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何总是沉浸对异域文明是野蛮想象中？

中国人为何总是沉浸对异域文明是野蛮想象中？姚丰辉/文明朝国人对欧洲的认知，应该从佛郎机开始的。佛郎机是个什么东东呢? 佛郎机是15世纪后期至16世纪初期流行于欧洲的一种火器，佛郎机(falcone)就本义而言有“老鹰”的意思。其实是15世纪欧洲人发明的老鹰牌的，能连续开火的速射火炮。到了16世纪时，西方文明迎来了航海业的迅猛发展，由此促使欧洲的葡萄牙人展开了一场远渡重洋征服世界的雄伟计划。依靠着大航海时代的霸主地位，葡萄牙人的势力不断向亚洲地区东侵，他们沿着马可波罗当年航行路线终于在明朝中叶来到中国南方澳门一带。明正德十二年，欧洲葡萄牙人驾驶三艘大铁船出现在离广州不远的洋面上徘徊，曾经引起过明朝官方的恐慌。过不多久，葡萄牙人竟然把大铁船开到澳口，用佛郎机发了惊天动地的三声巨响。这就了不得，随着三声巨大的炮声，当时整个澳口的*城郭几乎震颤了起来，中国人哪里听过这种惊天动地的巨响啊，一时间震惊不已。人们直接惊惧躲在家里大气不敢出，不知道这闻所未闻的巨响是个什么神秘之物到来，有着怎样的不祥之兆，在人们惊呼之余就连一时被吓哭的小孩都张着惊恐泪眼止住哭声了。就这么平地三声巨响，别说城里的孤陋寡闻的平头老百姓了，就算是相对见多识广的官员们一时间都惊慌失措，不知神秘巨响来自何处，主何凶吉？一时间大家静如止水的生活被三声晴天霹雳搞得波澜起伏了。事情过去三天后官员们才反应过神来，派人一打听原来神秘的三声巨响来自大洋上一拨红发蓝眼的洋人的大铁船上放的“炮铳之声” 。当时任广东按察使佥事的官员叫顾应祥回顾说：“予代管海道，蓦有番船三只至省下，放铳三个，城中尽惊” 。一年后顾应祥报告给朝廷的奏折中才搞清楚了原委，说那天“炮铳之声，震动城廓”原来是一拨洋人进城之前放的“礼炮”！搞了大半年中国官员才相信那一天弄得满城惊慌的“炮声”或“铳声” ，是洋人最初进入广东洋面时的礼节性表示，是向我们以礼炮致敬！然而按中国人的风俗似乎并不接受这样“先声夺人”的礼节，多少人被其巨大的威力吓坏了，以致引发惊慌，搞得大人惊恐小孩吓哭，不知道何方神圣以致让人各种猜疑满城飞扬。所以，一年后，官员在报请朝廷同意获准洋人进入广州城时，顾应祥曾经当面责备这一拨洋人忽视中国礼节，鸣炮惊人，弄得人心浮动于大局稳定，国人的安定团结不利。尽管葡萄牙人一再解释以让官员们冰释前嫌，表示鸣炮纯粹是礼节性的敬意表示，但还是让中国人满腹狐疑。毕竟，在官员们根深蒂固的意识里“洋人是非我族类”的“夷人” ，对洋人始终保持警惕和防范是必须的。正因为由于官方始终是不待见洋人，所以并没有把葡萄牙人礼节性的发炮的原因做出简易通告广告给普通老百姓，这就导致城里的老百姓并不知道洋人搞出这么大动静的真实意图，更不知道是出于的礼节性的友好表示！他们只知道这巨大的响声是一拨大胡子洋人的用奇技淫巧的“佛郎机”发出的，似乎不怀好意的威吓，要打俺们一个下马威！这样一来，洋人的奇技淫巧的船坚炮利和佛郎机的神秘怪异令人浮想联翩。注意，绝对不会往好的方向想，而是往坏的、恶的方向想，这就使得洋人“野蛮” ， “吃人”的谣言在民间逐渐流传起来了！这显然不是坏事，毕竟不管怎么说，让老百姓对洋人始终保持狐疑和排斥似乎也是官员们要达到的目的。从此中国人大约就因为这三声巨大炮声中记住了“佛郎机”这个令人胆战心惊的名词，后来就干脆将这拨洋人取名“佛郎机”！佛郎机也自然成了葡萄牙人的代名词。接受“佛郎机”作为葡萄牙国名或许非常容易，但要了解这个国家，在明一代直至清朝的官员、读书人却似乎永远处在“海客谈瀛洲”阶段，由于当时科举取士为古老的经学，往往导致天朝从上至下对天文地理等自然科学一窍不通。甚至是密切接触过葡萄牙人并在此后升任刑部尚书顾应祥也是满脑子浆糊，对佛郎机和葡萄牙的理解只是处于一种可笑的肤浅程度，很多年以后还在一直强调说：“佛郎机国名也，非铳名也” 。可想而知，在那种国情下，世界地理知识的绝对缺乏和信息不畅通的一般老百姓的脑子更是一团浆糊。当时，老百姓普遍相信谣言说，佛郎机人是野蛮人，专门人吃人，特别喜欢食小儿，并绘声绘色描述他们向当地人收购小孩的事件。流言都说是由于在佛郎机国内小孩都吃得差不多了，现在只有国王有得食，臣僚以下木得食。所以才开着铁船远道来中国专门买小孩回国，提供国内官僚和民众当美食享用，一时间坊间街巷津津乐道竟然传得神乎其神。还说是现在广东各城市从婴儿到十余岁儿童， “每一儿市金钱百文，广（州）之恶少掠小儿竞趋之，所食无算。其法以巨镬煎滚沸汤，以铁笼盛小儿置之镬上，蒸之出汗尽，乃取出用铁刷刷去苦皮，其儿犹活，乃杀而剖其腹，去肠胃，蒸食之。居二三年，儿被掠益众，远近患之。 ”我估计，对于民间起始的这种抹黑欧洲葡萄牙人的谣传，一开始官方肯定不相信的，只是因为某种思维方式的需要对这种不实谣言听之任之不加阻止的，只是后来越传越不像话，乃至耸人听闻，传着传着久而久之连自己也相信了。谎言说一千遍就成了人人都信的真理，竟至当时许多知识分子名流官员也信以为真！别的不说，仅以明末清初“名满天下”的文化名人顾炎武也相信这种谣言，将其记载于《天下郡国利病书》中。顾炎武还引用明朝官员奏章等谣传信誓旦旦说：佛郎机人来自爪哇国南边，自古以来与我们文明大国没有过交往。佛郎机人古代叫狼徐鬼国，其国内民“皆能食人” 。传说中“爪哇之先鬼啖人肉，即此国也。佛郎机亦与相对云” ，“先年潜遣火者亚三假充满剌加国遣礼使臣，风飘到澳，往来窥伺，熟我道途，略买小儿，烹而食之。 ” ，连顾炎武好像也确信了葡萄牙人根本不是来自大西洋的海岸欧洲国度，而是相信广东民间的谣传，也相信广东很多人都配合佛郎机人贩买和掠夺小孩前往卖给佛郎机人。言当时广东的三山、罍滘、背底水等乡村满是贩卖儿童的人贩子，以至诸澳等地方上都普遍存在拐骗引诱儿童的恶少做这种营生，甚至连“官军商纪亦与之交通” ，仿佛中国整个广东都已经形成一个替佛郎机人贩卖小儿为美食的巨大市场，市井流氓，商贾小贩，甚至连官军都牵涉其中！一个拥有船坚炮利却野蛮无比的食人族佛郎机国家丑恶形象，令朝野震惊令国人惊悚！给日后仇恨洋人，排斥外来的一切洋人的东西打下伏笔。显然，这些由民间而起的葡萄牙来中国是为了贩买儿童回去吃的谣言，这些有民间直达官方的及其士人的信誓旦旦的对谣言不假辨别的历史记录，被历史证明是虚假的不实信息。历史事实告诉我们，葡萄牙人是当时欧洲比较现代化的国家，肯定不存在人吃人，大老远来中国肯定不是贩买小孩带回去给国人吃的，而是因为他们听信马可波罗对中华帝国遍的黄金的描述来中国寻找财富搞贸易来的。事实上，葡萄牙人来大明经商，互通有无的确有利于明朝的经济发展。这在后来清朝两广总督董养甲呈报顺治皇帝的一段有明确论述：“ 前朝嘉靖年间，佛郎机国人，渐入至濠境澳侨居，盖造房屋，每年输广东省布政使地租五百两，名曰“水米椒银” 。以是每年许其来广入市，点其名数，税其货物，离城三十里泊舟海面，内与粤人互市，以通事伴之。前朝广东内外，货物不缺， ······”后“禁不许来，止令商人载货下澳，此前朝崇祯十三年事，之后商复困累，货复阻塞，往来不戒于途，民生因之困弊，饷额多减，谨以千计。此濠境澳之人来利于广，不来则无利于广之明焉也。 ”这段话大意是说，前朝大明嘉靖年间，佛郎机人来到广东濠境澳门等侨居，在那里盖造房屋，搞贸易经商使那里非常繁华，后来到前朝崇祯十三年，搞禁锢工商业，把佛郎机人驱逐了， “禁不许来”广东那些地方搞贸易活动，导致广东地方民生困弊，赋税和官饷额多减，都是以千万两银子计的。所以说，佛郎机人到濠境澳门经商使广东地方上得到非常大的利益，佛郎机人不来经商无利于广东经济发展，正是显而易见的。再加上葡萄牙人在科学技术上肯定比大明王朝发达，这方面他们并没有保守秘密。当时明朝在科技方面的进步大多得益于葡萄牙人的带入的科技文明，尤其大明朝在枪炮火器方面前所未有的进步完全得益葡萄牙人的世界最领先的火器技术。这在《明清之际中西关系简史》中和庞乃明在《明代中国人的欧洲观》中都提到了。认为火炮佛郎机铳进入中国有四条路径，其中以闽广商人的输入为主要路径，这说明中国的火炮佛郎机技术正是葡萄牙人在广东经商输入的，毕竟葡萄牙人主要目的是贸易。据历史记载，在葡萄牙人正式进入广东洋面以来，也就是从葡萄牙人把火器佛郎机制造技术输入大明朝后，佛郎机迅速在明朝军事体系中推广，使明海军在海上实战中使用佛郎机屡屡取胜。当然，回过头说中国人对葡萄牙人吃小孩的谣言是否与他们一点关系没有呢？有是有点关系，但绝对关系不大。葡萄牙人确实从广东人手中买过小孩，但那是作为人力资源，而非食物；由于当时广东民间也普遍存在贩卖小孩市场，大多都是中国人贩子做的肮脏买卖。葡萄牙在中国人贩子手里买过小孩是事实，这人贩子市场本来在当地都存在，与葡萄牙人并无必然关系，却因为有葡萄牙人的偶尔的过错给与了那些人栽赃的口实而导致谣言，也由此引发有关佛郎机人的谣言越抹越黑一发不可收拾了。这也许与中国那些人习惯于“夷人是野蛮人”思维定式有关！中国有些人为什么对于异域文明会有这种野蛮想象呢？尤其是，像顾炎武这样被认为具有相当学识的知识分子都无法逃脱这种认知困境，这样的问题其实是很值得我们深思。向来都以恶意测度异域文明常常并不来自异域的观察却来自本土的想象。中国人一直相信自己的古老“文明”,而想当然地认定四夷的“野蛮” ，当他们仍处在这一历史传统中，挟着本土的想象去看异域的生活时，总是把一些恐怖怪异、不可理喻的事情附在自己并不熟悉的空间里进行想象....寄寓了中国文明与中国“大汉族主义”的自我中心观念，隐含了对异域和异族的嘲讽和排斥。这种认知绝非因为顾炎武的学识不够或个人偏见，而是由于这个才是国人的共同惯性认知，直至现在都没有多少改变的迹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