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悠长的时间 |天空|张爱玲|迷

_本文原题：悠长的时间
作者：黎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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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悠长的时间】在一个悠闲的晴朗下午，凭栏望天观云，看漫天云朵的起落、缭绕、苍茫与消逝。初夏的鸟鸣虫唱，恍如回荡在世界之外。在片刻的静寂中，你突然感受到，浮生的无尽悠长。那种感觉，就好像有一次，你追随一片飘荡的叶走进树林深处，看到草丛里一个被遗弃多年的足球，上面布满了青苔。在那些生长着苔藓的裂缝中，你真切地看到了时光的悠长，大自然的力量。
为什么会有这种感觉呢？也许是往整个天空注目久了，惊觉自己也进入了一场从天到地的大移动中——那样的移动，是整体的，是全面的，是强大的——风在不可触及的高处，宽广地呼啸着，带着绝对的意志，一泻千里。风从一方刮向另一方，在这个走向里，万物都被恢弘地统一进同一个方向……这种移动是一种具有力量的移动，就如同时间的移动一般，深重浩大，无可抗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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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面天空，全都是到来，全都是消逝。你看到那些被打散的云，被撕碎的云，在风中喘息的云，追随着风奔腾的云，这些云没有自己的命运。白云苍狗，沧海桑田，你觉得世界在刚刚眯眼又睁眼的那一小会时间里，就发生了难以计算的天翻地覆。面对整整一个辽阔天空的万千流逝，时间的流动好像失去了参照物，时间的质地，变得如此浓稠而悠长。你意识到此刻的你已是不同的你，因为，在刚刚过去的看云时间里在你身上已发生了许多变化。然而，你还是你，因为刚才所经历的一切都留在了你的记忆里。你在很大程度上是由你的记忆构成的，这消逝的时光并未完全消逝，你身上的物质是时间的物质，你身上的情绪是时间的情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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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爱玲曾经写过，悠长得像永生的童年，然后是崎岖的成长期，漫漫长途，看不到尽头，然后时间加速越来越快，繁弦急管转入急管衰弦，急景凋年已经遥遥在望。为什么总是“从前慢”？为什么总是年龄越大，越感到时光仓促？我认为，关键在于同样的单位时间里，我们感受到的时间连续不断地给予我们的一切，如果超过了我们心理与生理所能担负的阈值，时间就会变得慢下来了。小小的孩子面对庞大的世界，感受着悠长得像永生的童年。我仰望着整面天空瞬生瞬死的流云，感受着悠长得像永生的下午。所有的存在是不可能一下子都给予我们的，所有我们的得到，都是逐步得到的，我们有白天和黑夜，我们有钟点，我们有分秒，一天接一天，一年接一年，但如果在某一个瞬间，存在无穷数与超限数的瞬间，庞大的永恒存在突然地压了过来——时间是永恒的馈赠，我们感受时间的悠长，即是在感受永恒。
生命是一座时间的迷宫，不知道出口，也找不到来时的路。一个身影好像在说“是你吗？”来不及回头，只听到一个悠长的回音：“是我吗？”跳动在心的周围，然后是久久的沉寂，在另一座迷宫。我是谁？我们每一个人是谁？我们是谁？也许我们有时知道，也许不知道。我们在时间中流逝，在田间，在高楼，在空间中流逝，在星辰之间流逝，但在流逝中裂开的某些瞬间，又感觉自己好像已经活了一生一世，甚至生生世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