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局书局迷途——一个啤酒主义者的独白2(三)


_本文原题:迷途——一个啤酒主义者的独白2(三)

西局书局迷途——一个啤酒主义者的独白2(三)
本文插图
唐大年 摄
文/狗子
老弛
我坐在家门口的石凳上 , 等老弛打车来捎我 。 我们住得近 , 经常是老弛打车捎上我共赴酒局 , 后半夜我再打车把老弛送回家再回自己家 。 也有几次我喝多了老弛坚持要先送我回家 。
俗话说:远亲不如近邻 。 我跟老弛住在城西 , 中间隔着一个玉渊潭公园 , 直线距离大约两公里 , 我去找他是从东往西绕 , 他来找我是从西往东绕 , 顺时针 , 无论夏利还是富康一般都不用蹦字 。 有一次老弛来找我碰到一位鸡贼司机 , 当老弛打的车停在我家大院门口的一刹那计价器上的10元蹦成了11元 , 老弛顿时怒从心头起 , 恶向胆边生 , 他咬牙切齿地对司机说:再往前开500米!司机瞄了一眼旁边这个脸色气得铁青的胖子 , 没敢吱声 , 默默向前开去 。 开了大约三四百米 , 老弛命令停车 , 然后视钱包中的一堆零钱为无物 , 特意挑了张一百的递给司机 , 然后命令开票 , 然后下车摔上车门 , 将的票随手一扔 , 闷头往回走 , 我听见此刻老弛和司机的心中同时骂到:傻逼!
这就是老弛式的嫉恶如仇 。
近些年 , 北京的东北部发展较快 , 建筑街道日新月异 , 娱乐场所如雨后春笋 , 许多来北京发展的外地朋友都住东边 , 许多本来住西边的朋友发了点小财 , 也在东边买了房 , 比如黄燎原 , 他家本来住宣武门一带 , 这些年他办报纸、搞演出、开酒吧、演电影、拍广告……一通乱忙 , 终于有了些经济实力 , 于是在北京东北部的望京小区买了房 , 那算是北京新贵的云集地之一 。 我跟黄燎原年轻时一直在西城海淀乱窜 , 现在他去了朝阳区的望京新城 , 我仍坐守西城海淀交界处的航天桥 。
其实 , 对于住在望京新城的中青年新贵们来说 , 这个“京”实在是没什么可望的 , 尤其是西部 , 入夜以后 , 这里基本上一片漆黑 , 我住的航天部大院是黑的 , 为中国航天事业奋战了一天的人们已早早睡去 , 老弛住的总政干休所宿舍更是黑的 , 那里住的都是为中国人民的解放事业奋斗了一生的人们 , 他们更是要休息的 , 我猜想倒退20年老弛所住的那个地方会不会还要吹熄灯号?倘若黄燎原在某个无聊的深夜真要极目向西南眺望 , 而倘若我跟老弛又都没出去玩 , 那么他可能望见玉渊潭北岸我的住所里还亮着灯 , 一盏昏暗的床头灯 , 一个光着瘦膀子的家伙倚在床头边吸烟边看《体坛周报》 , 再往远 , 在玉渊潭南岸老弛的住所里也亮着灯 , 是落地灯 , 一个光着浑圆膀子的家伙萎在沙发上边嗑瓜子边看影碟 , 他已经看了五部片子了 , 每部片子只看了一个开头就看不下去了 , 凌乱的写字台上有一沓洁白的稿纸 , 最上面的一张上写了一行大字:《××××》电视剧故事大纲 。
还有很多朋友 , 本来就住东部 , 比如艾丹住东四 , 老全大概住新源里一带 , 这些年他们占地利人和之便 , 将所有的酒局都约在了东边 , 约在了他们的家门口 , 弄得我跟老弛一趟一趟从西往东飞奔而去……
时间一长 , 我跟老弛已习惯了这种奔袭式的客场作战 , 不仅是习惯 , 我们甚至是乐于这样的客场作战 , 我们体会到一种在家门口设局摆擂台所没有的快感 。 家门口应该只适合吃豆浆油条 , 或来碗牛肉面填填肚子 , 在家门口设酒局 , 太轻易了点 , 而且出门一溜达就到 , 还不够酝酿情绪的时间 , 也豪无“仪式感”可言 , 而由西向东横跨京城 , 则有一种出征及奔赴的感觉 。 倘若将日益繁华的京城东部比作中原比作恩怨情仇纠缠不断的江湖 , 我跟老弛身处的京城西部就仿佛深山古刹 , 每当我们坐在由西向东疾驰而去的出租车上时 , 我们都有点七剑下天山的感觉 。分页标题
【西局书局迷途——一个啤酒主义者的独白2(三)】当然 , 并不是每次都能得胜而还 , 其实更多的时候 , 我们都是大败而归 。 我们的大败一般有如下几种情况:
情况一 , 对方实力确实强大 , 阵容整齐 , 几员悍将悉数到场 。 这几员悍将是:
1、艾丹 , 此人面如重枣 , 声若洪钟 , 此人自小在新疆长大 , 我们喝粥吃馒头的时候 , 丫在喝羊奶吃羊肉 。 更可怕的是 , 丫可能打小就受了点天山派的真传 , 很可能丫尚在襁褓之中 , 他爹艾青就一边哀叹时代不公一边用筷子蘸着伊犁特喂过他 。 此人擅白酒、洋酒、黄酒、红酒 , 啤酒是其弱项 。 拳法一般 , 但因其酒量巨大 , 所以我们赢他十拳 , 他只需胜我们五拳 , 即为不败 。 绝技是:曾自学过《麻衣神相》 , 会点半生不熟的宿命通 , 能测得某人的前世来生及今生今世结几次婚生男孩还是生女孩 , 但此招在酒场上一般用处不大 。
2、丁小二 , 金华人氏 , 面如黄蜡暗含铁青 , 声若断了两根弦的琵琶 , 因其结巴 , 经常有大珠小珠落不下来好不容易落下来却有一半落在玉盘之外撒了一地之声效 。 此人擅白酒、黄酒 , 白酒专攻小二(小瓶二锅头) , 尤其倘有其老家特产如臭豆腐干、霉干菜、臭笋、臭咸鱼等佐酒 , 其“二量”则深不见底 , 固江湖人称丁小二 ,。 拳法中下且只能划哑拳(因其结巴) 。
3、芒克 , 年龄五十开外 , 面灰白 , 头发花白 , 声音忽而喑哑忽而嘹亮 , 乃酒坛前辈 , 至今雄风不减当年 , 擅一切酒 , 不划拳 , 但从不拒绝干杯 。 无绝技 。 但谁要是被他的一头白毛所蒙骗 , 认为老头好欺负 , 则此人必要为此付出巨大的代价 。 芒前辈年轻时曾在白洋淀插队 , 据说天天吃鳖喝衡水老白干 , 身体和酒量都是那时候打下的底 。
4、宝琦 , 退役健美冠军 , 一年四季穿黑色跨栏背心 , 露着粗胳膊 , 绷着胸大肌 , 跟所有健美运动员长得一个样 , 或者说是他们那练得千篇一律的体型让人们忽略了他们相貌的差异 。 善大笑 , 笑声响彻云天 , 我有几次赴局迟到 , 在饭馆外就听到宝琦哈哈哈哈的大笑声 , 于是心想 , 没错 , 就是这家了 。 其酒量跟力量一样大 。 此人掰腕子无人能敌 , 此人曾一掌劈断了一张条凳 , 此人曾像舞流星锤一般将鄙人在空中舞得团团乱转……当然他干这一切时都伴随着他那响彻云天的哈哈大笑 。
5、小高 , 摇滚歌手 , 来自东北小兴安岭林区 , 我曾亲眼目睹他喝了一瓶高度白酒一瓶低度白酒大半瓶红酒及若干瓶啤酒 , 那天众人散去 , 小高面对一桌残羹剩菜 , 执意要打包带走 , 说都是好东西 , 大约打了七八个快餐盒 , 被他拎回了家 。 据说第二天中午他女朋友懒得做饭就用微波炉热了两盒剩菜 , 并闷了点米饭自顾自吃得正香 , 其间她舀了一勺宫爆鸡丁正想往嘴里送 , 忽然发觉不对 , 细一看 , 她的勺里除了花生仁和鸡丁 , 还有一个烟屁及一个啤酒瓶子盖 , 顿时她女友直奔厕所呕了半天 , 然后冲进正在卧室中昏睡的小高 , 大吼“姓高的 , 你他妈干的好事!”据小高说 , 这是他女朋友这么多年来唯一的一次粗口 。
总之 , 倘若以上诸位均在场 , 我跟老弛则必死无疑 。 当然 , 他们的下场也好不到哪去 , 总之就是全体人仰马翻 。
情况二 , 还有的时候 , 并不是因为对方有多强大 , 比如对方是一帮女的或一帮开车族 , 每当此时 , 我跟老弛耐不住寂寞往往就自相残杀起来 , 每每杀得性起 , 总忍不住给上述的几位酒坛悍将打电话 , 无论是悍将们扑过来 , 还是我们窜过去 , 还是我们约在一个第三地重新汇合 , 总之 , 一场恶战在所难免 。 有几次斗得太狠 , 次日醒来 , 忍受着心中巨大的酒后郁闷 , 对昨夜的引火烧身后悔不迭 。
后悔总是在酒后的 , 或者说总是在江湖之外的 , 人一旦入了酒局 , 也如人在江湖一样 , 身不由己 , 或者更准确地说 , 我们是不能自己不愿自己 , 人在江湖飘 , 谁能不挨刀 , 对于我跟老弛来说 , 很多时候我们不用别人劝 , 自己先就两肋插满了刀 。分页标题
老弛应算个老作家了 , 是从朦胧诗时代过来的 , 在中国当代文坛 , 这个说法类似于说 , 此人是爬雪山过草地的老红军 。 许多老红军最后都变成了老农 , 老弛不甘心落得这个下场 , 所以这些年他一直在折腾 , 写诗写小说之余 , 开过公司 , 当过导游 , 还做过演员 。
我觉得 , 老弛如果生活在春秋战国时代 , 他大概会是门客一类的鸡鸣狗盗之徒 , 他的唯一本事似乎就是插科打诨 , 他永远是“列席” , 他天生边缘 。
老弛生不逢时 , 如今这年代 , 他能列席的也就剩酒桌了 , 按他自己的话说:“现在能做的事情能聊的话题很少 , 似乎就剩下吃了 。 ”
在酒桌上 , 曾有编辑为老弛可惜 , 说终于明白你为什么写的少了 , 说你的才华全浪费在酒桌上了 , 老弛说 , 哥们这儿才华瘀了 , 谁要我匀谁点 。
这些年 , 对于老弛的做人和文章我一直有一种剑走偏锋的怪异之感 , 那感觉凌空而至或让你耳目一新或让你不明所以 , 或让你手足无措或让你只想跟丫翻脸……
有人跟我说老弛就是一个老顽童 , 有人说他就是一个活宝 , 也有人说他就是一个能侃山的新八旗子弟 , 也有人仅用两个字形容他“聪明”(听着似不像夸奖) , 还有人说他不畏强权——指他在酒桌上对大官大款大腕一视同仁一个都不宽恕(这里我插一句 , 我知道他畏什么 , 他畏地痞流氓疯汉泼妇)……这些似乎都沾边 , 但又都不确切 , 像老弛这种人 , 喜欢搞怪行为乖张几乎成了他的一贯作风 。
一次我在外地 , 那时老弛开了个“北京能力文化发展有限责任公司” , 简称“能力有限” , 有一天接到他公司女秘书的一条短信 , 说“挺想念你”之类 , 那个女孩长得不错 , 虽说不熟 , 但当时我桃花运正旺 , 属于“涝时涝死”阶段 , 接到短信我心说我靠还挡也挡不住了 , 当然我还没到理智全无丧心病狂的地步 , 我给那女孩回了条模棱两可的短信企图静观其变见风使舵 , 女孩也回了条短信 , 语气暧昧有加但也不失分寸 。 之后两天没动静 , 我在半信半疑和小小温情中度过 。 第三天女孩又来短信了 , 说这两天周末她手机落公司了 , 刚看到我的短信 , 说您没事吧?我恍然大悟说没事没事 。 “能力有限”就老弛和女秘书俩人 , 显然这是老弛搞的把戏 , 我的一颗心又落肚子里了 , 桃花运竟然就此也断了 , 一年多没近女色 。
还有一次 , 那时我在广东 , 有一天早晨起床 , 刚按开手机 , 几乎在信号接通的同时 , 电话音乐铃声也响了起来 , 那原本悠扬的音乐在这个安静的早晨显得急促甚至有些跑调 , 我纳闷谁这么早来电话啊 , 一接 , 只听电话那头一个沉闷沙哑的男低音:狗子吗?我听出是子鹏 , 我说是啊 , 怎么这么早?子鹏的嗓音顿时高亢明亮了起来:我操 , 你没事吧?还在广东吧?我说对啊没事啊怎么了?子鹏说我操丫老弛昨夜里给我打电话说你在那边出车祸被撞死了 , 我操我操我操(大约七个)……又说 , 丫他妈是人吗 , 哥们一夜没睡……
子鹏西北人 , 以憨厚耿直一根筋著称 。 后来我得知 , 那天夜里老弛也把这“消息”通告给了阿坚 , 阿坚就奸 , 压根就不信 , 不过他不信的理由是这样的:怎么可能撞死呢 , 绝对不可能 , 要死也得是喝死啊……我的天 , 我都交了些什么朋友啊 。
我也曾跟老弛聊过人生爱情理想这类“严肃话题” , 他的说法都挺感性的 , 比如关于宗教 , 他说他觉得那像是一个个深不见底的坑 , 他怕探头探多了被里面伸出一只手给拽下去;比如关于偷情他形容为“穿着衣服洗澡” , 甭管喝得多大 , 这些问题在他嘴里都不会走形 , 在这方面 , 他的路子似乎又很实在了 。
对于老弛来说 , 这个社会就像一架运转精确冷酷无情的大机器 , 他想做这架大机器的一把沙子 , 而且大约是做到了 , 然而他不仅没有阻碍这机器的运转 , 相反好像让它运转得更有声有色 , 想不到这社会是需要这种沙子的 , 因为过度完美的运转会导致摩擦系数为0 , 它或许会因此而失控以致瘫痪 , 它需要小小的阻挠和捣乱 , 以此来显示其强大的不可阻挡的力量 , 它需要绊脚石 , 因为它需要将它们一脚踢开的快意……分页标题
有一次 , 老弛喝酒把肝喝出了毛病 , 住院了 。
话说是某次大酒的次日 , 老弛头冒虚汗四肢抽搐 , 这个症状他以前也经历过 , 扛一天就过去了 , 但这一次不仅反应更强烈 , 关键是他发现自己的两只胖手在抽搐过后勉强张开时 , 手掌是黄的 , 他立码就慌了 。 那不是一种摸了什么脏东西后染上的黄 , 那是一种由里及外从肌肤里泛出来的黄 , 这个颜色令他惶恐不安 , 哪怕是黑色呢 , 那样也可解释为此人手黑及下手够黑的 , 而手黄可怎么解释呢?难道是太色情了吗?那也应该叫手辣 , 辣手摧花嘛 。
老弛赶忙去了医院 , 化验结果是各项指标高出正常人数倍 , 手黄是因为黄胆 , 医生让他住院 。
老弛住院的第三天 , 我去看他 。 他在电话里特别告诉我:不传染 。 他住一个单人病房 , 室内彩电冰箱一应俱全 , 条件很好 , 我进去的时候 , 他正躺床上一边吃巧克力一边看书 , 他告诉我医生说多吃巧克力对他这病有好处 , 哪怕吃出糖尿病来 , 我问他看的什么书 , 他展示给我书的封面 , 是《历代酒故事》 , 后来我发现他枕边堆着的几本书中 , 有好几本是关于酒的 , 他说以前一味地傻喝 , 只顾了实践忽略了理论学习 , 这次正好趁机好好补补 , 提高一下理论素养 。
他告诉我冰箱里有啤酒 , 我开了一瓶坐在沙发上喝 , 我问他手还黄吗?他张开两只胖爪让我看 , 我说不黄啊 , 他略带惊喜地说 , 是吗?那就是退了 。
我坐在沙发上喝酒 , 老弛倚在床上抱着电话开始约人 。 此时正有数位酒友从不同方向杀奔医院 , 老弛在电话里不断地给酒友们指路 。
阿坚来了 , 病情一句没问 , 狂问住院费用 , 并说这得顶多少顿酒呀 。
艾丹来了 , 不仅没问病情 , 环顾病房一圈后 , 瞥了眼老弛 , 阴阳怪气地说:装得够像的 。 老弛差点没从床上掉下来 , 捶着床大声说:“我操的嘞 , 真他妈病了 。 ”
老全来了 , 他倒是虚情假意狂问了一通病情 , 但之后便开始针对老弛的肝煞有介事分析了起来 , 什么脂肪肝、酒精肝、纤维肝、肝硬化、肝昏迷 , 直至肝癌 , 最离谱的是他说有一种肝病叫肝爆炸 , 简称“爆肝”(艾丹插话还他妈炒肝豆腐脑呢) , 直说得老弛脸色惨白直要按电钮叫护士 。
在病房闹了会儿众人下楼找了个饭馆接着喝 , 上菜的时候 , 老弛已从老全的危言耸听中缓过神来 , 劈头便问服务员:你们这儿有酒精肝吗?小姐想了想说没有 , 艾丹接茬:有啤酒肠吗?小姐想了想还是说没有 , 阿坚问:溜肝尖总有吧?小姐说:这个有 。 那天老弛没喝 , 但席间他不断地给大家倒酒 , 就像不能亲自上阵杀敌 , 搞搞后勤也是好的 。 那天他围着酒桌倒酒倒得脸红脖子粗 , 事后他说倒酒也能把人倒晕 。
半个月后老弛平安出院 , 没多久便故态复萌 , 照喝不误 , 直喝得众人无不肝儿颤 。
我经常分不清我是生活在一个盛世 , 还是一个乱世 , 抑或末世?好像都有一点 , 又好像都不是 , 所以有时我觉得 , 唯一能抓住的 , 就是啤酒瓶子以及身边这些挺爱开玩笑的朋友 , 这让我在开怀畅饮的同时兼开怀大笑(这时我的脑海中每每浮现出四个大字:欣逢盛世!) , 结局就是第二天我将在酒后郁闷的深渊中苦苦挣扎并体会末日临头之感 。
(待续)

西局书局迷途——一个啤酒主义者的独白2(三)
本文插图

西局书局迷途——一个啤酒主义者的独白2(三)
本文插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