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瑜|广西百亿过桥案受害人诉涉事银行再议“责任划分” 本报记者|郝成|北

本报采访人员郝成北京报道
涉案总额211亿元，某商业银行北海分行原业务三部负责人苏瑜，创造了一项“银行过桥”案记录。该案于2019年8月终审落锤，苏瑜以集资诈骗罪、偷越国境罪被判无期。而新近的一次开庭，则有望进一步梳理苏瑜与银行之间的责任关系。
不久前，受害者黄正恒诉涉事银行北海分行、南宁分行一案，在北海中院开庭。几十名受害人和黄正恒一样，试图以此追问银行在其中的责任。但法院以涉及银行“商业秘密”和苏瑜等人“个人隐私”为由，未公开开庭审理该案。
但早前的苏瑜刑事案件，是公开审理，且民事案中几乎所有证据，均来自苏瑜刑事案件卷宗。刑事案件卷宗显示，除苏瑜外，该行多名员工、领导均曾参与“过桥”资金操作。另据开庭信息，苏瑜当庭承认，曾优先偿还了个别公职人员的资金。
“金融机构有法定义务采取必要措施，预防和制止员工利用职务身份侵害他人财产权益。苏瑜的过桥业务，有多名同事直接参与，银行没有采取措施，存在明显管理过错，且该过错与损失发生具有因果关系，银行应承担与其过错相适应的补充赔偿责任。这类责任划分，在最高院和各地方法院判决中，都有很多支持的判例。 ”7月11日，黄正恒的代理律师、北京市康达律师事务所律师何江文接受《中国经营报(博客,微博)》采访人员采访时称。
“过桥贷”走私疑云
“在北海，没有被苏瑜骗过的老板，不算是老板。他这个案子里面，实际上当地政商都有牵扯。他（苏瑜）很讲义气的，但是被冯德洋坑了。 ”知情人称，卷宗信息也显示，苏瑜从众多被害人手中获得的资金，多数都给了冯德洋用于走私。不过，冯德洋否认存在走私行为。
判决书显示，苏瑜系1980年生人，北海本地人。 2010年末，经南宁银监局审批，某银行南宁分行在北海设立北海分行，苏瑜，是北海分行第一批入职员工。此前，他曾在工商银行(601398,股吧)南珠支行担任客户经理。
案卷材料显示，苏瑜曾告诉办案人员，他在工商银行南珠支行时，因挪用客户评估费十几万元，被调离信贷岗位。但这一“污点”并没有成为他人生教训。
冯德洋生于1974年，曾考入武汉大学审计系专业，毕业后曾在北海市海城区检察院任职7年（3年反贪局， 4年公诉科），后辞职前往美国， 2009年前后又返回北海，在当地绰号为“美国仔” 。
苏瑜和冯德洋相识于踢足球，当时苏瑜因为挪用银行十几万元评估费被追债，冯德洋抵押了自己的奥迪车贷款5万元，替苏瑜还贷。二人因此变得极为密切。所以当冯德洋需要资金时，苏瑜就以“过桥业务”的名义找钱给他使用。
据苏瑜供述，某银行内部奖金发放制度非常严苛，如果一家企业到期还不上贷款，整个北海分行的奖金都会泡汤。因此，银行通行做法是，当企业在银行的贷款即将到期时，银行业务员就会询问借款人能否如期还款，如果借款人还不上，银行员工就帮助借款人向有资金实力的客户借款“过桥” ，银行员工以经办人的身份做担保，担保出借资金用来还贷，和新发放贷款一定会优先还给出借人。
“过桥”贷款，本质是民间借贷，并不违法，但银监会明文要求，银行员工直接参与过桥就是违规行为。但新成立的某银行北海分行，为了迅速扩展业务，也为了留住企业客户，除了苏瑜外，卷宗显示，该行还有多人直接参与“过桥”业务。
比如，据苏瑜供述， 2015年5月，广西合浦某某公司有一笔3000多万还不上时，时任行长林建远份便亲自打电话介绍宁某某为该公司提供过桥资金，该公司支付了90万元的过桥利息。而宁某某也是卷宗里，首个前往某银行北海分行“闹事”的人。 2015年3月27日，宁某某到银行闹事后，苏瑜挪走过桥资金给冯德洋一事浮出水面。分页标题
据供述，苏瑜在2012年至2015年，将大量过桥贷资金，转给冯德洋指定的账户，后来知道，这些钱被用于走私活动。但冯德洋在供述中，却拒绝承认自己有走私行为。而卷宗中，也出现了部分涉及走私的信息，但冯德洋被指控涉嫌走私。
司法鉴定报告显示，苏瑜等人以“过桥贷”集资总额为211亿元，截至案发，约有9亿元未归还（本金，不含利息）。
据苏瑜供述，在宁某某前往银行闹事的当天，银行时任行长林建远和行领导谭婷建议其主动提出辞职，他提交了一份日期处空缺的辞职报告。 2015年5月14日，苏瑜逃至越南，后于当年6月18日被公安带回。
但该案此后5年中，黄正恒等受害人资金并未被返还。判决书显示，办案机关追回现金仅20余万元，加上车辆、房产等其他资产，总计不过几百万元。这引发众多受害人对司法机关“追赃挽损”工作的质疑。在早前刑事开庭中，苏瑜曾当庭承认，在出事前，他对某公职人员的借款予以清偿。
三年半涉案211亿
有趣的是，该案的多名受害人证实，苏瑜刑事案一审开庭中，法警曾将一份带有某银行字样的白色信封，当庭递给公诉人，内容不详。 “之后再开庭，庭上涉及银行的内容，就明显减少了，都是在说苏瑜他们个人怎么回事。 ”参与庭审的受害人回忆称。
判决书显示，苏瑜在2015年5月6日与某银行终止劳动关系，但案发当年的2015年6月8日，该银行公告称“该事件性质系离职员工个人非法集资” ，而最终生效的刑事判决认定，苏瑜的211亿余元的集资活动，系其在职在岗期间。受害人黄正恒证实，其与苏瑜的全部文件，都是在该银行的贵宾室里签署的。
“当时案子还在侦办，银行就迫不及待跳出来发公告辟谣，说是离职员工个人行为，这个依据在哪里？从现在的刑事判决看，当初那个公告不是辟谣，是造谣，是误导社会公众。 ”受害人称。
尽管之前刑事案件及相关证据显示，该行多人参与过桥贷，但除苏瑜之外的其他人员并未被追责，时任行长则被调回南宁分行，周敬和庞海辞职，而杨文和梁政至今仍在某银行北海分行。
在黄正恒等诉银行的三起案件开庭中，银行方面极力否认“过桥贷”业务。三起案件涉及总金额约为6000余万。另外两起案件的分别为，林绍东、加喜公司诉某银行案。作为上市公司，某银行并未公告三起案件的具体信息。
其中，林绍东与苏瑜直接有关，而加喜公司则是作为贷款企业，其500万元贷款被苏瑜挪走用于偿还宁某某，而据其供述，这一过程中，他曾与时任行长林建远等人多次沟通。
“但宁某某闹得厉害，经过行里的领导和周敬（时任风险经理、上海路支行行长）商量决定，我自己是不想从这笔钱还的，但是没办法，于是先将500万元还给宁某某，于是我把接收贷款的账号改为宁某某的账号……”苏瑜供述称。苏瑜的下属梁政的证言，和宁某某的证言，也印证了这一说法。
此外在苏瑜供述中，有一笔1000万元贷款颇为传奇：在当事人詹某某不知情的情况下，苏瑜、庞海（时任该银行北海分行客户经理）以詹某某名义，贷出1000万元，给冯德洋使用，持续一年，到期后也归还了贷款本金，但詹某某直到苏瑜刑事案公开庭审时，才从律师处得知此事。目前，詹某某已向海城区法院提起诉讼，要求某银行北海分行赔偿其利息损失等。
据了解，在5月21日黄正恒诉某银行开庭中，双方焦点在于，苏瑜“过桥贷”行为中，银行方面是否担责，以及承担多少责任的问题。
黄正恒一方认为，银行有义务依据法律规定及银监会规定，采取有效措施，防范银行员工利于职务身份和银行的信用实施违法犯罪活动，侵害他人财产权益，但在本案中，涉事银行在长达3年半的时间内，竟然没有对苏瑜等人以银行经办人身份，骗取客户资金的行为采取任何措施制止，银行方面的不作为与受害人的损失之间，存在因果关系，银行应当就苏瑜退赔不能的部分，承担补充赔偿责任。 “这也是最高院及各地法院对类似案件的处理规则。 ”分页标题
而银行一方认为，这完全是苏瑜个人的非法集资行为，与银行没有任何关系，银行有完善的管理制度，不存在任何过错。黄正恒等人是集资参与人，应当自己承担损失，而不应把损失转嫁给金融机构。
银行称，其上述观点的依据是——非法金融机构和非法金融业务活动取缔办法（2011年修正）第十八条和第十九条。黄正恒一方则认为，本案情形不适用该规定，因银行存在明显的管理过错，并非“未参与非法金融业务活动的金融机构” ，而是有过错的金融机构。
“好处费”曾分给领导？
受害人认为，在苏瑜刑事案都已经公开开庭的情况下，本次民事诉讼应该公开审理。银行方面所提出的“商业秘密”、“个人隐私” ，实际在刑事案中已经公开。 “都是在北海中院，同一个事情，涉及的东西也一样，刑事已经公开，民事为何不公开？”受害人称，这明显有问题。
黄正恒认为北海中院不公开开庭审理的决定错误，提出复议，北海中院民事审判庭复议认为，该案涉及银行的商业秘密和犯罪分子苏瑜的个人隐私，仍然决定不公开开庭审理。 “全国类似案件那么多，除了北海中院外，没有哪家法院对此类案件是不公开审理的” ，受害人称。
据人民法院报报道，早在2012年，广西即开始稳步推进“阳光司法”活动， “打造阳光下的司法，实现看得见的公正” 。 2014年，当地启用“广西阳光司法网” 。因对未能公开审理不满，黄正恒以程序违法为由，曾向广西、北海两级法院的纪检部门提出实名举报。
卷宗材料还显示，苏瑜伪造了几十枚企业印章，苏瑜办公电脑中还存有几十份“信用项目审批意见通知书” ，黄正恒称，有多份材料正是苏瑜出示给其的银行内部“续贷文件” 。
苏瑜还供述，除他之外涉事银行还有多名员工参与过桥贷业务，他们都会从中收取0.5—1%的好处费。 “我收到的好处费涉及到的业务员都会分配，有给过副行长赖崇旭等人” ，苏瑜庭审中供述。
苏瑜涉案金额211亿元，按照这个比例，光好处费就有2亿元，这些钱都到哪里去了？黄正恒、卜卡茵等受害人联名向广西、北海两地监察委实名举报林建远、赖崇旭等人的受贿线索，举报文件均已寄出。黄正恒还通过中纪委的APP提交了对林建远、赖崇旭等人的举报信息。
案卷显示，苏瑜的下属梁政证实某银行北海分行的小企业贷款每年只有1.7亿元左右，当被问及苏瑜和庞海所做过桥的真实性时，梁政解释：“我到案发之后才知道苏瑜在做假过桥，而且经我回想，银行本身根本就没那么多贷款公司、企业要做过桥，但是一直以来由于苏瑜跟被人洽谈这方面业务的电话特别多，我怀疑苏瑜做的过桥业务非常多，对此他的解释是他在其他银行也帮客户做过桥，所以才有那么多。但是后来我才知道他在说假话。 ”
同是该银行员工的周敬、庞海也被苏瑜诈骗了，周敬曾到公安机关报案，判决显示庞海也是受害者。 “连银行里的专业人士都无法分辨苏瑜过桥业务的真假，我们这些外人又怎么能想到苏瑜是编造假的过桥业务骗我们钱呢？”受害者称。
“苏瑜在仅仅三年半的时间里就集资211亿，平均每年就是60多亿，超过该银行北海分行正常企业贷款的40多倍，行长每天都要看头寸表，怎么可能发现不了苏瑜的犯罪行为呢？”受害者对此提出质疑。
判决显示，除在案冻结的房产、车辆、现金需按比例发还集资参与人外，以明显低于市场价取得苏瑜用赃款购置的两套别墅的陈某、罗某，应当各返还228万元。但据受害人反映，房产是拍卖掉了，而陈权和罗茜的各228万元一直没有执行到位。
中国执行信息公开网显示，早在2019年9月5日，北海中院就对刑事判决的财产部分立案执行。 “这已经超出了六个月的执行期限，是否延长我们不得而知，对陈某和罗某的执行事项并不复杂，我也多次催促过执行法官。 ”黄正恒等部分受害者的代理律师何江文接受《中国经营报》采访人员采访时称。分页标题
（责任编辑：张洋 HN08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