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入娃坑深似海，从此假期是路人
文/张洛鸣
（识局微信公共账号zhijuz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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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所有春节期间依然奋战在带娃一线的父母致以崇高的敬意和诚挚的问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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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问：在这个世界上，有没有一种人，每到长假就盼望单位加班？
答：有，这种人就是十六周岁以下青少年儿童的父母。
我和爱人都属于这种人。昨晚她葛优瘫在沙发上说：谢天谢地，终于快要上班了，我可以喘口气了。
当然，平心而论，跟那些过年回不了家、除夕夜还得站岗执勤的人们相比，能休一个完整长假的我们还是非常幸运的。但这幸运的背后也有一个略显残酷的逻辑：平时你工作忙，没时间陪孩子，现在放假了，你还有什么理由不尽父母的义务？
我没理由。不过我忽然有点羡慕客厅鱼缸里那对金鱼，因为它们只负责产卵，别的啥都不管。
“人之异于禽兽”，原来是这个意思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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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
对我来说，加班和放假有一个共同点：都是伺候人。加班是伺候领导，放假是伺候娃。
娃和领导也有一个共同点：他们通常只负责出席各类公务活动，而活动的筹备和保障工作都归我。满意的时候，他们笑笑，算是对我的奖励，不满意，就发一顿脾气，严肃批评。
于是我得出如下结论：正如每一条大会成功召开的新闻背后都有数个日以继夜的奋战一样，每一张岁月静好的晒娃照片背后也都有一段不为人知的辛酸。
而且，娃跟领导还有一点不同：他往往比领导更执着。
比如今年春节，我那不到两岁的女儿到她母亲老家农村视察，偶见路边一只公鸡在散步，就硬说人家是母鸡，还要求人家当场下蛋。
如果领导提出这种要求，我还可以解释：这只公鸡刚过完本命年，心情不好，暂时不想做公鸡中的战斗机，回头我通知当地乡镇的人，给它做做工作。这就混过去了。
女儿这边却不容易混。吃饼干、看狗狗、买玩具等一系列斡旋都无效，场面一度十分尴尬。最后我们只好找来鹅卵石冒充鸡蛋，才勉强蒙混过关。
幸亏她没再要求那只公鸡当场把小鸡孵出来，不然我真怀疑那只鸡会对人类社会感到绝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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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
其实我女儿平时相当通情达理，几乎从不提过分要求，她只是还没搞懂“性别”是个啥概念罢了。当然，她同样没搞懂的概念也包括“过分”。
我和爱人平时极少看电视，但在除夕夜，春晚总是要看的。再说，就算不看也得开着对吧，毕竟窗外已经听不到鞭炮声了，要是再听不到春晚声，我怎么确定这是过年。
差一刻八点的时候，我打开了电视。女儿立马两眼放光，娇声喝道：看佩奇！
这里稍微解释一下：我和爱人上班的时候，我母亲帮忙带娃，有时她会让女儿看一两集《小猪佩奇》。我女儿对泥坑的热爱就来自这部动画片。
面对女儿的强烈要求，我自然不能硬来，于是微微一笑：今天是年三十，佩奇也回家跟爸爸妈妈看春晚了，她今晚不出来。
女儿摇头：佩奇不看…晚，她不看…晚！
我：宝宝，今天是过年哦，大家都看春晚的，你忘了你去年——
女儿：看佩奇！看佩奇！
我：宝宝，你听爸爸说，咱们明天再——
女儿：看佩奇！就要看佩奇！
以上对话重复播放10分钟后，我爱人终于坐不住了，拿出雪藏多年的iPad递给女儿，说，你用这个看佩奇吧！
多亏爱人机智。虽然最终结果是我们看iPad女儿看电视，但也算达到了预期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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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
有了娃之后，我们戒掉的不止是电视。
玩游戏就甭想了。我技能点太低，连拜年短信都得一整天才能发完，一边刷副本一边冲奶粉这种操作实在搞不定。
看电影也算了。你看《红海行动》是很燃，但娃在旁边比你更燃，而且是真能把电影院点着的那种燃。
跟朋友出去吃饭倒还可以，只要保证点的菜娃都不爱吃就行。不过饭前准备时间会比较长，得确定把她的水杯、纸尿裤、奶瓶、湿巾、佩奇玩具……都带齐才能出门。
而且就算这样，也还得看娃的心情，她要是那会儿刚好不想出门，你就得许诺出门后会给她买玩具。
这里顺便说一句，玩具基本上相当于带娃界的速效救心丸，对拯救那些濒临崩溃边缘的娃特别有用。当然，比玩具更有用的是动画片，我曾在某汽车站用手机流量播放了整整三集《汪汪队立大功》，1080p的。
你说你一个动画片，随便搞点画面不就完了，出什么高清？！
算了，不说了，毕竟当我女儿出门玩嗨了又不想回家的时候，《汪汪队立大功》真的立过大功。
经验告诉我，“宝宝，咱回家看《汪汪队》吧”绝对比“宝宝，咱回家吃饭吧”有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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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
我有好几年没去过KTV了。
假期偶尔去一次，轮到我点歌的时候，琢磨了半天也没想起要唱什么，最后点了首《摇篮曲》。
这个我熟，每天晚上人工单曲循环20遍，连水都不用喝。
一曲唱完，大家反应还不错。我也很得意：怎么样，我这水平，能上《中国好声音》吧。
包间里忽然一阵寂静。过了半天，有个朋友弱弱地说：大哥，人家已经改名好几年了。
我：是吗？不好意思，我早戒电视了。
朋友：手机你总看吧？
我：手机是看啊，但看手机的时间很珍贵的，得趁孩子睡着的时候看。
是的，孩子睡着的时间让我深刻体会到了“一寸光阴一寸金”的含义，因为那是我们仅有的可以自由活动的时间。不过这段时间也不能总看手机，起码得把娃用过的碗筷奶瓶洗了吧？
再说，这篇文章也不是我用脑电波写出来的。码字也要花时间。
我爱人则比我还麻烦。我看手机，还能刷刷公众号什么的，她看手机，基本上是一半时间用来逛淘宝的母婴用品店，另一半时间才用来刷公众号。
而且还是刷育儿知识公众号。
于是我瞬间有种苍老的感觉。不是油腻的那种苍老，而是落伍的那种。
小时候我总是很奇怪：你们这些大人，连科比都不认识，连周杰伦的歌都不听，连F1和F4都搞不清楚，整天忙些什么啊？
现在我好像明白一点了。
也许，人只有上了年纪，才知道这世上还是春晚好。你看，三十五年过去，人家还叫“春晚”，还唱《难忘今宵》，连舞美的风格都没怎么变，就算好几年不看，仿佛也没错过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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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
朋友看我有点囧，就笑着打圆场说，你该点一首《时间都去哪了》。
我还真点了一首。张靓颖在吐槽大会上说的一点不假，输入这个名字，歌单上出现了好几页《时间都去哪了》。
可是时间到底都去哪了呢？这个问题，王铮亮回答不了。
我母亲很喜欢葛优和宋丹丹，但她不会为了“喜欢”就买票看电影，所以她第一次听这首歌，也是在春晚。
当时她刚听一半眼圈就红了。以后每次听到这首歌，她都会讪讪地笑笑：这歌真俗，怎么还有人在放。
看来，这个问题她也回答不了。或者说，她不敢回答。
“
等孩子再大些，我就有时间了。”每当我对朋友重复这句母亲说过无数次的话，心里总有个声音在轻轻地说，事实并不是这样的。
因为我的经历已经告诉我，等孩子再大些，我还要陪她写作业，陪她做手工，陪她看病吃药……
好在我不想做那种为子女买房和结婚操心的父母，也没有操这个心的能力。但即使如此，我也不得不感慨：人这一生中，真正属于自己的时间，大概只有上大学到结婚生子之间这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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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
今年年初二，我照例跟爱人回娘家，却发现家里比以前冷清了些。
原因是她家里老人最近身体不太好，亲戚们一来怕过于打扰，二来似乎也觉得过年期间探视病人比较“晦气”。
我倒是松了口气：亲戚来得少，女儿收到的红包当然要少一点，但给出去的也会相应减少。虽然爱人一再提醒我，女儿收到的压岁钱属于她自己，我却始终难以忘怀，给出去的压岁钱曾经属于我。
岳父岳母都忙着照顾老人，没工夫搭理我们。爱人一边跟着打下手一边皱眉道：我又想起了《流感下的北京中年》。
我心里咯噔一下：大过年的，你能不能说点吉利话？
爱人撇了撇嘴：这话很现实好吧。你看，咱父母这辈人，兄弟姐妹多，家里老人生病，还能换个班什么的。可是等咱父母七老八十了，咱找谁去？再说等咱自己老了，难道还指望女儿照顾咱？
我当然没有这个指望。但这句话让我想起了一个哲学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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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
女儿为什么要来到这个世界？如果她不是为了照顾她的父母，她又是为什么而来？
她当然不知道答案，因为这不是她要来，而是我和她母亲让她来。的确，在某个关键性的时刻，她比另外几亿个兄弟姐妹游得更快，但那毕竟是无意识的行为。
那问题是，我知道答案吗？
我好像也不知道。如果我不想让她照顾我，我又为什么带她来这个世界？
为了让她享受幸福？抱歉，跟着我这种父亲，恐怕没太多福好享。
为了传递香火？这就太搞笑了，别说女儿没这个功能，就算她是儿子，我也没这个打算。毕竟烧香会产生PM2.5呢。
为了延续人类文明？这个理由听上去倒还不错，不过我首先得让自己相信我有这么崇高的理想才行。
最终，我可能只好承认，其实我带女儿来这个世界，并不是出于某个明确的、理性的目的。大概只是因为别人都做这件事，所以我也做了，而已。
真是太草率了。将来如果女儿知道她的降生不是为了对抗伏地魔或者维护原力平衡，一定会很失望的。
然而我很安心。
你以为赋予后代崇高的使命是件好事吗？我不这么看。就拿“愚公移山”的故事来说吧——你愚公这样做，我很佩服，但你凭什么要求你的子子孙孙都为了这个目标奋斗？
他们应该有自己的生活、自己的选择。
而这就是我感到安心的原因。
或许，正因为我的草率，才让我今天为女儿做的一切都成为我的义务，而不是恩赐。
哪怕我此后再也没有一个完全属于自己的长假，她也不欠我什么。
好了，不说了，该上班了。既然今年是汪年，那就用《汪汪队》里的口号作结尾吧：没有困难的工作，只有勇敢的狗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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