摊的中间 。
“我是初犯 , 我们五天前才来到台北……”爸爸边走边说着 , 陪着皱皱的笑脸 。 然而那个胖警官似乎没有听见他 , 径自走进内室 , 猛力地摇起扇子 。
对面的高柜台边 , 围着三个人 , 两个年轻的都穿着高高的木屐 , 也差不多都留着很长的头发 。 另一个较老的穿着没有带子的黑胶鞋 , 光光的头配着一个比孩子的爸爸更皱的脸 。 孩子的爸妈便不安地站在另一端 。 爸爸时而张望着门口的摊子 , 时而看看壁上的大圆钟 , 又时而看看门外的夜色——
“到这里来!”
爸爸于是像触电一般地走向呼唤他的高高的柜台 。 这时候 , 那三个人在参差不齐地鞠躬以后 , 陆陆续续地走出去了 。 柜台上坐着两个人 , 一个低着头不住地写 , 一个抽着烟望着他们 。
“我是初犯 , 我们——”爸爸说 。
“什么地方人?”抽香烟的说 。
“我是初犯 , 我们——”爸爸说 。
“什么地方人?”他的鼻子喷出长长的烟 。
“啊!啊!我是——”爸爸说 。
“苗栗来的 。 ”妈妈说 。
柜台上的两个人都不约而同地注视着妈妈 。 正是那个写字的警官 , 有着男人所少有的一对大大的眼睛 , 困倦而深情的 。 妈妈低下头 , 一边扣上胸口的纽扣 , 把孩子抱得很紧 。
由于附带地被发现没有申报流动户口 , 他们不得不留下六十元的罚款 , 才能推走他们的摊子 。 当妈妈从肚兜里掏钱的时候 , 那个大眼睛的警官忽然又埋头去写他的什么了 。
“这个警察 , 不抓人呢 。 ”孩子说 。 那个年轻的警官已经消失在街角里 。
“大宝长大了 , 要当个好警官 。 那时候 , 你们不用怕我了 。 ”他说 。 妈妈一直没有说话 , 只是把孩子抱得更紧 , 一面扣上胸口的扣子 。 街灯照在她的脸上 , 也照着她优美的长长的颈项 。 这年轻的妇人无言地凝视着晦暗中的人潮 , 大抵她的心也漂得很远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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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学 , 为受侮辱的人重新找回尊严 。
陈映真先生小说全集大陆首次出版 , 共为《将军族》《夜行货车》《赵南栋》三册 , 完整收录台湾文学家陈映真 1959-2001 年创作的 37 部中短篇小说作品 , 呈现其一生的小说创作全貌 。
陈映真是先驱式的文学家、两岸知识人的偶像 , 被称为“台湾的鲁迅” 。 他的小说直指人心创痛处 , “永远以弱者、小者的立场去凝视人、生活和劳动” 。 他的作品始终关切普通人的内心与命运 , 为历史后街上无名的人作传:台北街头的面摊车夫妇 , 城市里漂泊的上班族 , 背负着战争与历史伤痕的外省士官 , 失落的小知识分子、精神崩溃的秘密警察 , 理想被禁锢的左翼青年……温柔辛酸的人间浮世绘 , 20 世纪平凡人的命运群像 。 风靡半个多世纪的中文小说经典 , 令三毛、白先勇、林怀民、蒋勋、王安忆感动落泪 。分页标题
《将军族》(1959-1967)入选 20 世纪中文小说 100 强 , 全景式描绘平凡人的离乱浮生:失踪的人 , 挣扎求生的人 , 为信仰所禁锢的人 , 被侮辱与被伤害的人……宛如一首首浮世的哀歌 , 为普通人留下永恒的生命见证 。 二十四个故事 , 饱含泪水的爱和温柔苦痛的同情 。 白先勇称“《将军族》是一个台湾的寓言” 。 、
《夜行货车》(1967-1982)聚焦两次世界大战后台湾饱食、腐败、奢侈、炫丽、幸福的“后街” , 反思环境的崩坏、人的伤痕、文化的失据 。 透过台北八〇年代“华盛顿大楼”里小职员的故事 , 讲述现代人被异化的生存方式、被压抑的梦想、被侮辱的尊严、被无声伤害着的心 , 奏响当代年轻人波折的命运 , 时代扭曲的映象 。
《赵南栋》(1983-2001)书写一段抑压着青春与风雷的历史 , 台湾左翼青年的前世今生 。 陈映真通过力透纸背的书写 , 将所有被这个时代压制、涂销的声音与足迹救赎回来 。 走过台湾当代历史的后街 , 他的小说是“最真实的历史 , 与最真实的诗” , 串联起两次世界大战、冷战后的台湾、两岸分离的历史 。 七篇作品劈开笼罩整个二十世纪的茫茫夜雾 , 掘开历史的幽暗岩层 , 擦亮人的神性之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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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街”上我们每个人自己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