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8届奥斯卡最佳动画长片《心灵奇旅》——看到荒漠,也看到微光( 二 )


打造这生死两端的具象空间并非多么有创意,毕竟前有《寻梦环游记》,皮克斯已经用卓越的技术向我们展现了一个壮阔的幽冥世界。然而在《心灵奇旅》中我得到创新的震撼来得突如其然,因为在这里,生命似乎多了不少维度,除却生与死,在生死之间依然有某种混沌,需要生命的个体自己去跨越。
我们在电影中可以感知到的:
一,确切以肉身活着的现实世界。
二,生之彼岸,即排队通往死亡的大道。
三,生之来处,即心灵学院,生前塑造人格的虚拟世界。
四,生死之间,忘我之境。
如果仅仅是在活着与去死的二元世界来回穿梭,我不会说这个故事多么有新意。但是当三和四出现并变得具象丰满时,它给我们提供了许多面镜子,在观察活着的人乔伊、尚未成形的灵魂22时,连同发现自己生命的多面性。于是连我们自己也不禁要向那些代表界限的“黑洞”张望:在不同维度的世界里,我又是什么面貌?
一个执着于成交的基金经理?一个疯狂的街头艺术家?一个为人类贡献一生学识的教授?还是一个吃吃喝喝睡睡无聊至死的某某某?……
因为有了距离的观望,生命的轮廓变得清晰。乔伊从具象的人变成抽象的灵魂,不仅看到自己一生的幻象,甚至变成猫,看到活着的自己的肉身。
因为有了距离的观望,灵魂22号也获得了新的审视生命的视角。不仅可以看到那些伟大的灵魂导师外有多么无聊、平庸的人活着(如乔伊这般),还可以看到他们既然如此平凡还执着于活着,这确实是一个有趣的问题。
78届奥斯卡最佳动画长片《心灵奇旅》——看到荒漠,也看到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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问题到这里,“我为什么活着”,已不单单是“我想作为音乐家闪耀一次地活着”。这是一个平凡的主题,在不少故事里都已被讲述过。如今在《心灵奇旅》中,这个问题已演变为,“我注定无法闪耀地活着了,可我为什么还要活着?”
问问题的过程就像剥洋葱,在剥到明明看似快剥完时,已经感到快要得到答案的欣喜。就像乔伊总是坚信自己可以成为一个音乐家,可以有一天在心爱的舞台上忘我地演出一次。因此他充满热情地活着。
可是万万没想到,这个问题还可以剥下去。答案背后还有问题。
乔伊如愿从心爱的酒吧走出大门时,他曾说“我死而无憾”的事已经实现了,他完成了一次精彩的演出。可是生命并没有因此更加丰满,更加有意义,更加闪耀,他就像女音乐家说的那样,想要看到大海的鱼,一直以为眼前的不过是水。
可大海本就是水啊。生活本就如此。
洋葱剥到最后,答案如此无味。你想要的生命中的闪光一刻,以为是毕生为之奋斗的目标,竟也不过是音乐家日复一日夜复一夜的度过。而那么闪耀的她,竟然此刻也和你一样,也在这平凡的“水”中。
乔伊注定是失望的,我也失望。当你渴望半生的某个目标终于实现后,除了在那一刻得到的快感,剩下注定是无尽的失落。因为往后的日子,我将以何目标而活?我还为什么要充满热情地奔赴每一天?我不知道。
这个问题的抛出让我感到了某种强烈的空虚。它是如此熟悉,以至于我开始想象故事创作者的面孔,他也是和我一样30岁以上的人,在某一天画着动画或写剧本时问自己,哦我如此擅长画画或写作,我生来就应该做这件事,可是人到中年我竟然怀疑以它为目标的这大半生,我是不是真的要继续做下去?谁又定义了我应该一直做这件事而不是别的事?
质疑的力量在动画片里不是必要的,它总会把矛头对向某个具体的敌人而不可能是自己。但是在《心灵奇旅》中,我清晰地看到,敌人就是我们内心的另一面。另一面充满疑惑、不安、焦虑、否定,它像灵魂22号一样,轻易就推翻了你认为伟大或有意义的一件事。而你曾不懈地为之奋斗付出过这么多,以至于你已经不能面对付出的过去只能劝慰自己,是的,只有这个目标才是我活着的意义,我只能、必须这样走下去。
我说这是一小部分人的围炉夜话,因为这个问题的抛出已经带有门槛。它的前提是,我已经奋斗过了,也尝过了获得的滋味。比如当我梦想美满婚姻与相爱的人组建家庭后发现生活如此乏味;比如当我日耕夜作终于得到升迁加薪后依然做着重复的工作等待每月发薪日的到来;比如我渴望的一次声名大噪、一次天降横财,它们都通过我的努力和幸运得到后,我发现也不过如此……
接下来,问题就是接下来,我该为了什么而活着?我活着的真正目标是否还是它们?答案已被推翻。我推翻了我自己。