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艺报1949」?徐贵祥长篇小说《伏击》:仰望星空时,我们会看到什么?


_本文原题:?徐贵祥长篇小说《伏击》:仰望星空时 , 我们会看到什么?
徐贵祥长篇小说《伏击》:


仰望星空时
我们会看到什么?
文 | 殷 实


通过徐贵祥所建构的“英雄附体”意象 , 我们所感知到的 , 其实是文学化了的世纪难题:启蒙与现代性问题 , 或者说民族的自强与解放主题 , 即便在今天 , 我们也仍必须面对 。 所谓的体和用 , 所谓从理论到实践 , 家国与革命、道路和方向 , 还有中国心、中华魂 , 这些东西一点儿也不抽象 , 有时候就是一些骨头和血 , 就是一点精神和气脉 , 《伏击》的意义 , 恐怕正在于此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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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伏击》原载《当代》2020年第一期
红军西路军兵败河西走廊 , 部分幸存官兵千方百计通过各种渠道陆续返回延安 。 国民党情报机构“西北特别行动站”少将站长陈达 , 策动“借尸还魂”计划 , 派遣特务渗透陕北红军 。 行动成员、国军上尉易水寒 , 受命借“已故”红军团长凌云峰身份“归队” , 并成功接受甄别考验 , 在红军部队中担任了新的职务 。 他的使命是刺探红军和东北军、西北军秘密联络的情报 , 并在察觉到红军明修栈道 , 东北军、西北军暗度陈仓 , 意图建立三位一体抗战联盟而对抗中央之时 , 不惜采取暗杀红军将领等行动 , 间离各方关系 , 从而使“三位一体”落空 , 时在1936年秋末冬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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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篇小说《伏击》中 , 徐贵祥以国军人物易水寒 , 即一个潜伏特务的感同身受 , 去体会共产党军队的真实样貌 , 去认识中国共产主义革命的深刻本质 , 去辨别中华民族自强不息的基因密码 。 政治与军事、战争与人性等宏大的文学叙事也必将在此“正统”的基础上建立 。 即便视角有所转换 , 人物更具传奇色彩 , 但在我们已知的史实和文学表达之外 , 作家艺术实践的空间究竟还有几何?写作的自由和局限安在?徐贵祥既非先锋试验者 , 亦非类型制作人 , 更不是颠覆性的惊世文体家 , 驱使他挑战自己技艺和胆识的创作引力何在?
事实上 , 为了写完这部《伏击》 , 徐贵祥不得不停笔先写了另外一部长篇小说《穿插》 , 两部作品结构互嵌 , 也可以看做是姊妹篇、上下部 。 《伏击》的主线在《穿插》中是副线 , 而《穿插》在《伏击》中则虚化为背景 , 两部作品中的人物也大部分相同 , 可以说 , 彼此之间有高度依存的关系 。 这种情况通常比较少见 。 作者何以如此营构 , 甘苦与匠心不可妄测 , 但我们通过作品本身还是能够发现一些创作的秘密 , 甚至是深层的叙述动力 。 主人公易水寒怀揣“攘外必先安内”“不成功 , 便成仁”之类誓言孤注一掷 , 最后却假戏真做 , 灵魂飞升 , 涅槃为八路军战神的过程 , 从情理、逻辑、乃至生活常识看 , 都绝非顺理成章 , 甚至可以说时时惊悚、噩梦连绵 。 但这一切说到底都不过是外在的障碍 , 徐贵祥执著并令人信服地解决了的 , 是一个人内在自我的转化 , 是一个人生命意识的更新 。 一个人想要成为另一个人 , 原本是要取代并消灭那个人;一个人在成为另一个人的过程中 , 扬弃了原来的自己;一个人最终发现 , 自己正是一生孜孜以求想要成为的那个人 。 如此 , 偶然就成了对必然的一种注释 , 而限制正意味着对自由的深情召唤 , 如果历史恰好提供了相应的条件 , 所谓天造地设 , 所谓灵魂出窍 , 所谓思想之蛹的蝶化 , 所谓理想信念蜕变 , 就一切皆有可能 , 且自然而然 。
进入红军部队之前 , 易水寒所做的“功课” , 主要是去熟悉凌云峰的个人资料 , 包括凌云峰在红军时期指挥过的山涧峰、幻龙崖战斗 , 特别是古莲城外三条山战斗等 , 到了滚瓜烂熟的程度 。 在陈达的预演中 , 他给假想中的红军首长汇报三条山战斗 , 头头是道 , 滴水不漏 。 进入红军部队 , 他发觉了自己从出身、教养、文化程度到军事才能诸方面与凌云峰的巨大差距 , 几乎陷入了恐惧 。 其时 , 他还只是在完成抑或放弃任务之间徘徊 , 而当跟其他的归队红军们经历了一段与从前迥然不同的“学习”生活之后 , 红军的生活制度、官兵关系 , 特别是战斗作风、战争目的和社会理想 , 以及这个武装集团与中国土地、民众的血肉联系 , 都构成了对他的致命的吸引 。分页标题
另一方面 , 作为时隐时现的复线 , 真实的凌云峰的存在 , 尤其他们在不同战场上的同时存在 , 冥冥中对易水寒起着神奇的催化和培育作用 。 作为一部现实主义风格的小说 , “借尸还魂”的故事需要完美的情节安排 , 真实的凌云峰虽然活着 , 但必须在形式上销声匿迹 , 这也是徐贵祥不得不另行展开一部长篇小说的原因 。 在《穿插》中 , 真实的凌云峰在河西古莲战役中身负重伤 , 被下属张有田从死人堆里救出 , 他们前往陕北的归队之途一再延宕 , 待化装乞讨绕行至山西时 , 正值抗日战争爆发 , 国共再度开始合作 , 西北的中国工农红军改编为国民革命军第八路军……在抗战的大部分时间里 , 真假凌云峰甚至并肩作战 , 间或相互配合 , 同日伪军部队周旋、斗智斗勇 。 这也是《伏击》中军事斗争、政治斗争的复杂局面得以华彩般呈现的地方 。 统一战线之形成 , 民族利益之凸显 , 国家观念、家国意识之纠结 , 以及战争中战略问题与战术思想的“剖面”式展开等等 , 徐贵祥都处理得优游自如 , 读来引人入胜 。
易水寒在成为凌云峰之前 , 一直是在向一个传说中的英雄致敬 , 随着他对这位前红军团长无限的想象、崇敬与膜拜 , 他身上的指挥员才能、战术专家气质、战斗英雄精神 , 渐渐被唤醒了 。 这几乎是一个全新的自我:胆怯、优柔寡断不见了 , 代之以自信、无所畏惧;乖戾、首鼠两端不见了 , 代之以从容不迫、思路清晰 。 而当面临身份可能暴露 , 女特工蔺紫雨将用于自绝的小药瓶交给他时 , 他开始意识到这一自杀行为的两难:杀死自己 , 就是杀死一个已经觉醒的抗日战士 , “我不能犯两次罪” 。 最终 , 在一个最佳的刺杀时机 , 他该开枪而没有开枪 ,反而击毙陈达派去接应他的特务 , 并用自己的身体挡住了红军高级领导人文中戈 , 从精神到肉体 , 他的“身份”转换彻底完成 。
在徐贵祥笔下 , 出自不同阵营的两个军人 , “凌云峰”自被任命为八路军灵峰支队的营长起 , 在战争中学习战争 , 从沧山战役一直打到抗战结束 , 成长为团长 , 在前线愈战愈勇 , 找到了一个全新的自己;“楚大楚”则一直潜隐沉默 , 彻底抛弃名利 , 最后以国民党少将旅长身份殉国 。 二人皆被战火熔铸而进入了自由境界 , 成为神一般的存在 。 从身份的互换到灵魂的贴近 , 不仅关乎小说的技术问题 , 更关乎中国近现代以来 , 特别是辛亥革命以来的一系列重要的政治议题 。 如“革命”一词 , 郭涵、陈达教官这些国民党人士经常讲 , 意思“好像就是听蒋委员长的命令 , 一个政府 , 一个主义 , 一个领袖”;红军部队里也讲 , 但更多是讲老百姓 , 讲人民当家作主 。 “共产党员要像和尚念阿弥陀佛那样 , 时刻念叨争取群众 , 密切联系群众 , 一刻也不能脱离群众” 。 这句话让易水寒有醍醐灌顶之感 , 因为他早已见识到 , 国民党中央军与地方部队、军阀各派系之间山头林立 , 到处充斥着赤裸裸的利益争夺 , 大量党国军人不过沽名钓誉 。 所以 , 战争题材小说就不仅仅是个战争问题 , 战争中的阶级性、战争的功利性以及这种功利的大小 , 价值判断尤为重要 。 同样 , 历史题材小说也不仅仅是个历史问题 , 历史中的晦暗残酷、历史所呈现出的复杂性 , 还有对历史进路的卓越想象力 , 实际上构成了小说永远的艺术难题 , 而徐贵祥看上去乐在其中 。
成为“凌云峰团长”以后的易水寒 , 有一次曾经在星空下对自己的参谋长张秋生告白:人就像浩瀚宇宙中的那些星星 , 不知从哪里来、到哪里去 , 只知道自己活着 , 但活着 , 就要活得像个人样 。 那么什么是人样?在易水寒看来:“人总是要死的 , 重要的是 , 为谁死 , 怎么死 , 死在哪里 。 ”在小说中 , 对凌云峰的身份、角色 , 易水寒经历了“化入”而后“化出”的过程 , 也可以说是实现了某种程度的超越 。 在灿烂星河下他自忖:“奇怪的是 , 打了那么多仗 , 杀了那么多鬼子 , 老天爷还是没有让我死 , 只是把我的身上弄得乱七八糟 , 我都觉得我不像个人了 , 像个精怪 , 我的身体已经不是我自己的了 , 经常被弹头弹片穿来穿去 , 源源不断地补充别人的血液 , 这个身体 , 还是我自己的吗?”这就是说 , 在身体意义、个人意义之上 , 始终都有一个超人的世界 , 亦即英雄的世界 , 并且是值得去追求的 , 只有在仰望星空时 , 星空会告诉我们这些 。 最后 , 透过徐贵祥所建构的“英雄附体”意象 , 我们所感知到的 , 其实是文学化了的世纪难题:启蒙与现代性问题 , 或者说民族的自强与解放主题 , 即便在今天 , 我们也仍必须面对 。 所谓的体和用 , 所谓从理论到实践 , 家国与革命、道路和方向 , 还有中国心、中华魂 , 这些东西一点儿也不抽象 , 有时候就是一些骨头和血 , 就是一点精神和气脉 , 《伏击》的意义 , 恐怕正在于此 。分页标题
本文发表于《文艺报》2020年4月17日2版
本期编辑 | 丛子钰
【「文艺报1949」?徐贵祥长篇小说《伏击》:仰望星空时,我们会看到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