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十月文艺出版社|戴瑶琴:生活的善意与女性情谊——“我”给你们讲个故事吧
_本文原题:戴瑶琴:生活的善意与女性情谊——“我”给你们讲个故事吧
本文插图
《小故事》
周洁茹/著
北京十月文艺出版社
《小故事》是作家周洁茹新创作的一系列小说的合集 , 它所包含的十八个相对独立的短篇 , 反映了作者近年来主要的写作倾向 , 即在香港作为异乡背景下的女性婚姻生活及情感故事 。 周洁茹擅于在对话和想象中展开叙述 , 以风格化的文字完成对故事的确立和人物的塑造 , 同时指向时间、空间与孤独等主题 。 本书选入的《读书会》《野餐会》《华特餐厅》《油麻地》等多篇将带来这方面的美妙阅读体验 。 本书还收录了周洁茹与傅小平的对谈长文 , 帮助读者从另一个侧面了解作家的成长轨迹与书写策略 。
生活的善意与女性情谊
——“我”给你们讲个故事吧 。
戴瑶琴
十八个短篇小说 , 记录着“我”的经历和“我”的观察 。 “我”和女友们 , 即刘芸、吕贝卡、葛蕾丝、崔西、珍妮花、米亚 , 都是“70后”女性 , 小说集的基础意义是提供着特定视角及群体感受 。 作品以“小”集结起场景、片段或情绪 , 作者特写当今都市人的某个心理侧面 。 我读周洁茹所有小说 , 从心底率先反馈的阅读感受是人物敏感、生活不易、心怀温和与体恤 。
故事性是通过密集的语言而非跌宕的情节来建构 。 对话和独白营建起宽阔的想象空间 。 它需要读者主动感受并思考 , 进而自行将小说省略的叙事部分逐级还原 。 读者的共情 , 在文本与生活的对应中被培育 , 当与个体经历相似细节历历在目时 , 这才恍然大悟 , 每一则漫不经心的小故事 , 其“核”原来这般苦涩的 。 “我们”曾经拥有的美好被“我们”自己毁掉了 。 但是“毁掉” , 并不是纯然逐利的恶性植入 , 而是由于顺从与顺应一再主导 。 “我”和女友们 , 正因为接受着“先这样” , 而不经意间消磨了对情感的信心与人生的热情 。 “我”和她们一次次对谈 , 所有的虚弱和躲闪一目了然 , “我”屡次暗暗岔开话题 , 让可能犀利的追问都配置着恰到好处的止损 。 “我”又何尝没有被生活驯服的经验呢?
《小豆的岛》 , 讲述的是“我”对女友刘芸的一次拜访 , 思考的是人与人之间良性的交往状况 。 人人追逐樱花 , 迷恋其绚烂 , 忽略其短暂 , 而人际关系实则更像橄榄树 , “橄榄树的真相就是每一棵树都互相离得很远 , 叶子与叶子之间都是疏离的 。 ”哪怕是“我”最好的朋友刘芸 , 三年才能见一次 , “我”须从朋友圈得知她家窗帘的颜色 。 站在刀尖“山”与刀尖“海”的人 , 每一步固然都是痛的 , 可互相之间还是有距离才更安全 。 同时 , 作为个体 , 不能依附或孤绝 , 但一定要独立坚强 , “一个人必须是这世界上最坚固的岛屿 , 然后才能成为大陆的一部分 。 ”小说中游走的善意是因为理解 , “我”在理解“我”的选择 , 在理解“女友们”的感受 , 作者其实在每一部作品中 , 都努力为同龄人的遭遇进行解释 。
或许 , 《小故事》的另一层意义是引领读者学习理解 , 女性情谊 , 可以视为一条“70后”协助抵御痛苦的途径 。
阿根廷女诗人阿莱杭德娜·皮扎尼克在其诗作《死亡之梦或诗歌身体之地》中写道 , “我闭着眼睛写作 , 我睁着眼睛写作;愿墙倒塌 , 愿墙变回河流 。 ”(注:阿莱杭德娜·皮扎尼克:《夜的命名术》 , 汪天艾译 , 作家出版社2019年版 , 第198页 。 )“破晓”意象达成“闭眼”和“睁眼”之间的思绪流动 。 周洁茹的小说同样并行着两个世界 , 即记忆世界和现实世界 , 她对两者同等重视 。 “我”得以在时间中自由穿行 , 幻想与质疑兼具温情和锐利 , 但绝不匮乏善良 。 《四十》并置着“我”十六岁的初恋回忆与四十岁的主妇生活:“到了四十岁 , 我连早上吃了什么都忘了 , 可是我有时候会想起来十六七岁 。 ”小说的深意埋设在直陈纯粹的虚妄 , 再完美的故事也抵挡不住实利的引诱和时间的打磨 , 无论是谁 , 都需要心灵抚慰 , 也都珍藏着需要捍卫的真情 。 《抱抱》追忆“我”与刘芸从少女时代开始的姐妹情 , 过往的“抱抱”基于情谊的私密性与排他性 , 而现今渴求的“抱抱” , 是急于获取他人鼓励与安慰的心理暗示 。分页标题
“我”的故事和女朋友们的故事叠合在一起 , 时空统一 , 即都在当下、都在香港 。 女性因价值观的不同 , 会在互相倾诉中实现组合与离散 。 《读书会》适时翻开中产阶层女性的华丽背后 , “简·爱”的出现是一次巧妙的反讽:“你以为我穷 , 低微 , 不漂亮 , 我就没有灵魂没有心吗?你想错了! 我和你一样有灵魂 , 有一颗完整的心!”她们在热烈谈论着丈夫升迁、房价飞涨、佣人离心 , 期间点缀着朗诵“简·爱”这一段对平等的经典诉求 。 她们不需要简 , 只需要一位强大富有的罗切斯特;她们不需要书籍 , 而需要在沟通中更加坚定对物质的匍匐 。 《野餐会》和《同乡会》提供另一种形式的女性社交 , 参加者依旧迫切地显示家庭美好及事业成功 , 空虚就在言语漏洞和行为矛盾中张牙舞爪 。 不仅是赵太太、钱太太 , 每一位参加者都是好演员 , 太太们一齐仰望天空 , 为陆续飞过的滑翔伞雀跃 , “我”明白哪怕是吕贝卡 , 对自由和感情的理解也与“我”不同 , 她们需要制造热闹和团结 , 而“我”只为葛蕾斯从地铁闸门递出的自制月饼而心碎 , 那里面没有虚情假意 。
《油麻地》里“新移民女性”阿珍、阿芳的勤勉与坚忍令人心生怜悯 , 都市就像一个动物世界 , 每个女人都信奉达尔文的“适合生存” , 不得不放手一搏 。 小说的精彩不是写悲惨 , 而是处处透露着悲凉 , 对待困境 , 她们只能正面迎击 , 任何的些微迂回皆已失败 。 只有对手 , 没有同伴 , 时刻伸手去碰微渺希望的过程 , 无疑是压迫的、致郁的 。 正如“我”在《华特餐厅》里告诉刘芸 , “我倒是想分一点给你 , 可是我也早被分掉了 , 我都没分给自己 。 ”无论是哪种局面的女性 , 全体被动地迎着燥郁的生活逆流而上 。
路易斯·布努埃尔在电影《白日美人》中刻画中产阶级女性的“失控” , 而蕾拉·斯利马尼的小说《食人魔花园》揭示出现代女性的“瘾” , 这两部跨越了47年的法国作品 , 窥探女性内心的隐秘 , 输出决不可曝光的欲念 。 《如果蘑菇过了夜》和《抽烟的时候买一颗药》在这本《小故事》中显得特别另类 , 将会有相当数量的读者发现它们的不同 , 作品中的“我们”和《白日美人》主人公塞维丽娜一样“双面” , 物质的富足与精神的拘禁 , 相伴而生 , 小说实质是刻画女性的“闷” , 行为和心理竞争性地对其掠夺 。 日常的精致规范化源于对各种自我表达的悉数压制 , “我”因梦境中裸露而产生“羞耻”即基于此 。 周洁茹小说的一大特色恰如罗杰·伊伯特对阿伦·雷乃的“新浪潮”代表作《去年在马里昂巴》的解读:“无论你用多少理论来套它 , 生活本身都无情地步步逼向它自己难以索解的解决 。 乐趣在提问之中 , 答案只不过是某种形式的失败 。 ”
(注:罗杰·伊伯特:《伟大的电影》 , 殷宴、周博群译 , 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12年版 , 第301页 。 )
原载于《现代快报》 2020年7月19日
【北京十月文艺出版社|戴瑶琴:生活的善意与女性情谊——“我”给你们讲个故事吧】戴瑶琴 , 2007年毕业于南京大学中文系 , 获文学博士学位 。 现为大连理工大学中文系副教授 , 研究方向是台港暨海外华文文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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