澎湃新闻|从“凡尔赛”到“富贵花”:蒙淇淇微博甜宠文背后的阶层想象( 二 )


仔细阅读蒙淇淇的微博,不难发现她的叙事既没有亦舒的观点输出、也没有郭敬明对奢侈品品牌报菜名式的罗列,而是和网络文学中的“甜宠文”具有极高的一致性,重点在于表达帅气的精英伴侣多么优秀、多么宠爱她 。叙事中高频出现的丈夫一角“卜先森”留法研究生背景、互联网新贵身份以及承接她泪水的维多利亚港不过是粗制滥造国产甜宠剧的文字版 。
在事件发酵的过程中,蒙淇淇的真实身份和更加久远的网络发言被“扒”了出来,她的“富贵”身份和婚姻状况开始被质疑 。在接受娱乐媒体“娱理”采访时,蒙淇淇自陈出身湖南三线城市,在北京的律师事务所工作过,21结婚、22生子、25生了二胎,“大IP”时代来临后生活发生改观,已经有两部根据她小说改编的影视作品准备和大众见面,采访全程从未正面或暗示她微博叙事的真实性,反而强调身为作家的想象力 。她享受互联网给她带来的热度、粉丝量翻倍后流量变现所带来的真实收益,比起她的微博叙事,反而是她本人更符合本格凡学对“凡尔赛”系“表演高级人生精神”的定义,这种表演让人想起互联网普及最初时刻的芙蓉姐姐、凤姐等网红,人物设定半真半假、靠博出位吸引大众眼球、无惧话题纵享舆论热度带来的经济利益 。从另一个角度看,通过蒙淇淇的拙劣表演,本格凡学也实现了它对炫耀最大程度的嘲讽和解构,承袭前不久“名媛拼单”事件、“老赖”子女投身娱乐圈大张旗鼓卖富二代人设问题,广泛寄生在网络上的“人间富贵花”给人的观感或许不再是艳羡,而是质疑 。
人间富贵花常在
美国麻省理工社会学教授雪莉·特克尔在《群体性孤独》中认为数字化社会关系为感到孤独却又害怕被亲密关系束缚的当代人制造了一种幻觉,社交网络本质上是一种“自我中心主义的单薄社交” 。互联网社交并不排斥“幻觉”,这给了许多野心勃勃的表演者以重塑自我的机会 。由于互联网社交平台纷纷引入兴趣导入机制,对用户内容的要求相对有了更高的要求,“流量变现”催生社交网络逐渐秀场化,陌生人社交不断涌现的源动力在于每个平台的都能给人一次“人设重生”的机会,早期活跃在“豆瓣”的蒙淇淇2014年转战“微博”之后也开始了她新的表演,这次人设重生让她逐渐成为了“两万五雇保姆”的高贵太太 。
蒙淇淇早婚早育早早远离职场,但凭借敏锐的互联网嗅觉,她也能感知到她的目标受众最核心的需求,在采访中她表示自己“看到了大家的痛点:穷 。”而唯有富裕才能摆脱一切烦恼为目标受众提供幻觉 。
互联网生活营造出社会最大的幻觉就是“人均中产”,从前几年对“你弱你有理”排山倒海式的口诛笔伐开始,个体的“穷”和“弱”逐渐成为解释一切个体遭遇社会问题时的唯一答案,站在排斥弱者和穷人另一端的是拜金和社会达尔文主义慕强 。刚刚抵美的985高校毕业生成为某知识分享平台开口发言的基本要件,粉丝热衷于为偶像展示经济潜力营造“全员高知白富美”“法学博士二孩妈”……一旦暴露自身的弱与穷,就意味着发出的声音可能被埋没,选择的权利和自由可能丧失,留下的只有更多风险 。
德国社会学家乌尔里希·贝克在论述“风险社会”理论时认为社会风险分配和财富一样附着在阶级模式上,不过与财富的附着相反,财富向上层聚集,而风险向下层聚集,换言之财富越少就意味着需要面临更多的社会风险 。而社会风险的存在并没有给阶级流动带来新的动力,反而会加固现有的社会阶级形态 。随着互联网社交软件越来越多,社交能够带给个体的经济利益被越来越深入地挖掘,用户的社交压力也随之增大,如果依靠独特的人设吸引关注成为许多依赖互联网生存的人所必须考虑的要点,在当下厌恶风险的社会整体环境中,“人间富贵花”尽管算不得什么新花样,却也常开不败,富贵暗示着抵御风险能力更强,意味着风险社会中稳稳的幸福 。
拼单名媛、“赖二代”偶像选择通过用物质(奢侈品)为自己镀金身,而蒙淇淇在人设塑造中的成本几乎为零,在通过文字强化个人阶层认同的过程中,蒙淇淇的手法误打误撞地契合了当下中国社会现状 。和亦舒、郭敬明小说中依赖不同价值取向的奢侈品建立起的阶层认同不同,核心女性形象并不是蒙淇淇叙事中最能够体现价值观念的角色,而丈夫“卜先森”在这个漏洞百出的“甜宠”世界中扮演着不可或缺的角色,蒙淇淇通过塑造一个帅气、多金、深情、专一的“霸道总裁”来实现互联网阶层越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