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空online|除了《城南旧事》，林海音笔下还有许多摇曳生姿的女子

提起台湾女作家林海音，最广为人知的就是她的带有自传性质的长篇小说《城南旧事》，里面塑造了一个叫英子的小女孩纯真、质朴而又善良的形象，也刻画了旧北京城的独特历史风貌。后来《城南旧事》还被搬上了大银幕，吸引了许多观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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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除了著名的《城南旧事》之外，其实林海音还写了多篇短篇小说，题材聚集于婚恋故事，描绘出了一个个形象鲜明各有特点的旧式女子形象，很值得一读。
在这些作品中，林海音以女性特有的细腻笔触刻画了一个个女性形象，抓住她们的心理特质来写，并擅长用一些贴切的物象来象征、隐喻。她的这些小说篇幅虽然短小，但韵味隽永，令人印象深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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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海音的故事以“温”为基调，具有温婉的古典情韵
林海音笔下的女性小说中糅杂了中国古典文化，她写香炉里的沉香末，紫檀桌上的古董，葱心绿的绣花绷子，旧式的少爷少奶奶……一切都显得古色古香，韵味十足。
她笔下流动着一种“温”的气质。她所描写的人物大多是受传统浸染的闺秀式的人物，因此她们的性格、举止多是温婉的、顺受的，很少有激烈的、反叛性的举动，宥于传统，恪守礼仪，被强加了命运也不敢反抗，不仅不敢反抗，很多女子甚至可以说是甘愿自我牺牲的。
不仅人物性格，她的叙事也是慢慢铺叙开的，悲剧也是温温淡淡的笔调，下笔很有节制和分寸，点到即止，那种悲哀正如中国古典的水墨画般是一点点弥漫、晕散开来的，形成全篇文章一种“温”的基调。
林海音用温情的笔调来观照她笔下的那些女子，似有一股淡淡的叹息飘于字里行间，读她的文章有点像是一道温火在慢慢煮沸，初读时不觉什么，渐渐地会有一种异样之感升起，到了真正读懂读透时就变成了一种难以忍受的煎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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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到古典情韵，令人不由得想到张爱玲。张爱玲是上世纪40年代上海文坛上一道独特的风景线，她的书写给文坛注入了一股与众不同的血液。她也是一个受到中国古典文学及传统文化熏染的典型作家，但她的风格跟林海音是迥异的。
张爱玲既受了古典文化的影响，又有现代文化的濡染，加上自成一家的创作理论，这种独特的文化素质让她的笔触有一种“冷”的感觉，冰冷的，清冷的，她所刻画的人物、所描绘的家什器物都有一种“冷”的底蕴在里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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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笔下的女性人物性格是极端的，灵魂是扭曲的，如《金锁记》中的曹七巧，她的一生被黄金的枷锁束缚不得解脱，最后也要用这枷角劈死几个人；还有《沉香屑——第一炉香》里的葛薇龙，最终沦落成一个没有灵魂的，依附男人而活的交际花……
张爱玲的笔锋是尖刻的，冷厉的，毫不留情的，她用一双阅尽人情世事的冷眼居高而临下地俯视她笔下女子的命运。可以说她的文章正如一根绣花针，就那么锐利地扎进肉质的皮肤里，令人一下子有生疼之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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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海音将女性的心理活动描写得十分细腻生动
林海音笔下的女性多是悲剧女子，一方面她们是被传统道德、家族文化深深束缚住的，必须恪守三从四德，所以无论处境有多么痛苦煎熬，都不能提出异议；分页标题
但另一方面她们又是拥有美好青春、韶华正盛的女子，因此自然而然就会有一些天性上的追求，比如情感上的需求，对真情实爱的向往与渴慕；比如做人尊严的渴求，对得到名正言顺的地位、名份的希冀。
而这两方面却是冲突对立的，所以给这些女子带来了许多心灵上的煎熬、苦痛和斗争，很多时候她们心里一直在进行着一场场“没有硝烟的战争” 。林海音就是抓住了这些女子心灵挣扎的过程，一点点微妙的心理变化也被她敏锐地捕捉到，付诸笔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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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琼君》一文，当她丈夫去世后，又出现了她心仪的男子的时候，她内心是十分挣扎、矛盾的，文章这样来分析她的心理活动：她不敢作非分之想：‘身份’的观念在她的生命中打下了牢固的根基。她一想到她在偷偷地恋着这位青年，就有了犯罪的感觉，眼前不觉闪过恩重如山的四先生的影像。她满心想打消这个犯罪的念头，但是不可能。她企图以拒绝见面来挽救自己，可是总有些小小的理由，把他们拉在一起。他不是个冥顽不灵的人，可是他似乎不原谅她。他为什么每星期天非到她家里来不可呢？她究竟是他的四婶，左右邻居的冷言冷语，他总该躲避着些呀！再说，他办公的地方一定有女同事什么的，为什么他不去找一个女朋友呢？他真要是不来了，她的日子恐怕也是过不下去的
林海音真实而细腻地写出了琼君在心灵方面的挣扎，一边是自幼所受的教育，世俗的舆论，一边是无法抑制的对情感的追求，这两方面在她的心里进行一场激烈的拉锯战。
还有《殉》里面，因了“冲喜”的旧俗，刚过门不久就守寡的方大奶奶，对自己的小叔子、丈夫的弟弟家麟产生好感之后，心里也是翻江倒海，左冲右突，百转千回的她更心慌了，脸也发烧，轻轻地把手缩回来。那奇异的一握究竟有多久？只一刹那吧？可是在她却是个永恒。在这一生中，她有一种最不明白的事，就是家麟为什么那样看，那样握住她的手？他不是轻薄的人，她知道。那么他是怜悯她的遭遇？还是她自己把手伸出去的错误呢？她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在那急促间竟不由得伸出手去呢？她并不讨厌家麟，一直把从来没有见过的健康时代的丈夫的影像，投在家麟的身上，难道这便是那小小罪过的根源吗？
在对情感的追求上，有的人成功突围了，最终获得了幸福，如琼君，有的人最终败给了强大的现实，比如说方大奶奶，但有一点不例外的是她们同样都有过十分激烈的心灵挣扎。林海音以女性特有的细腻、敏感，刻画出了这些女性的精神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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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事情节明白晓畅，结构分明、脉络十分清晰
林海音的短篇小说中一般都运用了“现在——回忆过去——转回现实”这样的结构。
她通常都先对现在的处境进行一些描述，然后借由某种契机陷入到过去的回忆，最后再回到现实中的处境来。而且她的重点是放在对过去的回忆这一段上的，将那些旧事的前因后果细细的叙述、铺展开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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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金鲤鱼的百裥裙》中，以女儿珊珊无意中发现了压箱底的一件衣服，对这件簇新、华美的衣服的由来好奇为开端，然后缓缓进入过去的叙事，将这件百裥裙与金鲤鱼之间的故事铺叙开来，书写金鲤鱼一生的命运，最后又回到一家三口对这件百裥裙的处置上来。
还有《烛芯》一文中，先写了主人公元芳因丈夫外出而在台风天的晚上一人独处的情景，然后在烛光摇曳中，挑着灯芯，回忆起了二十五年前的往事，将她与志雄的二十几年的纠葛呈现出来，最后又回到了自己写信给好友叙心衷，一个人独自吃剩饭的现实场景中来。分页标题
这样的结构设置使一个个短小的故事显得更为精致、工巧，故事不是直线般按部就班的叙事，而是跳跃的、灵动的书写。
时空上的大跨度，能够将所要描写的女子一生的命运作最大化的展现，同时在时空转换上的灵活自如、精巧布置，又能够将过去与现在联系起来，形成鲜明的对比，在这种对比中起到强化文章的主旨，加深故事效果的作用，使读者获得更高的阅读享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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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善于以一些独特的意象作象征、隐喻
林海音精心选取了一些意象，赋予这些在常人眼里很普通的事物不同的意义、深刻的内涵，将这些意象与主人公联系起来，带动故事情节的发展，增添了文章里的艺术感染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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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她的几篇主要的小说中，意象运用得最完备、最生动的就是《烛》这一篇了。
《烛》写的是韩大奶奶因丈夫启福移情于秋姑娘，内心十分痛苦心酸，却又要表现出大家闺秀的风度。不甘失去丈夫关爱的她因一次生病卧床而意外得到了丈夫的怜惜、照顾，此后就一直装病不肯起床，久而久之双腿退化，竟真的无法起床了。
故事叙述过程中“烛”这个意象频频出现，并承担起串联故事脉络的作用。
开头几段中写道“奶奶点起小蜡烛头儿来，照亮了属于她的床头的这个角落，捏着烧软的蜡烛，在摇曳的烛光中，沉思着在她生命中的那些年月、那些人物。 ”
故事写了一半，又穿插进了一段对“烛”的描写“她紧捏着烧软的蜡烛，蜡油被挤得溢出来了，涌到她的手背上……她把凝在手背上的小油饼，又放回烛芯里，再去熔化，再捏紧，再回到那很早的年月中去。 ”
到了最后，写到韩大奶奶陷入昏迷，并最终死去，也还不忘点到“床头的小蜡烛台已经烧完，是谁买来了一根新烛放在小茶几上，但她已不需要光亮。 ”这样的一笔。
“烛”这个意象贯穿了整篇文章，起到了穿针引线的效果。
除了“烛” ，本文还有另外一个很突出的意象“白棍子” 。
细而硬的两条小棍子，顶端是像两只剥了皮的冬笋似的小脚，缠过的。
退化了的小腿，竟真的瘫在那里，像两根被弃置的细白棍子。
从有血有肉的大腿到僵硬的白棍子，这个意象充分写出了人物身体的异化程度，读来令人触目惊心。
此外，《金鲤鱼的百裥裙》中的“百裥裙” ，《烛芯》中的“烛芯”也是运用得十分贴切的意象。一条大红百裥裙将金鲤鱼一生对身份的渴望诉说殆尽，而一根容易熔化的蜡烛就是对元芳“禁不住别人的一点点感情，就把自己牺牲了”的一生做的最有力的注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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总之，林海音的女性小说以她独有的艺术表现方式：温婉的古典情韵、细腻的心理描写、清晰的故事结构和独特的意象等来刻画处于封建道德和家族文化压抑下的女性的精神世界，值得细细去品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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