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傅雷讲艺术课

薄薄的一册《世界美术名作二十讲》,可能是国内被阅读最广的美术史著作――虽然它并不是系统、严密地观照西方美术,虽然它没有大量列举各派与作品,而仅仅是选择有代表性的加以评述,但一经傅雷先生的生花妙笔,寂静的西方美术史被描绘得何等的委曲精微,何等的娓娓动听,往往三言两语,却发人深省。

以下是傅雷讲文艺复兴之先驱与翡冷翠画派之始祖——乔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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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乔托之被视为文艺复兴之先驱与翡冷翠画派之始祖,无论从精神言或形式言,都是精当不过的评语了。”

乔托(1266—1336)可说是基督教圣者阿西西的方济各(Saint Francois d’ Assise,1182—1226)的历史画家。他一生重要的壁画分布在三所教堂中,其中二所都是方济各派的寺院。在阿西西教堂中,就有乔托描绘圣方济各的行述的壁画二十八幅。翡冷翠圣十字架大寺的内部装饰,大半是乔托以圣方济各为题材的作品。帕多瓦城阿雷纳教堂中,乔托描绘圣母与耶稣的传略的三十八幅壁画,也还是充满了方济各教派的精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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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圣方济各出家》Legend of St Francis: 5. Renunciation of Worldly Goods,1297-99

所谓方济各教派者,乃是1215年时,基督教圣徒阿西西的圣方济各创立的一个宗派。教义以刻苦自卑、同情弱者为主。十三世纪原是中古的黑暗时代告终、人类发现一线曙光的时代,是诞生但丁、培根、圣多马的时代。圣方济各在当时苦修布道,说宗教并非只是一种应该崇奉的主义,而其神圣的传说、庄严的仪式、圣徒的行述,都是对于人类心灵最亲昵的情感的表现。以前人们所认识的宗教是可怕的,圣方济各却使宗教成为大众的亲切的安慰者。他颂赞自然,颂赞生物。相传他向鸟兽说教时,称燕子为“我的燕姊”,称树木为“我的树兄”。他说圣母是一个慈母,耶稣是一个娇儿,正和世间一切的慈母爱子一样。他要人们认识充满着无边的爱的宗教而皈依信服,奉为精神上的主宰。



圣方济各这般仁慈博爱的教义,在艺术上纯粹是簇新的材料。显然,过去的绘画是不够表现这种含着温柔与眼泪的情绪了。乔托的壁画,即是适应此种新的情绪而产生的新艺术。

乔托个人的历史,很少确切的资料足资依据。相传他是一个富有思想的聪慧之士,和但丁相契,在当时被认为非常博学的人。翡冷翠人委托乔托主持建造当地的钟楼时,曾有下列一条决议案:

“在这桩如在其他的许多事业中一样,世界上再不能找到比他更胜任的人。”

艺术革命有一个永远不变的公式:一种艺术渐趋呆滞死板,不能再行表现时代趋向的时候,必得要回返自然,向其汲取新艺术的灵感。



据说乔托是近世绘画始祖契马布埃(Cimabu)的学生;但他在童年时,已在荒僻的山野描画过大自然。因此,他一出老师的工作室,便能摆脱传统的成法而回到他从大自然所得的教训——单纯与素朴上去。

他的艺术,上面已经说过,是表现方济各教义的艺术。他的简洁的手法,无猜的心情,最足表彰圣方济各的纯真朴素的爱的宗教。



从今以后,那些悬在空中的圣徒与圣母,背后戴着一道沉重的金光,用贵重的彩石镶嵌起来的图像,再不能激动人们的心魂了。这时候,乔托在教堂的墙壁上,把方济各的动人的故事,可爱的圣母与耶稣、先知者与使徒,一组一组地描绘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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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圣方济各在苏丹庭上》

《圣方济各出家》,表现圣方济各卸下衣服,奉还他的父亲的情景。还有《圣方济各向小鸟说教》、 《圣方济各在苏丹廷上》、 《圣方济各驱逐阿莱查城之魔鬼》、《圣方济各之死》、 《圣母之诞生》、 《施洗者圣约翰之诞生》、《访问》、 《基督在十字架下》、 《下葬》等等,都像当时记载这些宗教故事的传略一样,使十三、十四世纪的民众感到为富丽的拜占庭绘画所没有的热情与信仰。



这些史迹,乔托并不当它像英雄的行为或神奇的灵迹那样表现,他只是替当时的人们找到一个发泄真情的机会。因为那时的人们,一想起圣方济各的遗言轶事,就感动到要下泪。所以乔托的画就成了天真的动人的诗。在《圣母之诞生》中,许多女仆在床前浴着婴儿,把他包裹起来。这情景,圣约翰、圣母、耶稣,已不复是《圣经》上的“圣家庭”,而是像英国批评家罗斯金(John Ruskin)所谓的“爸爸、妈妈与乖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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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圣方济各向小鸟说教》,Legend of St Francis: 15. Sermon to the Birds,1297-99

这种亲切的诗意最丰富的,要算是《圣方济各向小鸟说教》的那张壁画了。这个十分通俗的题材,曾被不少画家采用过;但从没有一个艺人,能像乔托那样把圣方济各的这桩天真的故事,描写得真切动人。十六世纪时韦罗内塞(Veronése)画过《圣安东尼向鱼类说教》。那是:一个圣者在暴风雨将临的天色下面,做着大演说家的手势,站在岩石上面对着大海。乔托的作品却全然不同:圣方济各离开了他的同伴,走到路旁,头微俯着,举着手,他正在劝告小鸟们“要颂赞造物,因为造物赐予它们这般暖和的衣服,使它们可以借此抵御隆冬的寒冷,并给予它们枝叶茂盛的大树,使它们得以避雨,得以筑巢栖宿”。小鸟们从树上飞下来,一行一行地蹲在他面前,仿佛一群小孩在静听“基督教义”功课。有的,格外信从地,紧靠着他;有的,较为大意,远远地蹲着。一切都是经过缜密的观察而描绘的。笨拙的素描中藏着客观的写实与清新的幻想。



圣者的手,描得很坏,小鸟也画得太大,飞鸟也飞得不行。十八世纪以来的动物画家可以画得比他高明十倍。他的树,像纸板做的一样。但是我们看了圣者向小鸟说教,小鸟谛听圣者布道的情景,我们感动到忘了它一切形式上的笨拙。原来那些技巧,只要下一番工夫就可做到的。



此外,这种新艺术形式所需要的特殊的长处,是前此的画家们所从未想到的:在构图方面,它更需要严肃与聪明;在观察方面,更需要真实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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