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香漫漫驱逐黑暗文/张宗子说到人,法国作家安德烈·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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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香漫漫驱逐黑暗。书香|马尔罗|沃尔特|尼采---

书香|马尔罗|沃尔特|尼采---

文/张宗子

说到人,法国作家安德烈·马尔罗在其著名的《反回忆录》中反复强调:看人,要看他隐瞒的部分,看他即兴表现出来的那一部分。他说,“从本质上讲,人是他自已所掩饰的东西。了解一个人,在今天看来主要是了解他身上非理性的东西,他自己控制不了的东西,他从自我树立的形象中抹去的东西。”换句话说,“人是一小堆可怜的秘密。”

这段话容易引起误解,因为它显然不能普遍适用。在马尔罗的书中,一个未曾明确交代却毫无疑问的前提是:他指的是名人,他的议论是就身处特殊环境中的那些特异人物而言的,比如尼采和戴高乐。

马尔罗的叔公沃尔特是尼采的好友,他了解尼采,因此很清楚,俗世对于这个痛苦的哲学家积存了多少偏见。他指着墙上的尼采像对马尔罗的父亲说:你认识尼采的相貌,可惜相片传递不出他的眼神,他有女性的温柔,尽管留着凶神般的胡须。

他讲了尼采这样一件事。某年,尼釆在都灵突然精神失常,沃尔特和另外两位朋友送他回巴塞尔。由于身上没带足够的现金,他们只好坐三等车厢。“从都灵到巴塞尔,旅途漫长,车厢里挤满了穷人和意大利工人。……母鸡不断从农妇的竹篮里探出脑袋,她旋即把它按回去。车厢里的气氛让人心烦意乱……对于一个病人,会有怎样的后果?”

列车驶入刚竣工的圣戈迭尔隧道,这条隧道很长,穿过隧道需要整整35分钟。在这段时间,四周一片漆黑,而三等车厢里没有电灯。对此,沃尔特很担心,“要是黑暗中突发意外怎么办?”

就在令人焦虑的黑暗中,尼采突然唱起歌来,唱起一首他们不曾听过的歌,声音“盖过车轴的喧嚣”,这就是他最后的一首诗《威尼斯》:

褐色的夜,/我伫立桥头,/金色的雨滴/在颤动的水面上溅落。/游艇,灯光,音乐——/醉醺醺地在朦胧中飘荡……/远处传来歌声,/我的心弦/被无形地拨动,/悄悄奏起一支船歌,/颤栗在绚丽的欢乐前。/——你们可有谁听见?……

沃尔特说,我不太喜他的音乐,平淡无奇,“但这一首,我的天,却如此雄伟壮丽。”

在列车驶出隧道前,尼采停止了歌唱。不久,列车驶出黑暗,一切恢复了原样。

尼采的诗充满孤傲,有与这个世界隔绝的感觉。他俯瞰众生,推倒陈旧的偶像,树立新的标准,让人做智慧和精神上的超越。他的救世思想看来是那么不合时宜,人们觉得,与其说他是先知,不如说他是疯子。在哲学著作里,尼采给人的感觉是暴君一样的自信与专横,而在诗里,他展示了另外一面:敏感,忧郁,渴望快乐……在疯狂与绝不妥协的信念上,作为一个艺术家,他和梵高有相似之处。

尼采说:我的灵魂平静而明亮,宛若清晨的群山。又说:白昼的光,如何能够了解夜晚黑暗的深度呢?

对于尼采,悲伤是一把双刃剑,它滋养他,也伤害他,它滋养他多少,也就伤害他多少。奇怪的是,他在悲伤中并不孤独,并且因悲伤而强大。一辈子都在与以一切面目而唯独不是恶的面目袭来的恶搏斗。他用歌唱来驱逐黑暗。

马尔罗见过和尼采有过亲密交往的女子莎乐美,那时她已上了年纪,穿一身粗布衣裳。马尔罗回忆道:“我们来到客厅一隅单独交谈,我先和她谈起她那本写尼采的书,然后把话题切到尼采本人。她抬起经过美国牙医休整过的下颌,曾经美丽的双眸失去了神采,回答说:‘我倒是真想回忆一下,在科姆湖北边的那条路上——你也知道——是否吻过他。’”

书香|马尔罗|沃尔特|尼采---

张宗子旅美作家,现住纽约。著有《空杯》、《书时光》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