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战结束后的20多年时间里,美国和俄罗斯之间围绕一系列政治、经济、军事等问题龌龊不断。特别是2014年俄罗斯吞并克里米亚并入侵乌克兰东部后,美俄关系进一步恶化。美国及北约在对俄实施高强度经济制裁的同时,不断强化在欧洲的军事部署态势以慑止俄罗斯的入侵。作为反制措施,俄罗斯频繁派军机飞越北约国家上空,干扰美国及北约盟国的海军舰艇航行,强化其在欧洲的军事部署态势,并向叙利亚部署作战力量。特朗普上台伊始,尽管有迹象表明美俄关系或将有所改善,但“通俄门事件”及“外交危机”却使美俄关系的不确定性增大。与此同时,军事技术的深度变革,包括网络作战能力及反太空武器的发展,使两国更倾向于利用非动能杀伤武器实施非致命性攻击。这进一步增加了美俄关系恶化的风险,动摇双方业已存在的战略核平衡。在此背景下,美智库新美国安全中心(CNAS)于2017年9月19日发布题为《美俄战略稳定的新时代:变化中的地缘政治格局及新兴技术如何重塑美俄间陷入危机与冲突的路径》的研究报告,就新地缘政治格局及新兴军事科技发展背景下美俄关系未来走向及可能出现的危机与冲突升级模式进行了深度分析。

报告全文共48页,由美国前主管政策事务的副国防部长、哈佛大学肯尼迪政府学院贝尔福科学与国际事务研究中心高级研究员詹姆斯·米勒及新美国安全中心主席理查德·方丹共同撰写,旨在为美国政府官员及专家学者提供一种模型,以便通过发展和优化单边、双边及多边举措来有效解决导致美俄关系持续紧张的诸多难题。主要内容如下:

▲美国及北约在对俄实施高强度经济制裁的同时，不断强化在欧洲的军事部署态势以慑止俄罗斯的入侵

俄罗斯对美俄关系的定位

俄罗斯将美国和北约视为国家利益与安全的最大挑战。2014年末,俄罗斯在其新版军事学说中将美国与北约的同盟关系定性为俄罗斯安全的最大威胁。俄官员指出,美国致力于构建全球霸权地位,因此不会容忍一个强大而独立的俄罗斯存在。基于这种理念,俄罗斯认为美国、北约甚至欧盟在其周边的活动是为了阻止俄罗斯恢复地区领导力。俄罗斯尤其担心西方国家试图将前苏联共和国纳入欧洲及跨大西洋政治、经济及安全组织,并在这些国家推行政治改革和民主化进程。在俄罗斯看来,“颜色革命”是由西方支持和赞助的军事政变。俄罗斯担心这种“颜色革命”会破坏国内政治一体化。俄分析人士指出,美国及北约利用各种政治、外交、经济手段来对俄罗斯社会实施渗透,破坏俄罗斯的社会稳定。俄罗斯与西方国家在关系上的疏远导致其对西方国家采取了比过去几年更加对抗的态度。与此同时,俄罗斯提升了军队的作战及战备能力,并通过实施战备突击检查,试图向外界表明俄罗斯仍保有强大的军事力量,可以守护自身利益,慑止西方国家的威胁。俄政府已经明确表示,俄罗斯将是美国这一超级大国的抗衡力量。这种理念并不妨碍俄在某些符合各自利益的领域与美展开合作。然而未来几年,双方发生危机甚至冲突的可能性依然存在。俄罗斯的决策者们似乎相信,未来一段时期,俄罗斯与美国乃至西方国家的关系发展将是消极的。

美国与欧洲对美俄关系的定位

美国及欧洲的很多决策者与专家所持观点与俄罗斯截然不同。他们认为,俄罗斯不仅致力于恢复其军事实力,而且还希望恢复其在传统势力范围的影响力。俄罗斯领导人似乎决心重新成为“近邻国家”的宗主国,并寻求建立一个缓冲区来阻止欧洲政治组织及北约的进一步扩张。绝大多数西方国家的政府将俄罗斯定性为复仇主义大国——不满于当前在“近邻国家”心目中的政治、战略地位,渴望获得传统的力量空间。俄罗斯加大武装力量现代化和军事演习投入力度以及其“愈发好战”的言辞令美国及北约盟国更加担忧。美国国家安全官员对俄罗斯的军事能力和举动尤为担忧。

美国防部长马蒂斯在参议院武装部队委员会上表示,俄罗斯是“关键领域的对手”,美国的主要威胁来自俄罗斯。参联会主席邓福德也持有相同的观点,他曾在2016年将俄罗斯列为美国在近一时期的主要对手。美国对俄罗斯的担忧并不局限于在欧洲及北大西洋的军事威胁。许多美国人对俄罗斯干涉2016年美国总统大选表示严重关切。除网络入侵、传播盗窃的文件外,俄罗斯还通过社交媒体和广播宣传散播虚假消息。这些企图干扰美国民主政治的做法使美国的政治领导人充分认识到来自俄罗斯的挑战、缺乏改变俄罗斯行为的有效途径,以及潜在冲突风险在加剧。2017年7月以来,随着美国国会通过新一轮对俄制裁措施,美俄间随之爆发“外交危机”以来,美俄关系持续恶化。在此背景下,美国与俄罗斯达成某种“大交易”的前景似乎变得更加渺茫。

未来可供选择的美俄关系发展方向

随着特朗普对俄态度的逐渐强硬,特别是如果特朗普在参选期间针对伊朗问题、美俄《新削减战略武器条约》等问题所提出的政策主张得以实施,那么美俄间的紧张关系将会进一步加剧。从广义的角度讲,除爆发直接冲突外,美俄关系至少还存在三种可能发展方向:

(1)战略修好

美俄关系修好的原因很直接。首先,美俄双方享有一系列共同的利益,例如双方均希望击败“伊斯兰国”,均致力于限制朝鲜的核导项目和防止伊朗获得核武器。其次,有专家指出,美俄关系修好将有助于美国更好地应对崛起中的中国,在近年来稳定发展的中俄关系间打入楔子。最后,从更宏观的角度讲,美俄关系修好还有助于降低双方发生危机和冲突的风险,使双方进一步采取措施巩固战略稳定,避免爆发大规模战争,特别是核战争。为此,美国需要采取一系列措施,包括:取消与西方国家对俄联合采取的制裁;不再向欧洲轮换部署美军;表示在事实上接受俄罗斯吞并克里米亚以及俄罗斯的势力范围(包括白俄罗斯、乌克兰、格鲁吉亚、摩尔多瓦),并承诺不再进行北约东扩。

(2)军事竞争与冲突加剧

美国对俄采取强硬政策的原因也很直接。在普京领导下,俄罗斯对美国及其北约盟国的政策越来越强硬。俄罗斯夺取克里米亚、支持乌克兰分裂势力、进行核恫吓、在其传统势力范围问题上的言辞和行为更加强硬等举动使该地区和地区之外的很多国家认为,俄准备使用武力来寻求实现其战略目标。包括波罗的海国家、波兰、罗马尼亚、格鲁吉亚、乌克兰等国在内的许多国家都担心其成为俄罗斯军事进攻的对象。事实上,上述国家的很多人已经认为正在与俄罗斯进行一场混合战争,或者至少正在受到俄罗斯的骚扰或政治攻击。美国上两任政府均尝试重新定位对俄关系。尽管美俄签署了《新削减战略武器条约》,但绝大多数美国观察家认为普京总统希望与美国进行一场新的冷战。他通过制造与西方国家的紧张关系来维持国内的政治支持。由此可见,俄罗斯干涉美国总统大选、网络入侵美国重要基础设施等行为都表明来自俄罗斯的威胁将持续存在。这需要美国释放更加强硬的威胁信号并采取相应的反制措施。

(3)有管控的竞争

支持该发展趋势的人认为,美俄间军事竞争加剧带有明显的冷战色彩,而两国战略修好则充满风险,有管控的竞争则是美俄关系发展的温和路径。美国政府在上述两个极端政策之间摇摆将导致对俄政策缺乏透明度和持续性,进而增加俄罗斯采取冒险主义及美俄间爆发意外冲突的风险。与此同时,尽管长期处于衰退状态,但俄罗斯依然是一个重要的军事强国,有意愿和能力影响欧亚及欧亚以外的地区格局。为此,美国必须将俄罗斯作为一个重要大国认真对待。此外,美俄关系短期内难以改善。虽然俄罗斯的立场主要取决于领导人的态度,但普京作为俄罗斯总统将执政到2018年,届时,俄罗斯宪法将允许普京再度参选。而且,普京的潜在继任者,如罗戈津(编注:俄副总理)或伊万诺夫(编注:原俄总统办公厅主任)也不会对美国和西方国家采取更加妥协的政策。

从中期看,两国关系还将经历很大的起伏,存在出现严重分歧甚至爆发正面冲突的可能。从现实角度看,在可预测的未来,美国和俄罗斯都必须认识到,政治争端可能引发危机,而危机可能引发冲突。与此同时,双方还应认识到谁也不希望战争意外爆发。俄罗斯的核能力能够摧毁美国。高调与俄展开对抗将给美国带来无法接受且不必要的风险。由此可见,在当前地缘政治格局下,美俄关系战略修好或滑向冷战时期的军事竞争均不切合实际,而美俄间有管控的竞争将是双方关系最可能的发展方向。

▲随着特朗普对俄态度的逐渐强硬，特别是如果特朗普在参选期间针对伊朗问题、美俄《新削减战略武器条约》等问题所提出的政策主张得以实施，那么美俄间的紧张关系将会进一步加剧

为扩大和保持在常规军事力量上的优势,美国致力于寻求新的作战能力,制定新的作战理论与作战计划,与此同时,俄罗斯在提升常规作战能力方面也取得了长足的进步。俄罗斯斥巨资打造能够适应高强度作战环境下的作战力量,并致力于发展精确打击、网络作战、反太空作战、电子战及其他高科技作战能力,这使得俄罗斯完全有能力打击远离其国境的北约及美国目标。上述非核及核武器系统的发展以及两种武器系统的交织使用将深度影响美俄关系从危机加速滑向冲突,导致局势快速升级。具体而言,新兴作战技术的成熟将促使对手在冲突初期使用非动能杀伤及非致命性作战力量,因为运用这种作战能力的窗口期很短,作战时机稍纵即逝。

在网络及宇宙空间发动攻击而导致局势快速升级的结构性刺激因素

对攻击者而言,在网络及宇宙空间发动攻击极具吸引力。因为这既可以给对方军队造成巨大影响,又可以造成有限的甚至零伤亡。由于美俄两军都高度依赖信息技术和太空资产进行情报搜集与分发、指挥控制与通信。因此,美俄或许都有强烈的动机在大规模冲突初期大量运用网络及宇宙空间作战能力,以抢占军事先机,并防止对手获得这种军事优势。

一是在网络空间方面,经过几十年的发展,美国与俄罗斯的经济与军事已高度依赖网络化的信息技术。而且在过去几年,美国和俄罗斯军队都开始发展和增强各自的进攻性网络作战能力。由于网络作战武器一旦被详细披露,对手就可以采取有效的防御措施。因此,美俄在提升与扩展各自网络工具方面都非常重视保密,对对手的网络作战能力也了解甚少。网络作战武器的特性决定了其在危机或冲突初期投入使用的可能性最大。美俄目前均拥有技术高超的进攻性网络作战力量,而且俄罗斯的网络作战能力在实战中也有所展示。此外,进攻性网络作战能力扩散至小国甚至非国家行为体也将促使意外冲突的爆发和升级。具体而言,其他国家、恐怖组织或网民会主动发动一场“嫁祸式网络行动”来引发一场危机,导致美俄间危机或冲突加剧。

二是在宇宙空间方面,美俄两国的弹道导弹防御体系自身均具备反卫星能力。近年来,美国的各种军事活动对太空的倚重进一步加大,已引起俄方高度关注并开始着手研发各种反太空作战能力。美国防务领导人已明确表示,随着俄反太空作战能力的增强,太空已成为竞争更加激烈的作战域,美国需要继续利用太空来进行作战与情报搜集。考虑到美国对太空的倚重,特别是美国依靠其太空资产进行核力量的指挥、控制与通信、导弹预警,以及遂行其他战略任务,俄罗斯或许会有很强的动机在冲突初期甚至危机恶化时打击美国的太空资产,以便在美国采取有效防护措施前,瘫痪或削弱美太空资产对力量投送的支援能力。如果战火蔓延至太空,那么美俄间的冲突将很快升级至战略层级。

导致局势升级的几种情况想定

(1)在深度危机或冲突早期实施大规模网络与太空攻击

随着军事能力的不断发展,特别是进攻性网络及反太空武器的出现,一旦美俄陷入危机或冲突,局势极有可能迅速升级。各方都将认为在深度危机或冲突早期,通过发动非动能杀伤及非致命攻击来削弱对方的军事能力,可以获得军事先机或政治优势。而另一方面,某一行为体也会因为担心对手的早期网络及太空攻击会大幅削弱其军事能力,而倾向于在更早阶段对敌使用包括网络及太空能力在内的所有军事能力。如果武装冲突迫在眉睫,冲突双方都会有非常强烈的动机来率先使用进攻性网络或太空武器来瓦解对方的军事能力或优势。如果先期实施网络或太空攻击获得成功,那么进攻方将会以很小甚至零伤亡的代价取得巨大的军事优势。而针对其计算机受损或卫星发生故障,受攻击方也不太可能采取大规模报复行动。更重要的是,如果进攻未能达到预期效果,另外一方甚至不会察觉。由此可见,在深度危机或冲突早期实施大规模网络与太空攻击或许是低风险、高回报的行动。

(2)有限的网络与太空攻击对民间社会造成系列影响

由于各方都会在网络中预先植入攻击软件,用来干扰或摧毁对方军事系统及重要基础设施,包括战争支援基础设施及民用基础设施,网络空间的擦枪走火将会使局势迅速升级。这种擦枪走火既有可能是有意实施的网络攻击,也有可能是代理攻击或嫁祸式攻击。于是,针对军事目标的网络及太空攻击将波及重要的社会和经济基础设施,引发大范围停电、停水或其他重要服务的中断,导致经济混乱、平民丧生,迫使受攻击方采取至少同样的措施进行报复。尽管专家对单纯实施网络攻击是否会造成致命性的效果存在争论,但对基础设施同时实施网络和精确打击必将给经济和社会带来毁灭性影响,并将导致大规模冲突甚至核战争。

(3)对常规作战力量实施网络与太空攻击而影响到核武器系统

一些太空资产同时支援核、常作战任务。例如,天基红外系统同时提供来袭洲际弹道导弹及战区导弹的预警。此外,许多陆基指挥、控制与通信系统以及远程打击系统都具有双重功能,而且一些常规武器及核武器系统会部署在同一地点。因此,对常规武器系统发动网络或太空攻击也将影响到核武器,导致局势意外升级。例如,对同时为美军常规作战力量及战略力量提供指挥控制与通信服务的美国卫星实施攻击可能会被解读为对后者实施攻击,从而引发美军实施更大规模的反击。

(4)“非用即失”思维引发先发制人式网络及太空攻击

如果进攻方先期发动的网络与太空攻击成功使对手的一些军事系统丧失作战能力,那么受攻击方会因担心手中剩余军事打击能力也将被摧毁,考虑必须使用这些打击能力,特别是重要的军事打击能力。此外,核作战力量也需要信息设备及太空资产提供预警与通信。因此,网络及太空攻击将导致相关方在危机初期就担心其核武器会“非用即失”。如果进攻方先期发动的网络与太空攻击成功使对手的一部分军事系统丧失作战能力,那么受攻击方会担心对手会进一步发动攻击而考虑必须使用战略级打击能力,这既包括网络及太空作战能力也包括远程打击能力,否则将会失去这些作战能力。在极端情况下,如果攻击方成功迟滞、扰乱或摧毁对手的非核作战能力,那么受攻击方或许会觉得其常规作战能力太弱而考虑使用核武器。鉴于近年来俄罗斯更加重视核武库的作用,这种极端情况更加值得关注。

(5)被错误认定的攻击或第三方的行为

危机期间,一方的关键系统自身恰好出现错误或故障可能会被对手解读为有意而为的。这或将引发另一方更强硬的反应并导致局势升级。这种情况还可能因为包括非国家行为体在内的第三方故意所为而发生。第三方行为体或将利用正在出现的新技术来实施某种“嫁祸式”行动,以诱骗美俄一方或双方认为攻击系对方所为,从而导致美国或俄罗斯向对方发动攻击。

▲报告认为，在当前地缘政治格局下，美俄关系战略修好或滑向冷战时期的军事竞争均不切合实际，而美俄间有管控的竞争将是双方关系最可能的发展方向

美俄间的任何冲突与严重危机都将笼罩在双方巨大核武库的阴影下。由于各方都深知大规模军事冲突都将涉及双方的核力量,因此,美俄决策者在过去几十年始终致力于倡导两国间的战略稳定。过去60年,美俄(苏)间的核平衡是建立在两国均坚信有能力在承受对方首轮核打击后发动毁灭性核反击的基础之上。在不确定的将来,美俄仍必须接受“相互确保摧毁”或“相互易受攻击”,以此作为两国战略核威慑关系稳定的基础。但这并不代表这种稳定的状态是有保证的。核武器的部署,特别是网络、反太空、导弹防御、非核打击系统的出现都将破坏美俄间的战略稳定。随着这些军事能力的进一步发展,美俄都将越发担心对方在实施首轮攻击时(无论是否使用核武器)运用这些作战能力,以尝试削弱己方第二轮核打击能力。

“相互确保摧毁”前提下的美俄战略稳定

评估今天的战略稳定需要同时考虑美俄可能投入大规模战争的战略核武器平衡及非核作战力量平衡。一方面,在当前战略稳定局面下,双方均无法在向对方核力量率先发动攻击的同时,有效控制己方所遭受的损失,而且,双方都不担心因遭受对方攻击而丧失战斗力,所以也不会感到“非用即失”的压力,因此,美俄间的战略平衡目前仍非常稳固。在两国军事技术平衡没有因为新型军事能力的发展与融合而发生根本变化前,这种高度稳定的战略平衡在可预见的未来将得以保持。但另一方面,这种根本性的军事变革已经开始。

变化中的军事技术格局

美俄正在多个作战域研发部署新型军事技术,这些技术将对战略平衡的稳定带来重大影响。新型网络、太空/反太空、导弹防御、常规打击及自主武器系统等或将改变美俄两国慑止或实施常规作战的方式。目前还不清楚美俄将会利用这些新技术到何种程度,但美国通过实现弹道导弹防御与全球快速打击能力的结合,可能对俄罗斯的核力量实施解除武装式打击,并利用导弹防御系统消除俄罗斯的报复性反击,这已经引起俄方的严重关切。而其他技术,特别是网络与反太空作战能力的发展也将刺激一方实施先制打击。作为国家二次核打击能力的核心要素,核指挥、控制与通信系统(NC3)的发展给战略稳定带来了最严重的挑战。这些都增加了两国对网络、反太空、快速常规打击能力的发展发展趋势和不确定性的担忧。与此同时,美官方与分析人士更加关注俄精确打击、网络、非动能杀伤和反太空能力对美国报复能力的影响,重点是核指挥控制与通信以及情监侦系统的生存能力,而不是投送平台的生存能力。

对“互相确保摧毁”能力构成威胁的因素

(1)导弹防御

目前,美俄导弹防御与防空系统均无法彻底消除对方的致命核打击能力。美国没有针对轰炸机和巡航导弹的国家防御系统,国家导弹防御系统也只有44枚拦截弹,根本无法应对俄罗斯的二次打击。而俄罗斯大约拥有84枚拦截弹拱卫莫斯科。与美国不同的是,虽然俄罗斯拥有国家防空系统,但也将完全被美国的弹道导弹和巡航导弹所压制。

未来,导弹防御领域的三种可能发展方向或将破坏战略稳定:

一是大量部署对洲际弹道导弹和潜射弹道导弹具有潜在拦截能力的动能杀伤拦截弹或核拦截弹。美国正在部署“标准-3IIA”拦截弹。理论上,这种拦截弹可在俄洲际弹道导弹飞行中段的末端实施拦截。而俄罗斯正在加快部署S-400拦截弹,并加紧研发S-500拦截弹。

二是部署天基动能杀伤拦截弹。

三是用于导弹拦截的定向能系统。美俄都花费了几十年时间来研发定向能武器系统,但尚未取得实战效果。然而,随着固体激光技术的发展,空基和天基大功率激光器可能会在未来20~30年部署。

(2)远程非核打击

该项能力目前尚未影响到战略稳定。美俄均未部署可威胁解除对手战略威慑或干扰对手核指挥、控制与通信系统的常规全球快速打击能力,包括搭载常规弹头的远程弹道导弹和高超声速巡航导弹。在远程打击方面,对战略稳定构成最大威胁的因素是一方可能利用潜射巡航导弹攻击对方首脑。美国对此尤为担心,因为华盛顿临近大西洋,发现并拦截来袭巡航导弹的能力有限,而且美国总统被认为是唯一有权下令使用核武器的人。俄罗斯对此项威胁的担忧则来自其预警雷达无法及时发现大规模导弹袭击。未来,非核精确打击或将成为严重威胁,原因在于:一是发射常规全球快速打击导弹可能被误认为核导弹,致使对方发射核导弹进行回应;二是尽管目前常规全球快速打击能力仍处于研发阶段,但最终美俄都会研发和部署足够数量的全球快速打击系统,威胁对方的战略核威慑力量。

(3)太空武器

由于太空系统与核作战行动相关,太空系统与战略稳定也存在内在联系。特别是对于美国而言,它依靠卫星进行导弹预警及核作战力量的保密通信。因此,对太空系统发动攻击将间接影响核武器相关系统。例如,缩短决策或预警时间、干扰核作战力量的保密通信。目前尚无有关美俄部署专用反卫星武器的报道。据此可推测,两国现有反卫星能力都比较有限。因此,任何一方可能都没有信心瘫痪对方预警系统或加密通信卫星。而且,即使一方有能力干扰或摧毁另一方太空资产的关键组件,还有陆基雷达系统能够支持预警和大量的加密通信。因此,至少截至目前,美俄均无法通过反太空攻击来深度影响对方的二次核打击能力。这意味着对太空资产发动任何攻击都可能导致事态严重升级。

未来,双方反卫星能力及由此带来的风险都将提升:

一是未来的弹道导弹防御系统可能具备强大的反卫星能力。其中最令人担忧的是,天基拦截弹或定向能武器将具备很强的反卫星能力,并将成为对手的主要打击目标。

二是由于缺少维护太空稳定的条约框架,美俄未来或许都会决定在陆上或太空部署专用反卫星武器,且都会因为担心对方的反卫星武器而寻求攻防一体能力。鉴于中国也在发展反卫星能力,未来的军备竞赛很可能在太空展开。

(4)网络武器

网络武器不仅能够造成战役、战术影响,还会在以下两方面产生重大战略效果:首先,网络武器可能被用来对付核武器、投送系统和指挥控制系统;其次,网络武器能够给重要民用基础设施造成大面积的破坏和干扰。美俄战略筹划人员都非常清楚这一事实。网络作战能力的发展同样不利于危机稳定。美俄军队在网络攻击面前的脆弱性使双方均面临“非用即失”的压力。事实上,进攻性网络作战能力的发展将加剧美俄对其核威慑能力脆弱性的担忧。俄罗斯官员认为,美国将利用常规打击力量组合及弹道导弹防御系统来消除俄罗斯的核威慑力。网络作战能力或将为美俄双方提供另一种用于先制打击的“主动抑制发射”选项。在所有新兴作战能力中,网络作战能力对战略稳定的影响是最难以估量的。这是由两方面不确定性决定的。一方面,绝大部分攻击性网络作战能力都需要向对手保密以确保其有效性,否则被入侵的一方可以修复这些薄弱点。另一方面,即使入侵一方成功实施了网络渗透作战,也很难对其作战效果及所造成的影响做出评估。例如,对手可能秘密修复了网络漏洞;对军事系统的精确网络攻击或许会波及至民用基础设施。目前,两国都无法确定其现有网络能力可大幅提升自身实施先制打击的信心,或动摇对手发动二次打击的信心。

(5)自主武器系统与大数据

几十年来,美国将难以被发现的战略核潜艇作为核武器的最佳运载工具。同样,俄罗斯也认为机动导弹具有更强的战场生存能力。然而,随着近年来洲际弹道导弹精确性的提升,未来几十年,两国最安全的战略力量(美国的核潜艇和俄罗斯的机动洲际弹道导弹)都将变得不再安全。尽管发现它们就像大海捞针,但美俄都在不断提升反潜作战能力及常规冲突中对时敏目标的锁定能力。此外,大数据分析技术的出现使快速目标分类成为可能。美国的一些防务分析人士注意到,包括高度自主的先进数据处理器及无人机在内的新兴技术,将对机动发射导弹实施有效目标锁定。展望未来,进攻性攻击能力间的抑制与反抑制不会从根本上改变核武器时代的战略现实,但随着大数据分析及其他技术的出现与快速发展,美俄任何一方都可能在反潜作战、对机动导弹等时敏目标锁定方面取得突破,从而对战略平衡产生深刻影响。

未来10～20年,影响美俄间战略稳定的核心问题来自非核作战能力的发展。这些能力将在很多方面为一方提供战略杠杆,特别是降低核武器的作用及对核武器的依赖,以期破坏对手的二次反击能力及作战指挥结构。

想定一:以非核手段打击军事力量,并以导弹防御系统清除对手残余导弹

未来一种可能想定涉及到常规全球快速打击力量,可能会与削减数量的核武器共同使用,以实施首轮解除武装式攻击,攻击方随后利用导弹防御系统摧毁对手残余导弹。俄罗斯和中国的国家安全官员对这种想定尤为担忧。这种担忧将促使俄罗斯的打击态势调整为“主动抑制发射”、预置模式或自主发射状态,因为俄担心决策过程延迟或坚持集中控制容易遭受攻击。这种调整将带来严重的战略稳定问题,特别是当俄罗斯对美国的作战方式,包括利用核常作战力量对指控节点实施大规模精确打击,做出错误解读时。

想定二:利用动能与非动能武器对核指挥、控制与通信系统实施攻击

除重点打击对手已部署的核作战力量外,攻击者或将运用全球快速打击力量或常规巡航导弹攻击对方的领导机构及核指挥、控制与通信系统。即使这种攻击无法避免对方发动核反击,也能干扰对方发射洲际弹道导弹或使用其他武器系统,使攻击者有足够时间对其发动追加的核/非核打击。网络和太空/反太空作战能力可用来提高核/非核打击效能,以便降低、拒止或摧毁对手的报复能力。特别是网络攻击可干扰对手的核指挥、控制与通信能力,防止对手使用核武器。尽管难以利用这种方式永久性地压制对手,但仅仅30分钟的迟滞就足以阻止对手发动核报复反击,使攻击方利用核常打击资产锁定对手发射井内的洲际弹道导弹、未展开部署的移动式洲际弹道导弹、港口内的战略核潜艇及轰炸机。

想定三:利用网络工具及大数据分析法锁定生存能力强的武器系统

未来,随着进攻性网络武器和大数据分析的发展,从理论上讲,攻击者可以入侵对方的指挥控制系统,迫使其机动或隐身武器系统完全暴露在己方的精确打击之下。此外,攻击者还可利用其在信号处理和大数据分析方面的巨大优势对抗敌生存能力最强的系统。在这种想定下,通过运用常规全球快速打击能力和网络作战能力,并辅以大数据分析,攻击者可以依靠导弹防御系统瓦解对手的报复行动。

想定四:从战区级非核冲突意外升级为战略级核冲突

即使攻击方非未寻求摧毁对手的作战能力,但新兴非核作战能力依然能够增加核危机升级的风险。如前所述,除了将常规全球快速打击误判为核攻击外,还有其他因误判而引发核冲突的想定。例如,一方可能针对另一方使用远程快速常规打击、网络与/或反太空能力,向对方部队发动战术/战区级攻击,而对手可能将这种攻击解读为打击其战略核力量或指挥、控制及通信系统,抑或是这种打击行动的前奏。此外,受攻击方还可能将来袭平台或武器误认为搭载了核弹头。当局势紧张时,由于担心遭受先制打击,各方都倾向于率先发起攻击以控制己方遭受的毁伤。尽管先制打击可能会招致严重报复,但显然强于被动还击。一旦危机爆发,且一方认为战争即将爆发或不可避免,在对手动员足够力量或己方作战能力被削弱前发动进攻似乎更加合理。

作者：吴天昊 郭杨傻大方资讯 http:///

来源：《防务视点》杂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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