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莎士比亚的故乡斯特拉特福 , 是英格兰沃里克郡的一座幽静、美丽的小城,那是个精致得连细节都令人为之倾心的地方 。一早晨7点钟 , 我和W漫步走出“假日酒店” , 朝埃文河边的莎士比亚纪念碑走去 。 6月的小雨刚停 , 凉风习习 , 褐红色地面被滋润得湿漉漉的 , 路旁草木葱茏 , 幽香轻扬 , 就像漫步在没有边际的大公园里 , 给人一种异常的清爽和惬意 。一路 , 静静的 , 小城斯特拉特福似乎还在淡淡的清梦中迷离 。绿茵中的纪念碑也就5、6米高 , 淡黄色的大理石构造 , 呈无角的方柱形 , 基础之上被分隔成3段 , 很像汉字的“基”字 , 朴实无华 。 碑顶青铜雕的戏剧大师坐在椅子上 , 身板笔直 , 紧锁双眉 , 目光犀利、深远 。 通过雕塑语言抽象出来的正是歌德的评价:“全部人性的各种倾向 , 无论在高度上还是在深度上……都……竭尽无余”了 。我怀着敬意 , 将纪念碑的四个侧面录入相机的闪盘 , 力图把一时根本无法消受的文化圣宴打包 , 以备滋养今后的生命 。大师身后的小河埃文河曲曲弯弯 , 无比的温柔、缠绵 。 一汪淡淡的绿 , 由东向西 , 静静地流入英格兰与威尔士相依的布里斯托尔海湾 , 化作大西洋晶莹的碧蓝 。埃文河里 , 停满了一艘艘漂亮的小船 。 那些船都有10来米长 , 2米多宽 , 满身绘着夸张的图形 , 大红大绿 , 浓墨重彩 , 袒露出强烈的戏剧化的古典装饰情调 , 我总觉得它与我们中国的京剧脸谱之间有着某种程度的文化链接 。 这是一种艺术与生活的亲和 。 我不知道是英格兰历史生活中的戏剧色彩熏陶出了戏剧大师 , 还是戏剧大师的艺术之光为埃文河添上了这浓墨重彩 。眼前这满目的小船 , 虽然色彩和威尼斯河道中的“贡多拉”一样具有古色古香的远年陈韵 , 但是造型却完全是“桥归桥、路归路” 。 莎士比亚的故乡船 , 不像“贡多拉”那般轻狂、张扬 , 尖尖的好高骛远的船头高翘着总想长翅高飞 , 而是追求舒展、简约、稳重 , 船体上都镶着现代化的铝合金窗户 , 一付现代绅士的派头 。 不仅形式如此 , 据说船中虽然空间不大 , 但却有着最新的现代化生活、工作设施——前现代与现代两个哲学时序在埃文河上和谐交互 。听伦敦来的导游说 , 这些船并非如我们先前所猜测的那样 , 是供游客乘坐的游览船 , 而是地地道道的现代英格兰船民的家 , 他们常年以船为房 , 坚持着古典生活方式 。 正是这份执着 , 为埃文河保留了一道贯通古今的、诗一样的人文景观 。小船是生活的 , 也是艺术的 。我们都知道 , 在西方 , 民众的住宅连国王都不敢侵犯 。 然而 , 面前的小船实在可爱 , 它们的诱惑力太大了 , “冒险入侵”大英帝国臣民的事件已经难以避免 。“怕不怕挨枪子?咱们上船去照个相啊?”我鼓动W 。 过去我们都听说过那个冒冒失失的日本青年误入美国的盎格鲁-萨克逊后裔的私人领地而被击毙的故事 。“上!”年轻、勇敢的W满不在乎 。乘那“水上人家”尚未睡醒之机 ,W先像鬼子进庄那样小心翼翼 , 登上一艘靠码头最近的小船 , 在船舵旁装模做样地摆着操作的姿势 , 我则在岸上节奏极快地按动相机的快门 。 然后双方交换场地 。 敏感的小船被我们踩得在水中横着乱晃 , 大大加剧了侵略过程的紧张 。 几分钟后我俩达到既定目标 , 动作麻利地逃开了 。我们沿着埃文河散步 。 脚下草坪起伏 , 嫩绿绵绵;我的注意力由地面扫向空中 , 远处高大的乔木皆枝叶繁茂 , 在空中恣意扩张成一个个巨大的墨绿色的球形树冠 。 这是欧洲特有的景观 。 我不禁联想起去年在德国、奥地利、法国也常见到这样的大树 , 尤其是在乡间、旷野 。 显然 , 如此超大规模的球状绿荫 , 除非鬼斧神工 , 人力修剪无法想象 。“考考你 , 那一棵棵大树的树冠为什么都是圆形的?”我问W 。“是树种原因吧?看那树冠的气势之大 , 决不可能人为 。 ”W略略环顾周围 , 张口便来 。我只顾用目光来回扫描 。 那每一棵乔木之间的距离都相当大 , 空间开阔 。 也许正是在这个可以自由生长的天地里 , 每一棵树的枝桠都以躯干为中心 , 朝四面八方任意舒张 , 枝桠上先长出的丫杈树叶与后冒出的顶端都长成了自然的塔形 , 它们众多的微观集合 , 便汇成了一个浑然天成、气势磅礴的的绿色圆球 。“也许有树种的原因 , 但我想那巨大的球状树冠形成的主要机理可能还是自由 。 ”我柔和地否定 。我继续有感而发:“中国的生态环境在恶化 , 绿化是受到重视了 。 但是 , 形式主义看重的仍然是数量 , 却并不计较树叶覆盖面积及在空间集聚体积等几何量 , 城区、郊区、乡村、荒山 , 每年植树的量都过大 , 间距太小 , 成本又高 , 绿化树们被迫挤成一堆 , 只好一个个削尖了脑袋抢着往上爬 , 细高细高的 , 大风一吹就折断 。 ”W宽容地笑着表示赞同——他了解我批判主义的本性 。二我们是昨天下午从曼彻斯特驱车近3个小时到达这里的 , 进城已经快7点钟了 , 太阳夕照 , 碧空蓝透 。在酒店安顿好以后 , 我们漫步深入小城 。 一行5人 , 3人(其中两位是女士)倾向晚上吃西餐 , 只有W和我没表态 。 W神秘地冲我笑了笑 , 他知道我虽然欣赏人家的文化 , 却对西餐积怨颇深 。 我识得大势 , 硬着头皮说行 。伦敦老张便将我们引向一条朝南而去的街道 , 说是要去一家最古老的西餐馆 , 大有让我们领略一番英伦饮食文化的意思 。看那餐馆的模样的确很老 , 一座欧洲哥特式的民宅 , 尖顶 , 密如网状的木结构 , 深褐色的构架明露在白色的墙面 , 只是与德国法兰克福的罗马广场上的这种房子相比 , 不仅个头低矮 , 规模很小 , 而且有还有点因老抽搐的样子 , 房子似乎已进入风烛残年 。我们走进店里细细考察 。餐馆很窄 , 却深不见底 , 像一列火车 , 一个个开放式的小房间如包厢成串排列 , 大的能摆3、4张小圆桌 , 小的则只能放1张 。 没见老张鼓吹的火爆场面 , 只见巴台上有几个人在喝酒 , 斜眼冷冷地打量着我们 。 一个小间里 , 有个满脸皱纹的老头坐着在灌啤酒 , 桌上的一点肉食和它的主人一样孤独 。我于是抢先摇头导向:“这只是个酒吧嘛 。 ”其他人对考察结果显然也不满意 , “再走走、看看”便成了一致的决议 。马路对过有一家门面较大、装饰现代的澳门饭馆 。 我便领头走进去调研 。 跟进的人们都觉得店堂还算光鲜 , 且生意兴隆 , 一楼已经几乎客满 。 犹豫之间 , 我们被热情的招待引上旋转的木楼梯 , 在二楼靠近楼梯口的空桌旁站下 , 好像谁也没了再走的意思 。5道菜上来 , 4双筷子有点迫不及待(导游自然按规矩躲起来吃独食去了) 。“咱们来一瓶红酒吧 , 中西结合?”我提议 , 也算是对西餐的妥协 。“我不想喝 , 你们几个喝吧 。 ”Z女士语气温和 , 态度坚决 。“那就吃饭吧 。 ”我见风使舵 。 虽然这个4人团组我是团长 , 可Z的话语权重很高 。对于晚餐 , 大家都很满意:饭店很干净 。 木耳肉丝嫩滑 , 西兰花碧绿 , 熘鱼片很好吃 , 红色的酸辣汤更加开胃 。 我吃了3碗饭 , 喝了2碗汤 。“还是中餐好啊 , 即便是在莎士比亚的家乡 。 ”我的感慨不无挑衅意味 。 看来 , 与日常生活习惯联系越是紧密的具体文化 , 越是难以通融、同化、改造 。大家也都从各自的角度 , 美言这混杂在盎格鲁-撒克逊文明深处的中式晚餐 , 却并无否定西餐的意思 。汤足饭饱 , 我们满意地出了“澳门” , 观赏静静且净净的街景 。街边的楼宇全都是小型号的 , 与城市的规模自然、和谐地呼应 , 它们造型各异、线条鲜明、色彩变幻:和刚才的西餐馆同一个“种族”的尖顶民房 , 将木质的承重结构对外开放成一个个严谨的三角形图案;精致的汇丰银行是典型的哥特式小楼 , 以煽情的红色吸引我们回头;比平民住房更矮小、更简陋的市政厅 , 仅用国旗和浅黄色的大理石表达着政权的庄重 。 饭馆、酒吧、商店 , 融合在红砖白缝白门窗框的传统英式民宅中 , 低调的玻璃幕墙装饰的楼宇不动声色地标点着传统文化名城的现代时序 。一路走来一路看 , 城中所有的屋厦楼宇都亮着赤橙黄绿原色调 , 绝没有我们熟悉的雨水冲刷的污迹 , 地上干净得找不到一点纸屑 。城市原来可以这样宁静、平和 , 披着满身金红色霞光的斯特拉特福像是天上的圣城;城市原来可以这样洁净、美丽 , 肌肤透亮 , 如同刚刚出浴的阿佛洛狄忒 。三上午8点30分 , 我们走进了莎士比亚的“家” , 那也是一栋古典的承重的木结构外露的二层民房 , 建造的材质、技艺都非常粗糙 , 陡起的房顶上开着几扇老虎天窗 。我们是从后花园进去的 。花园的围墙是石砌的 , 有一人多高 。 留下印象的是离后门不远出靠围墙有一个里面和底部都贴着粗瓷砖的方形小水池 , 水池里矮矮的小方基座托着一个像磨盘那样形状和大小的石块 。 一汪清泉从“磨盘”中心喷出 , 有一尺多高 , 像一朵跃动着的硕大而晶莹的水仙 。园子里各色鲜花盛开 , 大树、小树错落 , 像在翠绿的草坪上打开的一把把绿伞 。 若看这花园的光景 , 大师的家庭应当是非常富有的“大款” 。我们跟在一群日本老年游客后头 , 走进莎士比亚的家门 。 也许 , 我们是倒着走的 , 踏进迎面的小屋 , 一张双人床就横着挡住了深入的去路 。 按中国的规矩 , 这“主卧”应当是整座宅子的最深之处 , 哪能开门见床呢?这是天才受造降临人间的着陆点 。 床原本不大 , 席梦思的弹簧强劲 , 在床中间形成一条高高凸起的脊 , 可利用空间显得更小 , 看上去也不大舒适 , 却占去了小屋的大部分面积 。 房中的家具、杂物都是按大师降生时的样子摆放的 , 长相古里古怪的摇篮 , 婴儿沐浴的木盆 , 桌椅板凳 , 把小屋搞得满满的 , 使整个屋子显得很乱 。 地面是泥土的 , 高低不平 , 给人的感觉不大干净 。 从这情景看 , 大师的家庭似乎并无很深的文化底蕴 , 论社会地位 , 顶多归入英国并不富裕的“中产阶级”层面 。《不列颠百科辞典》说莎士比亚的父亲是个做皮手套的匠人 , 依今天眼光 , 只是个能让全家混个温饱的户主 。 然而 , 一介平民却被早熟的民主制度推上斯特拉特福的市长的位置 。 父亲的这种经历倒有了点戏剧性 , 也许正是这一剧情的展开 , 为大师的儿时蓄积起最早的艺术资源 , 奠定了他日后遍识各种人性倾向原典 。在二楼的一间房里 , 架着一个木扶梯 , 是通向阁楼的链接 。 木扶梯和阁楼上支撑着屋顶的房梁所采用的木材都是歪歪扭扭的 。 如此采用廉价木料 , 究竟是手套工匠的无奈 , 还是民选市长的公仆境遇?仅从我手头的图书资料 , 根本查不出这宅子是大师的爸爸“发迹”以前的生活记录 , 还是他执政前后“艰苦奋斗”的常态 。轻抚这裸木扶梯上油亮的褒浆 , 我遐想着:这层层岁月之膜 , 一定包裹着深厚的人间性情 。 当然 , 大师从事戏剧创造的资源 , 主要来源于社会 , 来源于他到伦敦以后的经历 。 但是 , 左右他踏上这条具体的艺术道路的“深源性紧张” , 一定不是上帝 。 天下的工匠很多 , 但能够娶名门闺秀玛丽阿登为妻的工匠极少;天下的平民很多 , 但能被市民选为市长的平民极少 。 我想 , 这两个事件在这房子里发生绝非偶然 。 吸引名门闺秀或名门闺秀家族的决不会仅仅是皮手套匠人的职业或高超技艺 , 而名门闺秀的到来 , 又会为匠人之家本来的平民本色添上异质的人性之光 。 一个“不属于一个时代而属于所有世纪”的天才 , 对身边的一切非物质资源决不会不敏感 , 尤其是对给予他生命、滋润他生命的母亲身上所辐射出的人文能量 。和许多人文科技大师巨擘不同 , 走出斯特拉特福的莎士比亚为人类造就了文学艺术的太阳之后 , 突然离开他交付了生命最长、最好时段的戏剧 , 又回到了温情脉脉的埃文河边 。 5年以后便静悄悄地告别了这个世界 。是什么力量使他割舍了挚爱的戏剧?在生命的最后阶段他都做了些什么?终结他52年生命的原因何在?他回归家乡后的居所在哪里?为什么他生活得如此低调 , 以致后人怀疑是否真有莎士比亚这个人存在?也许 , 这就是大师留给人类的最后一部扑朔迷离的戏剧 。2007年6月17~18日斯特拉特福、伦敦日记2008年10月5日改写
来源:(未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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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题:英伦斯特拉特福风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