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史为伴|明末文震亨：热衷享受不意味着就爱惜生命，不是所有人都是洪承畴

崇祯十四年（1641），洪承畴被清军俘虏。当大清吏部尚书范文程去劝降他时，洪承畴多次弹掉衣服上的灰尘。范文程便因此断定：洪承畴连一件旧衣服都如此爱惜，更别说自己的生命了，他很快必将投降。最终，洪承畴果如其所言。这其实是一个很荒谬的逻辑。论到热爱人生，享受生活，明末文人文震亨可谓其中之最。洪承畴连与之相比的资格都没有。但就是这样一个人，最终却选择了为明朝殉葬。

本文插图
图/文震亨
文震亨，字启美，苏州府长洲县人。明代江南四大才子之一文征明的曾孙，礼部尚书、东阁大学士文震孟的弟弟。他生于万历十三年（1585），于天启元年（1621）毕业于南京国子监。后参加礼部的会试，结果落第。自此之后，便游乐人间，不再致力于举业。当时适逢魏忠贤专权，大兴党社之狱，文震亨担心受到牵连，便回到家中侍奉其兄文震孟。崇祯帝登基，文震孟被召至京师，重新起用。不久，文震孟去世，文震亨也被吏部选任为陇州判官。但崇祯皇帝早已听说过其善于抚琴的名声，于是便破例将其改为中书舍人，协助校正书籍事务。后因黄道周建言，导致崇祯皇帝大怒，穷治朋党。文震亨也牵连其中，被抓捕下狱。不久便复职。后劳军蓟州，顺势请假归乡。没多久，便发生了甲申之变，崇祯皇帝自缢。南京弘光政权建立后，又以原官被召用。但因不容于阮大钺、马士英等人，上疏请疾致仕。

本文插图
图/洪承畴
明代中后期是古代经济最为发达的转折时期，明人的物质生活得到极大的提升，相应的对生活品质的要求也越来越高。文震亨便是其中最具代表性的人物。他所著的《长物志》详细地介绍了其高品质的享乐生活，其中包括了衣、食、住、行的方方面面以及他比较热爱的书画。
1、居室、庭院的构建是文震亨最为关注的事情
居所的选择最好是位于山水之间的环境优雅之地，其次是乡村，最后是城郊村落。但是如果因俗务缠身而不得以居住于闹市之中，必须要保证庭院清洁，居室清亮。庭院中要设置亭台，亭台要能够让人忘记凡俗，感受到旷达不羁的情怀。其中的斋或者阁，要具有幽静雅致的韵味。庭院中要选择合适的花竹、树木，并根据季节进行调整。书阁中要陈设各种碑帖、书籍。
院落中必须要具备夏季乘凉的山斋、冬季取暖的丈室、供人读经的佛堂、相映成趣的小桥流水、古典优雅的琴室、冬夏都可以用的浴室、武康石铺就的主道、石子或碎瓦修葺的花间小道、登高眺远的台等等。居住的房屋要回环曲折，登高的楼阁要开旷、明亮，收藏书画的书阁要高大深远。除此之外，对于房屋的门、台阶、窗户、栏杆、照壁、天花板、大堂等都要有讲究的选材和结构要求。比如门要以木头为框架，用湘妃竹横着或者斜着钉起来，四根或二根为佳，不能用六根；两旁用木板刻对联，选用唐朝对联中最好的刻画于上，等等。
居室、庭院建构达到的效果是让房屋主人能够忘记时间，寓居的人忘记回家，旅行的人忘记疲惫；炎热的夏季要能让人感到凉爽，甚而联想到冬季；凛冽的冬季让人感觉到温暖，甚而联想到夏季。

本文插图
图/苏州瞻园
2、花木是居所最好的装饰，必须要认真栽植和管理
庭院中花木的栽植面积至少要一亩以上。台阶及栏杆旁要栽种枝叶错落、树枝虬曲的古树，且要品种稀奇、疏密有致。水边、假山旁及斜坡上，要么一望成林，要么有孤枝独秀。草木不可以繁杂，随便乱栽。要保证草木四季常绿，掩映成画。桃树或李子树不可以栽植在小路上，应置于空旷之地，离房屋较远。红梅、绿桃用以点缀树林，不可以多种。将生于山中且已生有苔藓的梅花移植到药栏中，最有古韵。杏花不能久开，开花时又多经风雨，只能片刻赏玩。腊梅在冬天则不可或缺。豆棚、菜地是山村风味，同样必不可少，但是需在院中偏远之地，单独开辟数顷土地栽种。而针对具体的花草树木，如牡丹、芍药、玉兰、海棠、山茶花、桃树、李树、梧桐树等以及瓶花、盆栽的栽植方法都有详细的栽种要求。分页标题

本文插图
图/明代名士李流芳的园林
3、水石、禽鱼是庭院中所必不可少的
文震亨认为：“石令人古，水令人远。 ”水、石是庭院中所必须的配置。水池越广越好，中间定要置水榭、亭台或者长堤。当然，小池塘也必不可少，还需要有瀑布、井水跟泉水。泉又分天泉、地泉跟丹泉等。石是为建假山而用。有灵璧石、太湖石、尧峰石、昆山石、大理石、永石、锦川将乐羊肚石等。假山的设置要回环曲拔，安插得宜。水池与假山周围要栽种修竹、古藤、丑树等，相互之间错落有致。除此之外，鸟、鱼也同样不可或缺。有禽鸟能飞翔于水上，穿插于屋宇，有游鱼于水中嬉戏。寂静中伴有鸟鸣与水声，更能让人忘记疲倦。鸟以鹤、鸳鸯、鹦鹉、白舌、画眉等为佳。鱼有朱鱼、蓝鱼、红鱼等，又分二尾至九尾者，且体型一定要优美。
4、衣饰
道服、禅衣，居家坐禅，外出防雪、御寒，必不可少。道服或用白布为袍，黑布为边，或用褐色布匹为袍，皂布为边。禅衣则用羊绒织就，紧厚如毡，穿着舒适。除此之外，还有被、褥、帐、巾、冠、笠、鞋等，文震亨对这些都有特殊要求。从头到脚，坐卧起居，凡是衣饰，必要一丝不苟。

本文插图
图/苏州拙政园
以上只是取其中部分进行简单介绍。除了这些之外，文震亨在书中还讲到了几塌、室内所用各种器具、蔬菜、水果、香茗、舟车等等。总之，其生活之讲究，超出后人想象。
文震亨着意对生活的享受，但并不意味着他就爱惜自己生命，没有气节。文震亨辞官后不久，南京便被攻破，弘光政权灭亡。当他得知此消息后，悲痛欲绝，不久便因拒绝进食而死。也有人说他呕血而亡，也有说他溺水而亡或者上吊自尽。不管怎样，文震亨表现出来的气节是洪承畴所远远不及的。当然并不是所有类似的文人都会这么有气节，比如钱谦益就是很好的例子。

本文插图
图/钱谦益
文震亨虽然醉心于享乐，但不代表他对朝政不关注，不在意。当他选择闹市之中的院落时，已经表明了其心志。进得院落，追求享乐至于极致；出得家门，又要进入人来人往的闹市。他的一生就是在权力与享乐生活中进进出出。会试落第时醉心于享乐，崇祯帝召唤时为中书舍人；之后两年多的回家省亲，弘光朝的重新启用；不容于当政的引退，得知南都攻破后的自尽。
【以史为伴|明末文震亨：热衷享受不意味着就爱惜生命，不是所有人都是洪承畴】追求极致的人往往都会伴有或轻或重的强迫症。文震亨一生其实都很纠结。他本出自官宦世家，祖上出过知府、翰林院官员、大学士等。受家族熏陶，他对政治其实也很感兴趣，希望能够有一番作为。从天启到弘光，每次党争事件，他都牵涉其中。这便从一方面表明了他的追求。但是他同时又特别喜欢享乐。而且他在为官后，一直不得重用。崇祯帝虽然很欣赏他，但是只是以他为抚琴弄书的近侍。想要为官，又没有出路，抱负不得伸展；专注享乐，又时刻在意朝政。而当南京攻破后，在他心中，大明至此算是彻底灭亡了，而他这一系列的纠结也终于可以有个终点了。在他看来，这个终点便是自我了结，为明朝殉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