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龙文艺|九龙文艺 | 散文：泥土的眷恋

_本文原题：九龙文艺 | 散文：泥土的眷恋
今年七月，我带儿子到湖南姐姐家里走人户。正赶上农忙时节，我知道这是农家最缺人手的时候，于是二话不说，领着儿子一起下田帮忙抛秧苗。
灼热的阳光下，赤脚踩在温软肥沃的水田里挥汗如雨，我觉得格外畅快。而身旁青春时尚的外甥女婿却显得心不在焉，一边抛秧一边念叨， “这事儿好累呀，又挣不了什么钱，我看再隔几年就没几个人来干了！”他一脸的不情愿，完全一副新女婿不得不在岳父母面前效劳的样子，全然不在意手中抛出的一株株秧苗东偏西倒却美美地沾黏在泥土上的那股活蹦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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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甥女婿的表现让我的思绪一下子穿越到二十年前，同样在骄阳下水田里的我，有着和他一样的心境：想逃离泥土、逃离农村。当时那个年代流行两个词：“跃农门”“千军万马过独木桥” ， “跃农门”是由农村人变为城里人，计划经济年代，农村人梦寐以求变成城里人。
而“千军万马过独木桥” ，则是大多数有志农村青年“跃农门”的唯一途径——高考。这两个流行词令许多农村青年特别纠心、无奈，因为现实是80%以上的农村青年过不了“独木桥” ，无法跃出农门，只能眼巴巴地遥望着现代文明的城市，留在农村过着与泥土为伍的落后生活。
或许是天遂人愿吧，改革开放的大潮把我卷入了城市，未曾想与泥土一别就是二十来年，再次踏入沃土，感受却和过去截然不同，这让我颇感诧异。
我细细体味这种感受：不是陌生，也不是厌恶，是熟悉，是亲切，是久别重逢，是肌肤与泥土融为一体的舒适；包裹在脚上的泥，柔柔的，软软的，滑滑的，有股直沁心底的凉爽。
与此同时，一些淡忘已久的“滋味”猛然涌上心头：深秋时节，幼小的我光着脚行走在泥泞路上，那滋味清苦辛酸；雨过天晴，我与小伙伴玩泥巴，摆家家酒，那滋味纯真快乐；昏黄油灯下，母亲端来热气腾腾的水，为我洗净满是泥巴的脚丫，那滋味温馨幸福……众多滋味弥漫着挥之不去的浓浓泥土气息，如浓雾般围绕着我，此时我方才发现自己内心深处有着对泥土的深深眷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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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心豁然敞亮起来，思维一下从三湘大地跳到千里之外的重庆陶家，想到那位住在离我家不远的“怪老头” 。他八十多岁年纪，腰弯得厉害，差不多九十度吧，但是身板十分硬朗。
老人“农转非”已近二十年，住在居民楼里，却一天也不愿离开土地。
他喜欢打赤脚，只有在多数人都穿着冬衣的时候他才会穿鞋。他在场镇周边开了许多荒地，种了好多蔬菜，也有大豆、红薯什么的。我经常看见他弯着腰、抬着头、光着一双酱紫色的大脚向场镇外面慢慢走去，背在身后的双手握着锄头或者其他农具。回来的时候，他总会带回一些劳动的成果，家里吃不了多少，大多都拿到农贸市场卖，卖得比别人都便宜，遇上熟人有时还会免费赠送。其实老人家里经济条件不差，并不需要他去劳动挣钱，他的儿女也反对他这样整天劳作，担心他的身体。但他十分固执，家人见他身体还挺好，也就只好由着他了。
我曾经好奇地问过老人，为什么有福不享，老是喜欢“玩泥巴”？老人笑道：我耍不习惯，在土里做点事感觉要舒服些。很长时间以来，我无法理解老人的回答，现在却猛然顿悟了。老人的话语简单朴实，道出了他自然的外在感受，而老人内心深处对泥土的无限热爱，也许连他自己也无法完全表达明白。
我想，他那双随时光着的大脚，他那总是深深弯曲的身体，或许都是他在向他深爱的泥土努力靠近再靠近吧！分页标题
一冬日下午，闲来无事，随手从书架上拿来一本散文书，又翻看了《土地》这篇文章，扑面而来的是秦枚先生对遭列强贱踏过、由无数先烈浴火奋战而来的祖国大地的无比崇敬和大爱之情；可是真的，现在是和平时代，人们无须象过去一样为泥土浴血奋战，人们只须努力开辟更加美好的现代生活，这是大势所趋，这是时代潮流啊！看，就在陶家老人开荒耕耘的前方，一幢幢高楼正在次第升起，不久的将来，这一片将全部变成现代化城市，这里的农民也将变成市民、城里人，穿上高档皮鞋、开上高档轿车、钻进高层小区房，远离曾经的泥泞泥土，过上高大上的现代文明生活，这是多么好的事情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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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龙文艺|九龙文艺 | 散文：泥土的眷恋】
同样置身在这片滚滚现代潮流中的我，却总有点无法释怀，俗话说：一方水土养一方人，对养育自己成长的泥土，不说涌泉相报，我却几乎淡忘多年，这是不是忘本呢？这就是我和外甥女婿追求的所谓现代文明生活吗？连本都忘了的文明？！徐志摩先生那句“文明只是腐败的野兽，是丑化了的人道”充斥在我耳畔。
我感到无比羞愧，自己竟然有如此不堪入目的一面。
所幸的是，在这几乎淡忘的年份里，我一事无成，既没有大富，也没有大贵。所以，没有足够的“能量”像某些个非法企业主或者是黑心商人，污染或者破坏土地。这么多年，我唯一做得好的是非常珍惜农民生产出来的粮食以及蔬菜瓜果，当然也因为家里赚钱不易；也教育儿子要懂得饮水思源，为人处事别做忘本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