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亏我哥会手艺

幸亏我哥会手艺。幸亏我哥会手艺
记不清是刚解放或者以前 , 爹带着我们哥俩儿穿过进入大相国寺必经的小胡同请算命先生为我们取大名 。 在这里 , 我们第一次看见了人间惨剧:那条泥水汪汪仅可容俩人同时通过的胡同东边一拉溜或蹲或跪着但一律衣衫褴褛的乞讨者 。 他们的乞讨声音参差不齐却一样令人悲哀甚至打冷战 , 比如:有人拖着长音儿大喊:你老儿可怜可怜我这个瞎子吧;谁行行好把这个孩子带走逃个活命儿吧;老天你不公呀 , 咋就把啥灾难都盖到我一人头上了呢 , 难道非让我饿死吗...大概俺爹经常从这里经过 , 听他说开始也可怜过那些人 , 掏出几个钱...但你一人之力能救济多少?因此 , 拽着俺俩的手急匆匆逃跑似的躲开了这些人 。 我和哥哥一起回头看了又看 , 不理解这个世界上还有这么苦命的人...来到吹古台路北的相命先生面前 , 坐下 , 先生一见来了顾客 , 原来大概因为嫌生意少一直紧绷的脸 , 立刻绽开了笑靥 。问明俺家祖上的排行 , 以及往下的;这才摇头晃脑地说起来:子曰:夫子求仁 , 孟子取义...故 , 长者曰仁 , 次之者就只好屈居一个义字了 。 接下来无非是前途无量 , 荣华富贵尽享等等 。 我们都不懂他说了些啥 , 只能听那一套“奉承人不得好死”而如于无声处听惊雷了 。闲言少叙 。 我们哥俩就此以“仁义”为底色 , 踏入根本不知道多深多浅的社会大水缸里任其摆布了 。 至于干大事当大官 , 然后光宗耀祖和爹的脸上增色等等 , 与我们都是云里雾里 。时间如白驹过隙!一转脸 , 娘因为俺俩总是打打闹闹而发话:赶明儿叫你俩一个在河北一个在河南 , 看还打闹不了 。 谁知不知是造化弄人还是娘才是神算竟然一语成谶 , 后来哥哥的户口真的迁到河北并再也回不来了 , 我却有幸留下并开始上学...不过 , 这只是我们人生的肇始 , 后来的俩人结局和先生的话大相径庭 。 岂止是不好 , 简直就是像有人在故意算计我们!我的故事今后还有专章详述 , 这里就简短扼要 , 说说在农村吃苦更多也更不幸的哥哥吧 。 细细揣摩 , 要是下个结论的话 , 就和那条小胡同里的乞者差不多!且从一个现代人肯定十分陌生的词语“盲流”开始说吧!为什么会突然冒出这个词?有人比如二月河大言不惭地说 , 我读遍了24史 。 其实他只是个傻瓜 , 我说只要读一个朝代的兴衰史就足够一言以蔽之:一部中国史 , 就是皇帝的起居史;任何朝代都逃不脱“其兴也勃焉 , 其亡也忽焉”的周期律 。 外国人说 , 几个人(皇帝和大臣)关起门来 , 出来就宣布你们该这样不该那样 。 于是 , 兆民们就钦此钦遵了...这就是号称汗牛充栋其实再简单不过也最中肯的华夏历史了 。该死的时间啊 , 你怎么就来到陆零年了呢!这下子可不打紧...当勒紧裤腰带也不行的时候 , 贡献最大 , 流汗最多也最容易被欺蒙的农民中就有人冒着抹黑的风险 , 出外乞讨(革命者宣布穷人要坐天下自然要根绝要饭的 。 因为他们中就有很多要饭出身的 , 参军打仗基本上就是混口饭吃 。 吃粮当兵就是祖训 。 解放后还有要饭的岂不就是自取其辱) 。 慢慢地 , 在外讨一口 , 也比在家里等死强得多 。 那真是一传十十传百 。 当这种“实惠”越来越多的人知道 , 就形成了乞讨大军 。 恶意的人就给他们起了个带侮辱性的名字:盲流 。 即盲目流动动人员 。 唯恐天下大乱的在朝者就关起门来发明了一个办法 , 只有有手艺的人由大队开具证明才可以外出 。 其余的人只要敢偷偷跑出来 , 就以“盲流”即半个敌人似的仇恨对待之 。 先把你集中起来...能熬到被遣返到家就烧高香了!幸好 , 在我娘的威逼下 , 哥哥跟着家在尧头——这个尧头和尧舜禹的尧大有瓜葛 。 此处不赘——大姨的儿子即我们的表哥学会了阉猪的手艺...新手上路 , 难免失手 。 哥哥很聪明 , 其初 , 他总是在我工作的单位附近...当时我和妻子每月工资加起来才72元但要养活七口人的吃穿用度 。 我想当孝子 , 发了薪全部交给娘打理 。 后来发现哥哥在附近阉猪出了事就先把我供出来 。 人家就逼着他到我这儿来要补偿 。 娘总是忍不住给他们...终于熟能生巧 。 翅膀硬起来的哥哥就越飞越远了 , 挣的钱也越来越多了...我曾经看见他的儿女们穿的衣服都要好于别家的 , 分外抢眼 。我曾经看过哥哥的准出证明 , 歪歪扭扭写道:兹有本大队保仁外出谋生...我也听哥哥讲过这样一个故事:一个死了男人的寡妇 , 把孩子撇在家里由其爷爷奶奶照看 , 自己一人偷偷闯了出来 。 没成想 , 刚解放时的“小脚侦缉队”长盛不衰 , 她们的眼睛是雪亮的!一说话就认出他是个盲流 。 于是就追赶...女人吓慌了就毫无目的地地到处乱跑 。 也是在天黑下来的时候 , 她竟然跑进了一块红薯地 。 不免心中大喜 , 就努力用手刨出几块红薯 。 正在她抹去红薯上的泥土要吃 , 黑影里突然出来一个大男人 , 一下子把她压在身下...他还见过那些可怜不会半点手艺的而逮起来押解回乡者...民以食为天!毕竟都是中国人 , 相煎何太急!幸亏我哥有手艺!2001年春 , 我骑自行车到洛阳白马寺旅游归来 , 出了郑州日已偏西 。 还有七十公里呀!我腰里的盘缠已经空空如也 。 就算仗着年轻——呵呵 , 也已经六十岁了——空腹拼着命也到不了家——再看看血色的太阳飞一样西坠 , 这不是也想和我过不去吗!怎么办?就是想像唐僧师徒找个人家借宿 , 也距离太远呀 。 心急火燎的我几乎要绝望了;越是这样想 , 两条腿就越像灌铅一样沉重...难道要学秦琼卖马即把自行车贱卖 , 也得有人买呀 。正在慢腾腾的骑行中 , 忽抬头 , 路右田地的小道儿上出来一个骑车人 。 不看便罢 , 这一看几乎要瘫下来了 。 谁呢?正是我那“从小亲兄弟 , 长大各乡里”小时候爱打仗总向娘告状又得不到清官处理的哥哥!俺俩谁也没想到会在这个陌生的地方如此巧遇 。尽管此前我们因为一个天大的吃字闹过矛盾...但在他乡还能说个啥 。 于是 , 索性暂时停下各诉苦衷 。 我见他一瘸一拐地 , 还用一块破布缠着 。 就问咋回事——被一条恶狗咬伤了!我立刻收敛了笑容 , 严肃道:咋不看看呀 , 不打狂犬疫苗要感染的!哪有钱打那个呀!边说边抽了一口烟(他是手不离烟的) 。就这么硬挺着?又能咋着 。天快晚了 , 你咋吃饭呢?接着问 , 你还总是不吃午饭?正晌午头儿才家家有人也正好有活干 , 错过了也就一天白跑了 。我说话你总是不听 , 我接着说 , 你别再抽烟了 , 啊!听我的 , 不抽烟可以腰里带一小瓶酒 , 紧急时就喝一点嘛 。 同样能提神 , 还算有点营养......可惜得很!哥哥就那么一直烟不离口 。 最后还是...写到这里我已经是涕泗横流了 , 不说吧 。 让他的在天之灵歇息歇息吧 。哥哥问明情况 , 就把挣得不多的钱分给我四块 。四块钱的确不多 , 那得看何时何地 。 在绝望中 , 那就是“久旱逢甘雨”!盲流突然有了一个可以吃饭的家!亲兄弟斩不断的感情发挥了巨大的作用!终究还是从一个娘肚子里爬出来的血缘连着!当血色的太阳和我们平视的时候 , 我们不得不挥手告别 。就这四块钱 , 你也回不到开封 。 哥哥叮嘱我 , 前边就是白沙...但得“仁义”在 , 他乡是故乡!分页标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