斗草|三个女孩儿一台戏——钟教授陪您读古诗词（39）三个女孩儿一台戏 |古诗词|少女|春

_本文原题：三个女孩儿一台戏——钟教授陪您读古诗词（3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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钟振振博士 1950年生，南京人。现任南京师范大学教授，博士生导师。古文献整理研究所所长。兼任国家留学基金委“外国学者中华文化研究奖学金”指导教授，中国韵文学会会长，全球汉诗总会副会长，中华诗词学会顾问，中央电视台“诗词大会”总顾问、国家图书馆文津讲坛特聘教授等。曾应邀在美国耶鲁、斯坦福等海外三十多所名校讲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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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个女孩儿一台戏 ——钟教授陪您读古诗词（39）
破阵子
[宋]晏殊
燕子来时新社，梨花落后清明。池上碧苔三四点，叶底黄鹂一两声。日长飞絮轻。〇巧笑东邻女伴，采桑径里逢迎。疑怪昨宵春梦好，元是今朝斗草赢。笑从双脸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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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宋宰相、著名词人晏殊的《珠玉词》中，士大夫阶级的高雅、闲愁气息甚浓。但也有例外，如这首《破阵子》，就清新、欢快，略具民歌风味。
这首词，写暮春三月的节令风情。上片描绘景物精确、鲜明，固然是生花妙笔；但一篇之传神阿堵，还在下片。
下片端的有甚好？我们先看前辈学者们怎么说。
胡云翼先生《宋词选》曰：“疑怪昨宵春梦好两句——难怪昨夜做上那么一个美好的梦，原来就是‘今朝斗草赢’的预兆啊。 ”“采桑少女斗草的兴高采烈和她的天真无邪的笑声，划破了寂静的春的田野，格外使人感到生活的温馨和美丽。 ”
沈祖棻先生《宋词赏析》曰：“斗草赢了邻居，使得这位少女充满了欢乐。她忽然想起：怪不得昨天晚上做了那样一个好梦，原来是今天斗草要赢的兆头啊！越想越高兴，脸上就显出得意的笑容来了。 ‘笑从双脸生’ ，将笑写得非常自然天真。这是少女的毫无做作的笑，从内心深处发出的笑。仅仅为着赢了斗草，就这么高兴，这也只有感情纯洁得像水晶一样的少女才会这样的。 ”“下片人物的活动，主要是斗草，然而作者却有意避开了对于斗草场面的正面描写，而只写了人物在斗草前后的活动和心情，因为抒情诗并不是小说，更不是一本指导如何玩斗草游戏的书。 ”
朱东润先生主编的《中国历代文学作品选》中编第二册曰：“疑怪二句：难怪昨夜做了那么一个美好的梦，原来是‘今朝斗草赢’的预兆啊。 ”“下片写采桑女郎天真无邪的斗草游戏，点缀着风光更为绚烂，毫无‘春意阑珊’的寂寞之感。 ”
中国社会科学院文学研究所编《唐宋词选》曰：“（疑怪）两句写少女的心理活动：怪不得昨晚做了好梦，原来它就是今天斗草获胜的好兆头。 ”“这首词……在绮丽的暮春农村景色背景下，生动地展示了采桑少女嬉戏的情景。桑林田野之间，一群天真的少女在采桑劳动之暇，兴高采烈地斗草嬉戏，并为自己的获胜而喜形于色。作者着墨不多而人物的神态、心理和声音笑貌历历在目。 ”
后来的各种选本和鉴赏文章，大都也沿袭了这样的说法。
这样的说法，是也不是？笔者以为，如果遗貌而取神，它大体上可以算是说出了此词之妙处的；但要追求形神兼似的话，那么它还有需要斟酌的地方。
首先，我们必须注意这是一篇以故事叙述者口吻，亦即第三人称来作客观描绘的词；而不是用采桑少女的口吻，亦即第一人称来写的代言体词。代言体词较多采用心理独白式的表现手法；而置身其外的旁观者词，却往往是依靠情节、对白来刻画人物心理的！分页标题
其次，我们还必须注意，在“巧笑东邻女伴，采桑径里逢迎”二句之后，紧接着就是“疑怪昨宵春梦好，元是今朝斗草赢”！当然，一定要说这中间作者有意省略了对斗草场面的描写，也勉强可通；但其讲解总显得过于迂回、吃力。
其三，词人为什么不说“难怪昨宵春梦好”或“无怪昨宵春梦好” ，而偏说“疑怪”？又，此词本来写的就是春天，故“春梦”中的那个“春”字，用意必不在于标示“春天”；而“春梦”之下明出了一个“好”字，则“春梦”也不当取“好梦”之义。排除了这两种义项， “春梦”之“春”的另一种含义便突出出来了，那就是“少女怀春”之“春” 。这个“春”字关系极大，切莫把它当作可有可无的闲字草草看过！
总之，从这首词的人称、文脉、语辞等各个层面来审度，笔者以为，下片的大意似乎应该是这样的：几位（或一群）采桑少女在桑林间的小路上相遇了。其中的一位笑得很开心，别的姑娘好生奇怪，不免要半开玩笑半认真地“审问”她：莫不是有了意中人，昨晚做了个温馨的好梦吧？——这种事，即便真有，女孩儿家也断断不肯“坦白交待”的。真也罢，假也罢，反正她的分辩很合情理：谁说俺有意中人啦？俺开心，是因为今儿个斗草斗赢了哩！俗话说，三个女孩儿一台戏。这台“戏”你说精彩不精彩？——当然，这是笔者“添油加酱”的演绎。如果直译，则词中只是说：（她们）疑怪（她）昨宵春梦好，（经她分辩，方知）原是（她）今朝斗草赢。但一首小词仅寥寥数十字，故叙事、描写都只能删叶存枝，比不得小说之以叙写详尽为能事；其短处在此，而长处亦在此——它正符合“接受美学”的要旨，为读者留下了充分的想象空间。所以，只要不越出作者用文字给你划定的边界， “添油加酱”的演绎对于文学鉴赏来说是绝对需要的。
读者朋友，请您细细琢磨、比较一下，把“疑怪昨宵春梦好，元是今朝斗草赢”二句解作少女之间的隐秘探询，是不是要比解作一位少女的心理独白，更具有喜剧小品意味，更显得生动活泼、情趣盎然呢？
【附注】
〇新社：古代于春秋两季祭祀土神，叫作“社” 。社日一般在立春、立秋后的第五个以天干“戊”标纪的那一天。这里指春社日，在清明节前不久。此时燕子从南方飞来。
〇清明：农历二十四节气之一。其第一天为清明节，约当公历的4月5日或6日。此时梨花已开过。
〇日长：白昼变长。
〇巧笑：女子美丽的笑容。东邻：邻居。 “东”字是泛指，不必坐实。
〇逢迎：对面相遇。
〇元：同“原” 。
〇斗草：古代春、夏间女子常做的一种游戏，各自采集花草，以品种的多和奇来决定胜负，往往用首饰等作赌注。
〇双脸：两边脸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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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介绍】
[宋]晏殊（991—1055），字同叔，抚州临川（今属江西）人。七岁能文章。十四岁时，本路以“神童”荐。次年即景德二年（1005），宋真宗召他与进士千余人一同参加殿试，他神气不慑，下笔甚快，为真宗所嘉赏，赐同进士出身。历仕真宗、仁宗两朝，累官至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宰相）兼枢密使（最高军事长官）。病卒于东京（今河南开封），谥“元献” 。他诗文皆赡丽闲雅，而词名尤高，与欧阳修并称“晏欧” 。其经历、官职与南唐冯延巳略同，词风也与冯相近。有《珠玉词》。今存词一百三十余首，多为小令，以温润秀洁见长。
编后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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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斗草|三个女孩儿一台戏——钟教授陪您读古诗词（39）三个女孩儿一台戏】编辑/章雪芳校对/冯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